可能天生有疑心，又或者是因為手中籌碼太少，受限制輸不起。
陳林芝和馮海潮交談幾句，仍然覺得整件事情中存在著漏洞，到底沒去供貨方廠子里實地考察過，始終放心不下。
所謂的漏洞，是指盡管有個紅星鞋襪廠，有個姓高的廠長當老板，卻不能證實高博學就是他所見過的那個高博學，無數反詐騙教育都在告訴陳林芝，永遠別小瞧騙子的頭腦。
察覺到剛入職就麻煩馮海潮，這位新到不能再新的員工，略微有些小情緒，陳林芝說不出請他再麻煩一趟親戚，跑去偷拍高博學照片之類的話。
另外還有，即使拍照了又能怎樣？
總不可能通過美國郵政寄送過來，兩個月之內能看見都算謝天謝地，到時黃瓜都被拍完端上桌了。
幾個人、一單生意、十幾萬美元的啟動資金，再加上一個拍腦袋就打算當國際倒爺的小白老板。
好歹將名字挺氣派的舊金山聯合貿易公司拉扯起來，當前訊息交流不暢，陳林芝可不希望第一單生意就跳進旁人挖的坑里，獨自待在辦公室左思右想，最終還是打了個電話出去，預定飛往港城的機票，時間就定在明天。
小心點總歸沒錯，為此陳林芝寧愿折騰一回，大老遠跑去港城盯著點，順便還可以完成定金的支付事宜，南洋商業銀行總部剛巧開在港城。
除此之外，也許還能順道探望宋月紋。
要問那女人愿不愿意見他，陳林芝其實心里挺沒底氣，不過從分別那天的場景來看，大約是沒被她記恨上。
自己說服了自己，確實值得跑這一趟。
港城還未回歸，陳林芝想去鵬城不容易，可去港城非常容易，帶著護照直接免簽落地。
這樣一來等到高博學按照約定，將貨物拉到港城，陳林芝就能當場錢貨兩清，誰都不需要提防著誰了。
接到回電說機票已經預定好，必須提前去付款取票。
陳林芝找來阿梁和殷蟄，坐在椅子上告訴他們倆說：“公司剛開始，還沒什么規矩，我明天去一趟港城，兩三天應該就能回來，最遲無非是十九號，那邊碼頭發完貨我立馬返回。最近幾天殷蟄你幫忙盯著些，沒什么任務交給員工們，別亂來就可以了，按時按點下班，你們多跟跑過外貿的老員工學習經驗。”
其實放幾天假都沒關系，只是想讓公司里這幫人趁機熟悉一下。
本想交代些事，真正開口卻發現公司就是個空架子，沒其他可安排的詳細事務。
陳林芝見殷蟄和阿梁一臉認真盯著自己，到頭來只憋出句：“行吧，就這樣，如果誰真閑著無聊，那就出門跑跑業務，爭取再找些外貿訂單回來，我剛好能從港城拿貨源，不少公司開設在那，種類應該比較齊全。”
殷蟄關心的重點不在于此，狐疑來句：“該不會是姓宋的大美人前腳剛走，你現在就舍不得了吧？”
“......別廢話，待會兒把鑰匙給你，幫我開門關門。”
剛想過去找宋月紋的陳林芝，滿臉心虛。
老板找朋友去辦公室聊天，留在空曠辦公區的幾位員工無事可做，喝茶的喝茶，發呆的發呆。
總共四位推銷員，兩位白人，兩位華裔，外加個三十多歲的白人女會計，以及一位據說下個月才能摘掉牙套的卷發年輕女人，即將坐在前臺當接待員，順便做些打掃衛生、復印文件之類的雜事，特長是使用打字機。
盡管面試時候就知道是家新公司，不過真正過來上班，他們才發現太新了些，甚至不明白就這幾個人，干嘛要租這么大一片辦公區，幾張桌子擺在墻邊，顯得荒涼。
女會計更絕望，她的工作地點在不遠處，僅有一張孤零零的辦公桌。
為了給同事們留個好印象，名叫米拉·肯德里的女會計專門帶來紙杯蛋糕，足有三十個，到來后才發現壓根分不完。
面面相覷，都有些上當受騙的念頭，不斷在他們腦海中縈繞著，忍不住覺得這份工作早晚要涼，做不長久。
也難怪這幾位沒信心，實在是面試那天陳林芝將餅畫得太大，跟到來后的現實產生落差。
什么跟沃爾瑪合作的供貨商、什么主營美國和亞洲的跨國貿易，除了公司真的位于聯合廣場之外，別的都難以讓他們相信，更別提涌現出見鬼的歸屬感了。
一位中年白人自我介紹，說道：“你們好，我叫斯科特·達拉斯，請問......我是不是來錯了地方，又或者這里只是一家新開的分公司，為什么只有我們這幾個人？對了，我曾經在默克制藥公司工作，是市場推銷員。”
“真的？我曾在史賽克公司實習過，也是市場推銷員。”旁邊同為白人的矮胖中年人，自我介紹說叫做米奇，確實是米老鼠的那個米奇。
幾個人聚在一起閑聊。
馮海潮英語比較流利，幾乎聽不出口音，接口告訴說：“這只是家剛創立的小公司，陳當老板，另外兩位是他朋友，我感覺簡直像在鬧著玩，可能覺得做外貿生意輕輕松松就能掙到錢吧，反正我沒打算久留，還在請人幫忙尋找別的工作，最好是上升前景廣闊的大公司。”
女會計米拉·肯德里手里端著咖啡杯，拿不銹鋼勺子輕輕攪動，張嘴道：“確實像在鬧著玩，咱們的老板太年輕了，很像有錢人家的孩子，我上班時候看見他開著一輛奔馳，似乎是很貴的新車。”
名叫米奇的矮胖推銷員沒八卦，無所謂來句：“只要按照約定給我工資，公司無論大小都沒關系，至少現在老板能開奔馳，我以前的老板只有輛道奇汽車，那輛車比我兒子的年紀還大，我兒子已經在念中學。”
出來上班，圖的不就是掙錢，人到中年只求穩定收入，馮海潮這樣沒被社會毒打的年輕人，才更在意什么上升空間，還沒向現實妥協。
陳林芝不知道外面在議論，即使知道估計也沒辦法，拿辭退那一套唬不住誰。
從書里學過些如何管理之類的死知識，如何活學活用才是重點。
今天公司開張，沒人過來說恭喜，也沒舉辦個彰顯實力的小派對之類，這些新員工們愿意死心塌地才奇怪，沒扭頭走人已經算很給面子了。
陳林芝暫時還顧不上這些，更抽不出精力。
換位思考，員工們沒歸屬感，他又何嘗在意沒創造任何價值的新員工們，反正舊金山人才多機會少，想招人輕輕松松，往后大浪淘沙，是金子總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