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皇天道的信徒們便一直在努力向皇天上神祈禱,祈求著溝通那遙遠的皇天世界。
有人因此成為了瘋子。
也有人號稱自己真正完成了溝通,獲得了神的啟示。
甚至更有人聲稱聽到了神的聲音,獲得了神的恩賜……
而此時此刻,張心晦便感受到朦朧的呼喚聲從虛無中傳來。
他的眼前有一片黃色的云霧升騰而起。
無盡的星空出現在云霧之中。
群星散發出妖異的光芒。
星空中傳來一陣陣難以名狀的歌聲。
在群星的贊美歌聲中,巨大的黃色星球從天而降。
那是皇天世界的所在。
張心晦的雙眼被那星球上永無止境地玄黃風暴所吸引。
盡管那風暴之中,全是極盡扭曲變化、不斷散布著病態和違背人類美感的長長氣流。
但卻始終有一種不可名狀、撩動心弦的魔力。
張心晦越看就越是為之著迷。
仿佛隨著玄黃風暴的氣流變化,他的意識也隨之逃出了人間,去到了那九天之外的皇天世界。
‘皇天上神,這是你給我的啟示嗎?’
在那翻卷不休的風暴之中,張心晦似乎看到了過去那個少年的自己,看見了過去的一幕幕景象。
張心晦出生貧寒,八歲的時候為了補貼家用,每日清晨便上街叫賣豆干。
因為常常在書院外聽課,偶爾幫助學生們解答功課,他后來被書院的老師看中,免費收為弟子。
沒錢練武的張心晦非常感激書院老師的賞識,也牢牢抓緊了這次機會。
接下來便是寒窗苦讀、博覽群書、每日都廢寢忘食地學習。
因為聰明好學又天賦不凡,張心晦很快就在當地有了名氣,書院每個月的月考幾乎都是頭名。
而因為出身底層,張心晦從小就見慣了民間疾苦,心中也曾有著治國安邦之志。
他夢想著有朝一日金榜題名,一掃從小到大看見的那些田園荒蕪、民生凋敝的局面。
但在12歲中了童生之后,接下來一直到40歲,張心晦參加的每一次應試都以失敗而告終。
連續的失敗,對張心晦原本那一身雄心壯志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而為了生計,連續失敗兩次之后的張心晦成了本地大族們的教書先生,以此來補貼家用。
長久的教書生涯,讓他近距離地見證了那些大族的驕奢生活,并與他所處的下層生活形成了鮮明對比。
終于在40歲的時候,雍州大旱,十室九空,人相食。
他加入了皇天教,憑借一身淵博學識和能言善辯發展出了大量的信徒。
張心晦似乎又回憶起了那之后和書院老師的爭吵。
“張心晦,你怎能入了皇天道?還跟著他們傳播教義?你知不知如此一來,你就是邪教妖人,一輩子也考不了科舉了。”
“老師,我已經考了快30年了,人生有多少個30年?”
“那也不能和邪教沆瀣一氣,你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不是沒拼命讀過書,我也想著有朝一日飛黃騰達,可以治國安民。”
“但那些士紳豪右,那些名門武者他們給我們機會嗎?他們讀的書有我多嗎?”
“他們只要花一點點銀子,就能把我們應試的名次都擠占掉。”
“他們花最低的銀子從百姓手里收糧,然后聯起手來拉高糧價,趁著天災人禍就能把百姓的田都給占了。”
“你去問問城外那些百姓那些流民要什么?他們只是想要吃一口飽飯,他們只是有一塊田養活自己。”
“但他們一輩子勞勞碌碌,他們種了一輩子的田,最后卻連自己的兒女都養不活,這合理嗎?”
“為什么會這樣?因為這些士紳豪右,這些武者在玩他們。他們只要花一點點手段就能讓窮人們一輩子做牛做馬。”
“老師,讀書考科舉有用嗎?”
“朝廷管不了他們,但皇天道能管。”
“大漢國運衰敗,沒我的用武之地,但皇天道有……”
“只有皇天上神,才能讓我施展這一身才華……
朦朧之中,那說話的身影轉過頭來,似乎看向了此刻的張心晦。
過去、現在似乎在雙方的視線碰撞上產生了交匯。
張心晦感覺這一刻的自己似乎真的過去的自己產生了某種交集。
但當他還想要認真再看時,黃色的云霧一卷,朦朧的呢喃聲再次傳來,畫面又再次發生了變化。
氣流扭曲、涌動。
張心晦似乎已經徹底沉浸在了這變化之中如癡如醉,那些顛倒畸變、卻又完美融合的畫面令他越發著迷。
此刻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名白發蒼蒼,穿著藍色制服的自己,就如同是未來老年后的張心晦。
這張心晦看上去已是老態龍鐘,眼中滿是對生活的絕望。
他看著此刻的張心晦,開口大喊道:“阻止……楚齊光!”
“不然整個世界……都會被他買下來……”
“大氣、海洋、陽光、土地……一切一切……所有都會屬于他……”
“人也好……妖也好……從出生開始就會欠他……”
“工作……需要一輩子的工作來償還他……哪怕死后也不得安寧……”
“阻止他!一定要阻止他!”
黃色的云霧再次翻涌、旋轉,眼前的畫面雖然已經消失,卻給張心晦留下了深刻的映象。
哪怕僅僅是模糊的幻影,他都能感受到對方語氣之中的那種絕望。
‘這是未來的我?還是皇天上神的預言?’
‘但不論是哪種……這都是毫無疑問的神諭。’
這一刻張心晦身心震動,如此明確而又清晰的神諭是過去的他從來沒有遇到過的。
與此同時,一股股黃云從他口中傳出,化為絲絲縷縷的氣流環繞在他的身上。
一種超越了一切凡物的氣息從那黃云中傳來。
一種明悟涌上了張心晦的心頭。
‘此非凡物,乃是來自皇天世界的恩賜。’
隨著黃云逐漸覆蓋張心晦的身體,他的神情也愈加癲狂,語氣之中滿是狂熱。
他顫抖著雙手,看向了罡氣層之外的方向。
“超越了上下四方,往古來今的皇天啊。”
“過去存在、現在存在,未來也會存在的至高主宰。”
“您的仆人在這里向您發誓,我一定會完成您賜下的使命。”
永安18年,12月上旬。
蜀州,蘭河谷地的妖村。
此時的妖村和數月前的模樣已經截然不同。
有著水泥、種田者、勞動者的應用,大片的房屋已經造滿了大半個整個谷地。
氣血管路連接到了谷地的各個角落。
水泥路一直鋪到了谷地之外,不斷接送著外來的商隊,將大量的食物、藥材乃至各種礦物運輸進來,投入到血池之中。
大片的血池之中不斷有新的種田者、勞動者生產出來,進一步增長著整個妖村的效率。
更有大量勞動者通過佛界之門,在周玉嬌的指揮下穿越佛界,來到蜀州各地執行不同的任務。
同時妖村的街道上、工坊內外、耕田附近,都有勞動者們在不斷巡邏。
這些經過工坊改進,足有六個氣血核心作為動力源的血肉傀儡們,光是出力就能達到第三境武者的水平。
他們其中的一部分更是得到了楚齊光以‘噬血術’的加持。
就像是種田者在‘噬血術’的加持下能發動氣血互噬模式,將出力提升到第二境武者的水平。
勞動者在進入氣血互噬模式之后,則擁有了接近第四境武者的實力。
這數以百計、無懼生死、令行禁止的勞動者們便是最好的守衛,足以鎮壓入道級以下的戰力。
而在妖村的中央位置,以水泥和石磚修建的學校足有五層樓高,其中正傳來妖怪們的朗朗讀書聲。
隨著楚齊光指派的鎮魔司行動,蜀州內的大量妖怪都被不斷掃蕩,而唯一留下的空隙就只有巴府方向。
于是大量的妖魔被一路‘驅趕’了過來,在一些妖怪的指引下來到此地。
他們在巴府百戶所的報告中已經陣亡,而在妖村這邊則成為了新的村民,正在接受妖村的教育。
天空中,兩頭重明鳥從天而降,又一批北方妖隱村的妖才被送了過來,他們或將加入此地血池的建設,或將進入學校教育妖怪,或將前往蜀州各地住持情報工作。
伴隨著兩頭重明鳥的不斷輸送,妖隱村已經有兩批近一千名妖怪來到了此地,將一種欣欣向榮、生機勃勃的氛圍注入到了谷地之中。
蜀州,天曲府府城外不遠處的位置。
許多百姓正看著腳下的路面嘖嘖稱奇。
寧坤正帶著商隊給巴蜀商會運送貨物,路過此地時看著腳下平整干凈,寬闊堅固的道路,臉上也露出了驚訝之色。
‘這種灰色的是什么材料?竟然如此牢固?’
寧坤感覺商隊如果能一直走這種路的話,效率提升個兩三倍不成問題。
只聽身邊的路人們說道:“聽說了嗎?這條路是一個月就修好的,用的就是巴蜀商會賣的水泥。”
“之前聽說官府把這里給封了,每天晚上動工。”
“你們知道什么?這是鎮魔使楚大人施展道術,召喚的護法神將給修的路。”
“這是天兵天將修的!”
聽著百姓們的議論紛紛,寧坤心中暗道:‘是楚鎮使的手段嗎?’
知道是這位的手筆,寧坤覺得心安理得了起來。
畢竟這位鎮魔司的入道武神在蜀州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將所有府、縣都攪了個天翻地覆,修條路也不算什么了。
如今除了土著和天師教外,大部分府、縣的士紳豪族已經完成了田稅改革。
幾個月來,巴蜀商會不但將鋪子延伸到了各個府城,也將所有蜀州的商業網絡連成了一片。
大片大片的農田也在他們的組織下開始了耕種,聽說許多平民百姓已經加入商會,成為了商會的佃戶。
而寧坤腳下的水泥路,也是楚齊光利用勞動者們修建起來的。
與之相同的水泥路正在蜀州各地修建,大概數年以后就能貫通全州上下的所有府、縣了。
隨著水泥路的修建,商會的水泥也變得熱銷了起來。
就連原本因為白石河死去而動蕩起來的局勢,也因為楚齊光的坐鎮,還有妖國、劫教方面的平靜,似乎逐漸穩定下來。
但在蜀州的一片欣欣向榮下,無數消息靈通之輩都感覺到這就像是一場暴風雨前的平靜。
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似乎就要來了。
就在寧坤上路不久后,他便看到遠處有著一排奇怪的屋子,屋子前還有一條條長長的隊伍。
“這是做什么?”
一旁的另一個商隊伙計說道:“這是收路費。”
不過讓寧坤放心的是,雖然要收路費,但是原本各個府縣衙門、士紳、土豪們私設的關卡都不見了,這一來一去倒是比原先花費少得多了。
玄寂山上。
原本蜀州鎮魔司的千戶宋抱石、副千戶韓爵永都已經被楚齊光派來駐扎于此地。
雖然名義上是要防備妖國,但兩人都知道,這不過是楚齊光將他們踢出蜀州鎮魔司權力中心的借口。
宋抱石看著眼前那一望無際的雪山,心中暗嘆道:“如今的蜀州鎮魔司,恐怕已經都是楚齊光的人了吧?”
韓爵永在一旁說道:“妖國、劫教如此安分守己,必然有所圖謀,接下來恐怕是山雨欲來啊。”
想到這里,兩個人都不經為蜀州還有獵手學派的未來擔憂起來。
靈州的南部朝瑤山山脈,其山勢縱橫交錯,起伏重疊,一路向南延伸了數百里,將靈州和南方的洛州一分為二。
此刻在洛州這中原腹地的一側,楚齊光已經來到山脈深處。
‘郁離說的就是在這里了。’
楚齊光腦海中回憶起了郁離告訴自己的情報。
“這天下間第一個飛升者,也是唯一的飛升者,便是兩千五百多年前,陳朝光壽年間的無為教教主了。”
“之后罡氣層越發完善,便再也無一飛升者了。”
楚齊光腦海中瞬間想起了自己曾經在《無為教解密》等古籍上讀到的內容,他開口問道:“那個無為教教主,就是無為教后來崇拜的九天老仙嗎?”
郁離聳了聳肩:“我也不確定他們是不是同一個人。”
楚齊光又回憶著自己在稷嶺以及許多古籍、青陽縣縣志上得到的信息,追問道:“兩千幾百年前的陳朝光壽年間,那時候無為教和天劍宗是不是在稷嶺爭搶一份經書?這位教主的飛升,是不是和此事有關?”
郁離噢了一聲:“你還知道這件事情?”
楚齊光當然記得,他最初便是在稷嶺遺跡中得到了紫府秘箓的線索,后來一路追查才得知了其中的許多隱秘。
在他原本的推測中,稷嶺中的遺跡建造時間還遠在陳朝之前,后來在陳朝光壽年間被村民挖開,上交了其中的經書。
繼而引發了天劍宗和無為教的搶奪。
后來到了本朝,這處遺跡又被金剛寺掌握,成了藏匿《須彌山王經》的地點。
只聽郁離說道:“嘿嘿,當初的確是無為教和天劍宗再搶,但又何止他們在搶?”
“無為教、天劍宗、天妖門還有當時的朝廷,可都在搶奪這本經書。”
楚齊光疑惑道:“天妖門?”他發現自己完全沒聽過這個宗門的名字。
郁離解釋道:“天妖門乃是魏朝崛起的妖族大派,聽說創派之妖趁著當時梵凈宗和天劍宗宗主決斗的時候,搶走了一本無上經王,由此成立而來。”
“不過如今這天妖門早已經滅亡了很久,而且妖族歷史沒什么人記載,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聽見這段歷史,楚齊光心中又是一動,他想起來之前曾經在林蘭的幫助下,于大書庫找到了和《星經》有關的歷史資料,當時他還結合鷹妖那邊的大竺傳說進行還原。
他心中暗道:‘我記得我上次歸納出來的內容是……四千年前,魏朝時期,梵凈宗宗主攜《星經》西來,想要找尋另外三大經王的下落。
‘后來此人和天劍宗宗主數次大戰,想要決定各自掌握的《星經》和《月圖》的歸屬。’
‘結果幾次大戰之下不分勝負,兩人惺惺相惜之下一同閱覽兩本經書。’
‘可惜梵凈宗的宗主鬧得聲勢太大,而天劍宗又一向以刺殺聞名。’
‘這兩大絕頂高手為當時的魏朝皇帝所忌,派出大軍圍殺兩人。’
‘原本我還不知道后面的結果是什么,從郁離這邊說的話看來,最后是有一頭妖怪襲擊了他們,搶走了一本經王,還開創出了一個天妖門。’
‘再接下來就是郁離說過的陳朝時期,天劍宗、天妖門、無為教搶奪起了經書。’
楚齊光眼中閃過一絲明悟:‘倒是聯系起來了。’
另一邊的郁離接著說道:“光壽年間搶的這本經書,名字便叫做《天書》。”
“而除了《天書》之外,這世上還有另外三本與之齊名的經王,分別是《地書》、《星經》和《月圖》。”
“當時這三本書分別掌握在了陳朝皇室、天劍宗和天妖門的手里。”
“《天書》出世以后,四大經王齊聚,便經歷了一番激烈的搶奪。”
“但其實當時的陳朝皇室早就被無為教暗中掌控。”
“那一代的無為教教主雄才大略,驚才絕艷,恐怕不論智慧、天賦都不下于佛祖、圣皇之流。”
“他故意放出《天書》的消息引得各方勢力搶奪。”
“最后他火中取栗,獨得四大經王。”
“四經合一之后,他便了悟真空,元神出竅,破空飛升而去。”
“而在他飛升之前,則將四大經王重新散布在天下間的不同位置,說是留待有緣。”
“自此之后,無為教代代教眾便以這位教主為目標,都想著破空飛升,得證仙道。”
“我這次要跟你說的,就是一位無為教入道仙人的墓葬。”
楚齊光靜靜聽完了郁離的講述,開口問道:“無為教既然追求破空飛升,為什么又會有墓葬?他們就不能直接飛去天外,死到天外去嗎?”
郁離笑了笑:“自從那一位破空飛升之后,整個世間就被一層罡氣層所籠罩,無為教再無一人可以飛升。”
“還妄圖元神出竅來飛升的,只會隨著肉身腐朽,逐漸淪為鬼類。”
“我告訴你的這處墓葬,就藏了這么一只老鬼。”
楚齊光的關注點卻不在這里,而是驚訝道:“罡氣層在陳朝以后就有了?不是大夏建立的罡氣層嗎?”
郁離說道:“大夏還稱不上制造罡氣層,他們只能說是將罡氣層與人族氣運相連而已。”
楚齊光問道:“那處墓葬在哪里?”
郁離訴說著方位,最后提醒道:“我們當初在那里挖了一個盜洞,你順著進去,一路照我說的破解機關,就能找到棺槨所在……”
此時此刻,朝瑤山南部深處。
巨響聲不斷傳來,只見數十道金光閃爍的護法神將正在開鑿山石,將正片山野變成了工地。
與此同時,遠處有鎮魔司的兵馬一路支援過來,正在進行封山的動作。
大量的武者、工匠正在探索地下墓葬的方位和狀態。
一些對陳朝、無為教、墓葬有所研究的學者,也全都被召集了過來,為楚齊光研究計劃。
對郁離說的‘盜墓’計劃,楚齊光沒有什么興趣。
他身為鎮魔司大將,朝廷大臣,開展的自然是考古活動,盜墓是不可能盜墓的。
感謝‘水中有一’的萬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