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上,許安陽都在操心錢的問題。
想當初在銀行,他最不操心錢從哪里來,而是操心錢到哪里去。
現在好了,銀行卡里攏共那么點生活費,想要搞一個企業還獲得絕對控制權,肯定不夠。
根據交流了解,吳漢超這次創業會出資一萬塊,是他在網上寫程序外加獎學金攢起來的錢。
08年,對沒有收入來源的學生來說,一萬塊不少了。
許安陽現在才大一,想要快速弄錢只能找家里人要了。
可是以什么理由呢?
打胎?他怕先被打死。
買電腦?買電腦也用不了那么多錢。
許安陽需要至少兩萬塊錢。
他當然可以只花一千塊當個合伙人什么的,但那樣未來在決定企業方向,做重大決策時,會有很多麻煩。
為了從一開始就杜絕后患,一勞永逸解決這個問題,許安陽決定坑一把爹。
軍訓結束后的第一天,是個星期六。
新生們換下了軍裝,換上常服,正式開始真正的校園生活。
社科院各個宿舍的男女生相約到附近的月牙湖去秋游燒烤。
作為目前社科院的頭面人物,當然要邀請許安陽去。
可許安陽一大早就沒了身影,他坐115路公交車去了東站,買了回溧城的長途汽車票。
從南京到溧城坐長途汽車只要一個半小時,未來高鐵開通后只要半個小時就能抵達,真是異常方便。
想當初高中填志愿,許安陽只想走的越遠越好,去什么北京、西安、蘭州、廣州,去見識一下祖國的大好河山。
可惜分數太低沒考上。
有時想想頗為遺憾,如果去了另一個城市,命運定然是另一番模樣了。
而在南京讀書的好處就是離家近,有什么事回去很方便,更不用受春運返鄉的苦。
在車上睡了一覺,醒來就到了溧城長途汽車站。
到站下車,他掏出電話給老媽打了個電話,告訴她兒子回來了,然后攔了輛出租車回了家——城北的清水居小區。
到家正好快到飯點,一開門許安陽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這是家的味道。
“怎么回來都不說一聲?媽媽都沒買什么好菜。”許安陽的老媽沈曉霞拿著菜刀開的門。
“媽,你先把刀放下。”
“給你切牛肉呢,來不及燒大菜,買了點醬牛肉。”
“我爸呢?”
“你爸去超市買點日用品給你帶過去,怕你在南京沒東西用。”
“給我錢不就行了,我自己會買。”
“你哪會買,剛出去一個人生活,什么都不懂。之前讓你一個人去報名,你爸念叨了好幾天,說應該送你去的。”
沈曉霞一邊在廚房做飯,一邊和兒子說話。
許安陽四下打量,家里其實沒什么變化,12年后也就稍微陳舊了一些。
再看母親沈曉霞,頭上的白頭發少了,腰桿還筆直,肩膀沒有塌下去。
12年不長,但也不短。
“媽,你看起來年輕了。”
“是嗎?你爸昨天還說我顯老!”
“他那是說反話呢。”
許安陽說完,進了老爸老媽的臥室,把門關上。
來到床邊,把席夢思給抬了起來,露出下面的床板。
伸手在從左往右數第三個床板下面摸索,摸到了一個粘在上面的小塑料盒。
然后,從這個塑料盒里,抽出一本存折來。
許安陽翻開一看,果然寫著他老爹許平志的名字。
“四萬塊的私房錢,正好分一半給我。”
許安陽這次回來就是看中他老爹這點私房錢的。
要說他老爸許平志作為高中數學老師,收入還可以。
可惜家里的經濟大權被老婆沈曉霞抓的死死的。
工資、獎金什么不用說,都拿捏在老婆手上。
課外補課那點收入大部分上交,只有少部分能截留下來,存在存折里藏了起來。
哪知道被兒子給惦記上了。
至于許安陽為什么知道床下面有暗格藏錢?
對于一個從小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來說,家里沒有什么角落是他沒探索過不知道的。
許安陽把存折放回床板下的暗格里,將席夢思重新擺好,心里合計到時候怎么和老爸商量借錢的事。
過了一會兒,老爸許平志回來了。
許安陽給他開門,發現老爸后面竟然還有個跟屁蟲。
一個小男孩,探頭探腦的朝里看,鼻子還嗅著家里散發出的香味。
“是小陸源啊,又到我家來蹭飯了!你媽呢?”
許安陽認出來,這是樓上的孩子陸源,她媽也姓許,是許平志同村的遠房親戚。
她一個人帶著兒子住,日子過的挺苦,所以許安陽家比較照顧他們。
陸源竄進門,“我媽上班兒去了,許安陽哥哥你怎么回來了?你不是念大學去了么。”
“今天放假,回家看看。你別小眼睛眨巴眨巴看著我,沒給你帶好吃好玩的。還有,我房里的十萬個為什么叢書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沒有,是阿姨送給我的。”
“我可沒同意啊,給錢,五塊一本。”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許安陽給了他一個腦瓜崩,這破孩子從小就摳門。
也是沒辦法,單親家庭,條件太苦了。
還好品行不錯,摳是摳點,人沒問題。
許平志把買來的東西放地上,囑咐許安陽記得帶回南京。
四個人上桌吃飯,許平志話不多,只是給許安陽夾菜。
沈曉霞問了些問題,她主要關心兒子在軍訓有沒有吃苦受累。
“沒有,你看我,一點都沒曬黑,還長胖了點,軍訓挺有意思的。”
小陸源的問題反而最多。
“許安陽哥哥,你談女朋友了嗎?”
“許安陽哥哥,大學的女生是不是都很漂亮?”
“許安陽哥哥,南京的大學,和北京的大學,哪里的好?”
“許安陽哥哥…”
“吃飯堵不住你嘴?一個問題一塊錢,兩個翻番,三個再翻,上不封頂。”
這下陸源不問了,乖乖吃飯。
吃過飯,許安陽習慣性的自己收拾碗筷,洗碗。
陸源在一旁幫忙,打打下手。
沈曉霞和許平志對視一眼,心想兒子是長大了,會主動做家務了。
洗好碗抹好桌子,許安陽給了陸源一塊錢做勞務費,小家伙心滿意足,開開心心的回家做作業去了。
沈曉霞下午要和同事去跳舞,家里就剩許安陽和許平志。
爺倆在客廳里看電視,許安陽琢磨著該怎么開口要錢。
他是想,如果老爹不給,就威脅把私房錢的事告訴老媽。
到時候這四萬塊錢全都交了公,對誰都沒好處。
不如借兒子一半,反正以后會還。
不過這實在有點坑爹,該怎么說呢?
結果,許平志先開口了,“兒子,回來是不是有事?”
知子莫若父,兒子什么狀態,當爹的一眼就看出來了。
心里有事呢。
許安陽道:“是,是有事。那個,我在學校要弄一個項目,需要錢。我不是玩,不是瞎搞,是正兒八經的,學校支持的創業項目。”
許平志推了推眼鏡,道:“兒子你長大了,要開始做事了,需要多少錢和爸爸說,爸爸會借給你。但你要說清楚,要做什么項目,并且爭取要做好。做不好也沒關系,就當是一種鍛煉。人就是在挫折中不斷成長的。”
許安陽心中突然有些感動,又有些愧疚。
做子女的會算計父母,而做父母的,從來都是為子女著想。
“是一個大學生生活服務平臺項目,我需要兩萬塊錢。”
說完,許安陽看看許平志,他卻不說話了,眼睛直勾勾盯著電視。
“爸,你怎么不說話了。”
“啊?你剛剛說什么?”
“我說我要兩萬塊錢,創業。”
“創什么業,好好念書。”
“爸,你擱床板下面那四萬塊存折是怎么回事?媽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