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前的元宵燈會事件,榮家吃了一個啞巴虧,索性榮飛燕最后幸運的躲過了一劫,沒有出事兒。
事后,不論是對榮妃,還是對榮家,元祐帝都是多次賞賜,以求安撫榮家所受之委屈。
因為不論是錦衣衛那邊送過來的死士供詞,亦或者是羅網這邊調查出來的重重蛛絲馬跡,都將這件事情推向元祐帝最不想看到的地方。
這也是為何元祐帝明明已經讓邕王去替自己祭祀承天了,可過去了這么久,冊封儲君的圣旨卻依舊沒有下來的原因。
正如衛允當初對元祐帝所說的那樣,世事無常,人心難測,并不是每個人的真正性情都如同我們看到的那樣,我們看到的只是他們想讓我們看到。
而他們真正的為人,真正的性情究竟如何,恐怕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了。
就好似這次的反賊賊首黃淵黃潛九,誰能想到,一個平日里樂善好施,嫉惡如仇的一縣縣尉,竟然會是什么大明尊教的尊者,表面上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可暗地里卻在蠱惑百姓,積蓄力量,訓練兵士,圖謀造反。
兗王精明強干,素有賢明,邕王雖然平庸,但卻以仁善慈悲出名。
可實際上呢?兗王且先不說。
邕王呢?為了自家女兒的幸福,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中,朗朗乾坤之下,汴京天子腳下,扮演賊人當街劫掠世家貴女,其用意只惡毒,其膽量只滔天,駭人聽聞。
若是將這樣的人立為儲君,將來待元祐帝故去之后,他再做了皇帝的話,到時只怕再也沒有人能夠令其忌憚,彼時又會是個什么模樣。
元祐帝甚至都不敢想象。
所以他猶豫了,所以一早就定下的立儲詔書一直遲遲未曾加印發出。
四月初五晚,元祐帝夜宿在榮妃的寢宮之中,當天晚上,一封密詔悄然出了京城,往禹州的方向而去。
三日之后,元祐帝發密詔至禹州的消息悄然傳至了兗王府上。
禹州團練使趙宗全,乃是太宗一脈的子嗣,而兗王和邕王的父親,乃是元祐帝的兄長,若論其血脈的親疏遠近,這儲位的位置無論如何也落不到趙宗權的頭上。
可讓元祐帝失望的是,羅網來報,當天晚上,兗王府麾下的勢力便有了異動,一隊精銳的殺手,一路追著密旨往禹州方向而去。
元祐帝剛剛因為荊襄大捷而高興的心情,瞬間又被罩上了一層陰霾!
另一邊的衛允,卻又陷入了一番緊張的忙碌之中,沒辦法呀,看著這次黑甲軍展現出來的強大戰力,元祐帝又動了心思,讓衛允暗地里將黑甲軍的規模再次擴張。
同時,將張千重調回汴京,將張千均調去西北!
命張千均一邊代替張千重鎮守慶州西北的同時,負責北鎮撫司在西北的一切事宜。
如今還剩下兩萬兩千多人的黑甲營,也被元祐帝調到了京郊的錦衣衛大營,說什么既然錦衣衛是天子親衛,那就應該有個天子親衛的樣子,必須得拱衛天子才行。
衛允倒是無所謂,左右現在三國之間承平已久,邊境也沒有戰事,而且經歷了這一次的大戰,對于黑甲軍而言,是一次難得洗禮,只有在戰場之上親自經歷過血腥殺戮,見識過戰場殘酷的士卒,才能稱得上是一個合格的士卒。
這第一批的黑甲軍,總算是像了樣子,先前在西北雖然有過數年的剿匪經驗,陜西路周邊,乃至與西夏交界之處,甚至于西夏在西夏境內的各路馬賊山匪,都已經被黑甲軍掃蕩一空。
抓獲的賊人也不直接殺掉,而是按著衛允的意思,進行一下廢物利用,對他們進行勞動改造,有了這批免費的勞動力,衛允正好省了一大筆招募工匠的錢,對慶州進行了好一番改造。
偌大一個陜西路,也成了馬賊和山匪,水賊們的禁地。
甚至還因此帶動了當地經濟的發展,許多商人都爭相涌入陜西境內,自慶州西北的環縣進入西夏,促進了消費,甚至因此還吸引了不少邊境的流民涌入慶州。
也正是因為如此,衛允才能夠在短短六年之內,從一屆知州,一直做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為了組建第二批黑甲軍,衛允讓張千均把鄧濤、袁曉、張勛還有孫耀武四營的營指揮使帶回了西北,還從風林火山四營之中抽調出一千功勛比較卓著的人馬,隨張千均和四位營指揮使一同趕回慶州,提拔為第二批黑甲軍的中下層軍官,讓他們按著以前衛允和袁文紹訓練他們的方法去訓練新軍。
卻把袁文紹這位北鎮撫司鎮撫使留在了汴京,讓他在京郊大營坐鎮,管著剩余的一萬八千人馬。
同時,從各營的千戶之中,按著這次荊襄之戰的功勛,選出四位營副指揮使,統領黑甲軍在汴京的這四營人馬!拱衛皇城!
在這一次荊襄之戰中,黑甲軍總共損失人馬兩千四百三十一人,其中以林字營的損失最為慘重,其次竟然是以輕騎組成的風字營,然后是身披重甲的山字營,而負責遠程輸出的火字營,只有零星的傷亡。
既然一開始既定的一營六千人馬,如今人不夠了,自然要補充!
不過好在衛允機智的沒有把袁文紹也讓張千均帶去慶州,而是留在了汴京,如今正好,在慶州的時候這些事情就一直都是袁文紹在忙,衛允只要坐在后邊指揮就行了。
如今也都交給袁文紹來做,衛允放心的很!
袁文紹這家伙食真有幾分才能,就連張千鈞也對他贊不絕口,幾,而且在衛允跟在衛允身邊這么多年,耳濡目染,還有衛允時不時的提點之下,袁文紹一身練兵的本事已然可以說是爐火純青了。
其實最關鍵的都不是這些,而是這么些年下來,在衛允那不同于此世之人,超越這個時代的獨到眼光和見識的熏陶之下,袁文紹在潛移默化被悄然改變的某些觀念,某些認知。
人和人待在一起,不是被對方影響,就是影響對方。
在這個世界,衛允是孤獨的,至少在靈魂上是孤獨的,他腦中的那些超出這個時代一千多年的知識、觀念,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這么多年下來,衛允的某些生活習慣、說話的方式,都被這個世界所謂的禮教所束縛,也慢慢的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可衛允腦子里頭儲存下來的那些知識,在二十一世紀的二十多年積累而養成的思維方式,卻并沒有因此而受到影響。
反而衛允還在用這些知識,這些相對于這個時代的人而言比較跳躍、靈活的思維方式,在潛移默化的默默影響著他們。
小衛氏夫婦,明蘭,丁旭和丁子衿,身邊的心腹下人們,還有錦衣衛的一眾下屬。
元祐帝原本是想讓黑甲軍全力擴張,最好組建一個十萬二十萬大軍的,可運轉司的財力實在有限,雖然這些年在丁健的努力之下,運轉司積累了不少的財富,可是兩萬四千大軍每日的消耗都是一個天文數字呀,尤其是黑甲軍一日一訓,從未懈怠,是以每日的吃食都得夠硬,能夠補充軍士們的能量損耗。
光是在吃上面的花費,黑甲軍就是大周其他軍隊的數倍,更別說還有其余諸如兵器甲胄,軍餉等各種各樣的開銷了。
衛允直接對元祐帝表示,如果吏部那邊來維持大軍日常消耗的話,他是沒有意見的。
可當衛允把如今不過兩萬四千人的黑甲營日常的消耗說給元祐帝聽了之后,元祐帝只訕訕笑了幾下,想起近些時日戶部的尚書是侍郎們日日陰沉著臉,天天在他面前哭窮樣子。
然后就說讓衛允量力而行,盡力擴大黑甲軍的規模就行。
四月初九,衛允照常入宮覲見元祐帝,匯報一些錦衣衛的近況,如今羅網回到了趙內官的手里,衛允著實輕省了不少,連著心情也因為剛剛升了官,張氏也冊封而變得不錯。
可御書房里,書案前的元祐帝臉色卻不怎么好!
衛允看著元祐帝有些陰沉的臉色,將自己原本準備了許久的說辭進行提煉精簡,迅速的結束了自己的匯報,恭恭敬敬的立在殿中,等候元祐帝這位大領導指示,低著腦袋,不敢出聲。
可元祐帝卻有些出神,目光幽幽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過了多久,元祐帝忽然說話了:“站了這許久,想必衛卿也累了,來人,給衛卿賜座,奉茶!”
衛允恭敬的行禮道:“謝陛下!”
小內侍搬來小杌子,端來茶水,衛允端正的坐著,茶水也只是淺嘗輒止。
元祐帝扭頭看了看園中盛開的花兒,翠綠繁盛的草木,眼底流轉著復雜的光彩,看不穿,猜不透。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朕還記得當初衛卿剛入翰林院的時候,便時常在御書房隨侍,為朕讀書!”
元祐帝的目光依舊望著窗外,只是語氣,卻多了幾分唏噓和懷念,忽的扭頭看向衛允。
“許久都沒有聽衛卿讀書了,不知朕今日是否還有這個耳福,能夠再聽到衛卿給朕讀書呢?”
衛允忙道:“只要陛下想聽,微臣愿意隨時為陛下讀書!”
元祐帝沉吟片刻,說道:“給衛卿取一本《孟子》吧!”
《孟子》?
以往不是孝經,便是《論語》和《大學》,今日為何忽然換成了孟子!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孟子將孔子‘仁’的思想繼承并延伸成了‘仁政’,衛允似乎有些明悟,卻又不太確定。
不多時,小內官將《孟子》送至衛允手上,御書房之中,便響起了衛允那郎朗的讀書聲!
不知何時,元祐帝已然閉上了眼睛,半倚著扶手,斜靠在軟榻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臉上的表情緩了幾分,不再似方才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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