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對于上元城居民來說,無疑是刺激又難忘的一天。
誰也沒想到,數十年一次的登基大典日,太子本身反倒成了無關緊要的事情。
爆炸、襲城、雷鳴,以及飛躍城墻的黑色巨獸,無論哪一起事件放在平時都足以引發民眾的議論,更別提這么多事件同時出現。
盡管樞密府竭力封鎖消息,但此事波及太廣,接下來幾天里仍有消息陸陸續續在酒肆和茶樓里傳播開來。
現在整個上元城的人都知道一個名叫夏凡的方士。
他身世離奇,天賦卓絕,身邊有仙女相伴、還能驅使神獸坐騎。要說此人唯一有什么缺點的話,那就是愛逛青樓了。
“這是缺點?博士,那我可不認同哪。”一位客人放下手中的茶杯,“你剛才說到他被廣平公主相中,深受那位殿下器重,豈不是說他年少又多金?這樣的人喜歡逛青樓哪是什么缺點?”
“這位公子說得好,風花雪月、紅杏存香,只要是男兒,哪個能拒絕。”
“嗨,客官您有所不知。”茶博士扇子一揮,“愛逛青樓不是缺點,但青樓萬花過,片葉不沾身,那就是大大的缺點了!”
“哦?能否細說一番?”大家頓時來了興趣。
“那當然,傳聞這位夏百刃,幾天時間里把上元有名的青樓都逛了一遍,但從沒有一個女子能留他過宿,他也沒有主動挑過誰,反而跟她們介紹起金霞城來。原本像他這樣的客人,哪位姑娘不中意,哪位姑娘不傾心,可結果呢,最終是落花飄零去,春心落水流。這難道不過分嗎?”
“唔……聽起來是挺過分的。”
“怪不得是缺點,換我我也不能忍。”
“博士,你這消息可當真?”
“那當然,”對方清了清喉嚨,“我說的可都是無雙閣的內部消息。不過……此位大人也并非真的無情,還是給姑娘們留了個念想。聽說只要舍得放下京畿的一切,隨夏百刃去金霞,那邊可謂包吃包住、管你一生衣食無憂!”
“還有這等事?只是放棄京畿的一切,聽起來并非那么容易的事。”
“沒錯,這就得看個人的選擇了。”
“荒唐!”這時一名坐在茶館一角,作書生打扮的男子突然開口道,“怎么在你們口中,這夏凡還是個有情有義、能文能武的大好人了?簡直是荒唐!”
“呃……”茶博士一時有些尷尬,他又不能駁客人的面子,只好和氣的問道,“不知這位客官有何看法?”
“他是樞密府的犯人!”書生惱火道,“此人不止危害了登基大典,還大鬧城東監獄,根本就是個瘋子!十惡不赦的兇徒!你們怎么能把這些當做沒有發生過,只談那些風花雪月之事?”
“這位兄臺,你這么說就過分了。”不等茶博士開口,邊上就有客人反駁道,“他雖然鬧出了許多動靜,可也沒有傷及一個無辜吧?哪怕山里的土匪還會砍人截貨呢。至于樞密府損失的人手,那也是方士內部之間的事情,你評判得實在有些苛刻。”
“對啊,他連炸開白虎大街都專門挑祭拜隊伍未出門的時刻,這是瘋子會干的事?我聽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應該是來趕考的考生吧?既然有閑暇,建議你多讀幾遍書,而不是來這兒聽大家瞎聊。”
而另一名客人對這種打斷興頭的行徑就沒那么客氣了,“不管夏百刃做了什么,又沒影響到你,你這么怨恨人家,怕不是之前就有過節?但他是百刃,能和你有交集的地方……莫非這位兄臺中意的青樓女子,被人家奪愛過?”
“哈哈哈哈……”眾人不由得哄笑出聲。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書生臉色瞬間變了。他的眼睛瞪圓,頸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雙手更是微微發抖。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么,但最后只是狠狠的拍了下桌子,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向茶樓外走去。
“誒,客人,您還沒結賬啊!”小二嚷嚷道。
現場的喝茶客面面相覷,始作俑者則摸了摸腦袋,“莫非……還真讓我說中了?”
不過這份訝異并持續多久,便被一陣更歡樂的笑聲所打破。
故事又回到了夏百刃身上。
而像這樣的談論,在上元城中隨處可見,甚至一時間蓋過了天子登基后昭告天下六國即將合一的消息。
樞密府內也展開了對此事的調查與復盤。
盡管當時夏凡的基本路線已大致掌握,相關之人亦悉數盤問過,但這其中仍存在許多詭異與難以理解之處。
對于核心成員來說,失敗并不可怕,真正的可怕在于無法彌補錯誤。
調查顯示,有些東西或許已經脫離了樞密府的掌控……
“殿下,工匠已經將夏凡所用之物復原出來了。”乾走進暖房,將一枚金屬之物放在桌面上。
寧千世捏了捏鼻梁,把那枚曲卷起來的銅絲環捏在手中。
光是這一個動作,已是疲態盡顯。
乾不由得將目光移至硯臺和筆架上,硯臺里的墨跡已完全干涸,懸掛的毛筆更是分開了岔。以前即使在最忙碌的時候,二皇子也會每天畫上幾筆,而如今他顯然已許久未作過畫了。
“殿下,你還好吧?”乾微微皺眉道。
“放心,只是幾天沒睡罷了。”寧千世深吸口氣,“六國合一只是樞密府的初步目的,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還有很多,我是不會先倒下的。”
在他眼底,乾仿佛看到有火光在閃爍。
這也讓羽衣放心下來。
二皇子也許會在低谷中徘徊一段時間,但這番打擊并沒有令他一蹶不振,他遲早能重振過來。
“這東西跟雷擊木看上去毫無關聯,”寧千世將銅絲掰開看了看,“你確定當時夏凡扔出來的引材是純粹的金屬造物?”
“我不能保證它的內部有沒有暗藏天機,不過從外觀上看,引子確實就是這副模樣。”
“已經測試過了?”
“嗯。”乾在他面前坐了下來,“先后在府里挑了十位震屬方士,測試方術從流光到崩雷,沒有一個成功的。”
“那么只能靠猜了。”寧千世揉揉額頭,“一是這玩意另有玄機,只是我們還沒發現。二是他確實掌握了樞密府不知道的方法,能用銅線而非雷擊木來發動震術。”
“夏凡的生平并不復雜,這種方法不大可能是別人教他的。”乾補充道。
“確實……”二皇子表示同意,“如此一來有一種可能就很大了。”他頓了頓,“此人——極有可能成為了傾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