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到一只始皇帝

第兩百二十五章 東方的智者學派

趙國最近發生了三件大事。

這第一件大事,自然就是馬服君的婚禮。在這些年里,趙人幾乎就沒有過什么值得慶祝的時日,就算是當初擊敗了燕國,秦國,他們也很難笑得出來,因為他們有家人死在了戰場上,他們的肚子還是餓著的。可是這一次就不同了,固然,魏無忌帶兵出征,傷亡還是有的。

可是這些死在他國的士卒的家人,都得到了魏無忌的賞賜,魏無忌也如趙括那般,將趙王所賜予給自己的賞賜分給了這些人,或許,這也是他送給趙括的禮物,而趙國的變法雖然不說有多成功,可是在擁有了完善的基層制度之后,起碼不會出現亂收稅賦,扣押耕牛之類的情況,官吏們的職務環環相扣,又有馬服君虎視眈眈。

這一年,趙國的百姓總算是吃飽了飯,趙王沒有發動徭役,稅賦也減少了很多,正好趕上了馬服君的大婚,就是遠在云中,雁門的百姓,也為馬服君而歡呼,祝賀他的婚禮。趙括自己都沒有想到,他的婚禮居然成為了趙國的一次節日,舉國同歡,這是趙王也不曾享受過的待遇。

趙人非常的開心,家家戶戶走出門來,談論著馬服君,自發的唱歌跳舞,即使不能趕去馬服,他們也要用自己的辦法來為馬服君慶祝而當地的貴族官吏們,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個“結交”馬服君的機會他們組織民眾拿出了粟米,牛羊來賞賜百姓,允許他們慶祝甚至還有的貴族組織了足球比賽之類的娛樂活動。

趙人已經很久不曾這么開心過了。

而第二件事自然就是李牧擊破了胡人,這件事,或許對于邯鄲,代郡的百姓們來說沒有多大的觸動可是對于邊塞的百姓,乃至是國內的貴族們而言,這就是天大的驚喜啊,胡人,一直都是趙國的大敵趙國想盡了辦法想要抵御他們,誰能想到李牧一戰就消滅了近十萬的胡人。

胡人的數量并不多,青壯更是稀少這十萬人的損失,他們十年都未必能緩過勁來。

“十萬人??李牧真的滅了十萬胡人??”趙王瞪大了雙眼再一次開口問道使者無奈的點著頭,又將戰爭的經過詳細的告訴了趙王,趙王忽然發出了古怪的笑聲,拍手大叫著,猛地跳了起來,吼道:“來人啊!!派人去迎接李牧將軍,不,去迎接寡人的武安君,寡人要將武安城賜予李牧將軍!”

“秦國有白起,寡人有李牧!”

趙王笑得都有些失態,使者只好提醒他,武安城是趙括的食邑,趙王搖了搖頭,馬服君的食邑那么多,分出一塊給李牧將軍又如何呢?于是乎,李牧就成為了趙國的武安君...只是,趙國武安君還在塞外追擊敵人,沒有辦法回來,趙王便急匆匆的將自己的所有賞賜都派去了云中,這次的賞賜僅次于對馬服君和信陵君的賞賜。

當趙王知道李牧要比馬服君還要年輕很多的時候,知道這一戰李牧只是損失了一萬六千人的時候,他險些笑的斷了氣。趙王緩了過來,就要去找馬服君商談這件事,可是他最近的心腹,鄭安平卻勸阻了他,馬服君新婚,在這個時候去打擾他,實在不是什么好事,趙王也就只能給鄭安平訴說心里的激動。

“在先前,武安君據守不出,任由胡人劫掠,寡人非常的憤怒,想要懲罰他,馬服君勸說寡人:他問寡人,是白起更可怕還是胡人更可怕?”

“寡人告訴他:當然是白起。”

“他就說:當初李牧跟隨我討伐白起,他都沒有害怕,如今怎么會害怕胡人呢?這一定是他的計策。”

趙王搖著頭感慨道:“寡人當初還以為馬服君是有意偏袒武安君,今日才知道,原來馬服君早就看出了武安君的不凡啊!”,趙王又笑了起來,笑聲有些可怕,他喃喃道:“馬服君..信陵君..信平君..望諸君..武安君..”,他又笑了起來,拍著雙手,他說道:“寡人想要讓武安君來擔任假相,您覺得怎么樣呢?”

鄭安平被嚇了一跳,他點著頭,說道:“對武安君自然是應該委以重任的,可是武安君太過年輕,虞卿又沒有什么過錯,若是冒然替換...只怕...”

趙王這才想起來虞卿,只是點著頭,說道:“您說的很對。”

而第三件事情,自然就是秦王封趙括為武成君,一個國家的國相,被另外一個國家拜為國相,這種事情倒是發生過。可是一個國家的封君,卻被敵人賜予食邑,這似乎是不曾有過的,罕見的。趙人都有些生氣,在他們看來,這當然是秦人眼紅他們的馬服君,想要從他們這里搶走馬服君。

這些時日里,一直都有傳聞,說馬服君與秦國的關系密切,只是,沒有哪個趙人愿意相信,就是趙王,也只是將這件事當作是應侯的離間計,在范雎多次使用了離間計之后,趙王對離間計的免疫程度也是有所提升。當然,馬服君并沒有接收秦人的賞賜,也沒有去秦國來接手自己的食邑。

秦王的使者說:秦王聽聞馬服君喜歡食桃,故而在馬服君的食邑所在的山里種滿了桃樹,并將這里改名為桃山,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在這桃林里為馬服君接風洗塵,暢聊治國的道理。

秦國的舉動,讓諸國的國君都若有所思,在不久之后,韓國的使者也趕到了馬服,韓國使者帶來了韓王的祝福,并且準備將與秦國接壤的幾個縣城全部封給了馬服君為食邑,稱為華陽君。韓王的舉動,顯然是氣壞了秦王,秦王直接下令驅逐了韓國的使者,若不是看在大家是同盟的緣故,只怕就要弄死這些使者。

趙括目瞪口呆,秦王冊封自己,他能明白,這是秦王的離間之計,想要離間自己與趙國的關系,當然也有著想要拉攏自己前往秦國的想法,可是韓王,這是想做什么?離間?拉攏?就是韓非,也沒有能明白韓王究竟想要做什么,最后卻是狄說破了其中的懸念,狄笑著說道:

“韓王大才啊,非說這些城池與秦國接壤,那么將這些縣城劃給馬服君做食邑,秦王那么的喜愛馬服君,自然就不會去進攻這些地方了...”

趙括目瞪口呆,隨即,他忽然發現,韓王很有可能真的就是這么想的。

馬服君的婚禮已經結束了,共持續了三天。說起來,趙括還真的是不太適應,他習慣了一個人睡覺,而現在,每天醒來,身邊卻總是趴著一個人,蜷縮著身子,像極了自己前世所養的貓,趙括的睡姿很不雅觀,總是在床榻上擺出一個大字,新婚第二天,當他發現自己的手和腿壓在了藝的身上,將藝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他就改變了自己的睡姿。

藝不愛說話,面對趙括也有些害羞,趙括倒還好,帶著她去拜見了母親,又去拜見了許歷。所有人都很高興,只有趙政不開心,大母不許他去父親的房間,趙政惱怒的詢問為什么,大母也不回答,更是不許他去問,趙政一旦繼續追問,就要挨打。小家伙非常的不開心,只有狄愿意告訴他,狄說:這是為了讓你有個弟弟或者妹妹。

趙政這才明白,原來父親是在瞞著他偷偷的給他找弟弟妹妹。

于是,在趙括跟弟子們上課的時候,小家伙忽然沖進來,大聲的說道:“父親,您跟母親在房子里給我找弟弟妹妹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請給我找個弟弟,我封他做將軍,讓他陪我去打仗!”,弟子們低著頭,他們受過嚴厲的教育,他們不能笑,隨后就是趙括暴怒,跳起來,拿起棍子,追著趙政打。

最后,罪魁禍首狄也沒有能幸免。

趙母并沒有欺騙趙括,藝是一個很賢惠的妻,她會把趙括的衣服都洗的干干凈凈的,她也很會做飯,她做的飯也很好吃,趙政和趙括就在院落里大口大口的吃著,吃的就好像是兩只松鼠,臉龐圓滾滾的,在其他時候,她不是帶著趙政去玩耍,就是去幫助其他人,她做好了飯,總是會去送給平公,杜這些人。

偶爾能看到她在打掃門前的道路,順便會幫著將平公門前的道路也掃干凈。

馬服鄉的人,也愈發的敬愛這位夫人。她有著跟馬服君一樣善良的心,馬服鄉里的女子們受了什么委屈,也都會找她來傾訴,她的人緣不錯,又善于傾聽,趙括常常坐在院落里,看著她在院落內忙來忙去,不由得傻笑著。趙括曾將自己所知道的一些簡單的食譜告訴她,她也試著去做了,卻怎么也做不出前世的那種味道。

她做的粟米飯很好吃,小麥飯就要差了一些。

趙括常常在外忙碌,大早上的就要去學室里,學室里的弟子越來越多,如今已經有了六百多位弟子,學室里都有些住不下,只能再次擴建,趙括在上午會給他們講解《馬服書》的內容,原先他手里還沒有教材,如今總算是有了,就按著教材去講解,而到了下午,他會去講一些故事。

講完了故事,便是一對一的提問回答,這些弟子們有著自己的困惑,趙括就會一一解答。

原先那些來跟隨趙括的弟子們,已經有七個人離開了,他們也不算是掌握了所有的知識,大多都是被自己的國家所召回去的,他們回去之后,具說就是被委任來負責講解《馬服書》,因為《馬服書》的火爆,這些人有了不錯的地位,他們都是趙括的第一批弟子們,便在故國宣講馬服君的諸多思想,他提及的制度等等。

這些人受到馬服君的影響,雖然各自性格不同,可還是有著馬服君的善良,對待任何人都很親切,遇到來討教的庶民子弟,也絕不驅趕,就這樣,趙括的思想,逐漸在各國都開出了花,影響力不斷的增加。

可是,這幾位弟子也是遭遇到了為難,其他的學者們,有些不敢直接去找趙括的,就打起了他們的主意,有學者來找他們辯論,尤其是齊國的那兩位弟子,更是如此,天天遇到他人來挑釁,要他們證明大地是圓的。弟子們笑著,讓他們證明大地不是圓的。

在韓王的使者趕到馬服之后沒多久,魏國的使者也來了。

使者是一個白胡子的老者,長相倒是與戈有些相似,只是那氣度頗為不凡,他帶來了魏王的祝賀,好在魏王沒有說要給與趙括封地,只是送了一封書信,希望趙括能夠趕往魏國,來宣講自己的思想內容,除此之外,就沒有什么像樣的禮物,這讓趙括的門客們對魏王都有些鄙夷,這堂堂國君,怎么會如此小氣呢?

他們當然不知道,如此困窘的魏王,已經沒有什么可以送去的禮物了...都被平原君拿來整頓吏治了。

當然,還有平原君的祝賀,平原君還送來了禮物,那就是...趙括面前的這位老者。

趙括疑惑的看著面前的老者,老者看起來卻是相當的瀟灑,他瞇著雙眼,笑著說道:“馬服君,許久不見。”,趙括并沒有想起來自己跟他什么時候見過面,老者這才提醒到,當初趙括去跟平原君借糧,自己就在現場。趙括還是沒有想起在那里見過這位老者,可他也沒有失禮,認真的邀請這位老者坐下來。

“我看到您在《馬服書》里提到的邏輯...敢問,什么是邏輯呢?”

“邏輯是思維的規律和規則,是事情的因果規律,我所說的邏輯學,正是研究思維規律的學說...”,趙括說著,老者忽然笑著拍起手來,他叫道:“您說的很對,您覺得墨家所說的堅白相盈,是否符合邏輯呢?”

聽到這句話,趙括就知道面前這位是誰了...因為這個辯論在如今是很有名氣的,墨家的盈堅白,和名家的離堅白,這位如此執迷于邏輯,穿著又不凡,想來就是那位離堅白的提出者,“白馬非馬”的名家公孫龍?公孫龍還是很有名氣的,僅次與荀子,趙括有些疑惑的問道:“您是公孫龍先生?”

公孫龍大笑了起來,說道:“是,原來您也知道我。”

公孫龍沒有再多說,直接拋出了自己的討論命題:石頭,它有堅、白二性,通過人的不同感官,分別產生兩種不同的感覺,他認為,自己能碰到石頭,就能知道石頭的堅固,卻看不到他的顏色,而自己可以看到它的顏色的時候,卻得不到它堅固的感覺。故而,石頭的這兩種性質是分開著的。

公孫龍認真的說道:“世界及其所產生的一切現象,都是來源于物質,任何一類具體事物都具有確定的屬性和屬于一個確定范圍...概念是事物的稱號,知道此物而非此物,知道此物已經變化而不是此物了,就是不可以此名來稱呼此物,知道彼物而非彼物,知道彼物已經變化而不是彼物了,就不可以彼名來稱呼必物,這就是要遵守不矛盾率....”

“色,堅固等共相是可以離開人類的感覺而獨立存在的....”

“我認為飛鳥的影子并沒有在運動,在每一瞬間,飛鳥的影子可以認為是不動的...”

“以概念來稱謂事物而不超過事物的實際范圍,只是概念的外延,以事物的本質屬性來規定概念所表示的事物,使該事物充足具備而不欠缺其本質屬性,這是概念的內涵,概念的內涵不充足就是錯誤的概念,概念具備充足的內涵就是正確的概念。”

趙括的門客們瞪大了雙眼,就是弟子們也不例外,公孫龍說的話,他們居然一個字都不明白,他們總算是體會了平原君的感受,平原君將這老頭送給趙括,大概就是因為聽不懂這老頭平日里的言語?

同樣的,趙括也是目瞪口呆。

喜歡詭辯,喜歡研究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話題,還有這些運動,本質的命題...怎么這么熟悉呢??趙括忽然醒悟,這不是西方的智者學派嗎??他驚訝的看著公孫龍,他在公孫龍的身上,以及能看出一些哲學的火苗,那種最早的對世界的探討,名家不只是像白馬非馬那么的簡單...

公孫龍如今所說的概念或者意志有不變,絕對的屬性,這怎么聽都像是柏拉圖說的啊。

只是,因為沒有人理解,因為找不到答案,這些絕望的名家,開始完全的走向了詭辯的道路,他們不再去探討世界的本質,他們只是把從前用來探討世界的工具當成了自己的目標。公孫龍興致沖沖的說著這些,他非常的開心,他所說的這些,沒有人理解,就是他的弟子們,也只是背誦而不是去理解。

他一直都沒有找到能夠跟自己探討這些的人,在如今,他將自己心里所想的,想說的,全部都說了出來,越說越是激動,手舞足蹈。

“您說的不對...”,趙括忽然開口。

老人停止了講述,這一刻,他仿佛被抽走了靈魂,滿臉的頹廢,因為這一次,他并不是來辯論。

“時間有連續性,空間有延展性,飛鳥的影子在時空體內又是運動著的,您怎么可以說他是不動的呢?”

老人忽然抬起頭來,驚訝的看著趙括。

他笑了起來,他認真了起來,放聲說道:

“不對!時間和空間是可以分開的!他們都是不同概念的....”

趙括看著面前認真的談論著自己對世界得看法,思想逐漸偏向形而上學的老者,心里卻是百感交集。

這些可愛,可敬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