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牟戰場,被雙方斥候們稱為墳場。
廉頗與魏無忌全力的派出騎士來截殺白起的斥候,無論是來的,還是要從白起這里趕往其他戰場的,此時,已是二月中,天氣雖然寒冷,可是比起從前,還是好了很多,斥候們剛剛為自己躲過了酷寒這一對手而慶幸,就遭遇到了這樣的前所未有斥候戰,他們從不曾想過,雙方近二十萬人人作戰,而斥候竟成為了傷亡最大的兵種!!
在月前,趙括曾給廉頗一封書信。
當時的趙括,已經對戰事絕望。趙軍已經沒有糧草了,趙括的主力部隊,出現了嚴重的缺糧,其他幾個區域,也差不多是如此,再這樣耗下去,不必秦人來攻,趙軍會被餓死,出現大潰敗。另外一個方面,離春種的時日越來越近,而趙國境內依舊是空蕩蕩的,幾十萬士卒還在戰場。
若是不早些結束戰爭,不知道今年的災荒會是多么的嚴重。
絕望的趙括,給廉頗下達了進攻的命令,他告訴廉頗,與魏人合兵,白起的主力部隊,有很大的可能是在河內方向,我不能給與您太多的士卒,請您不要與白起正面交戰,可以采取敵進我退的運動戰,他還送給了廉頗十六字的方針,他說:若是喚作其他人,如此打仗,只怕還沒有拖垮敵人,自己就已經潰敗了。
比如我,我縱然知道這樣的辦法,可是我做不到,我無法不斷的組織士卒們在行軍的過程之中迎擊敵人,您不同,您是廉頗,您一定可以。
廉頗認真的鉆研趙括所送來的十六字,如獲珍寶,極為的開心,而趙括的那番恭維,也激勵到了這位老將軍,每次趙括送來的書信,都有種別樣的仰慕感,廉頗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是覺得,這位年輕的馬服君,隱約有種將自己當作長輩那樣的依賴感,他每次說自己兒時就知道廉頗將軍的事情,那時的那種眼神,分外的明亮,仰慕。
廉頗的心里有些復雜,不過,他不想辜負這個極度信任自己的年輕人。
在成功與魏無忌會合之后,趙括送來了最后一封書信。
他說道:請您纏住白起,切斷他周圍的斥候,讓他無法插手北方戰場。
于是乎,在雙方大軍之外,游蕩著無數騎士,這些騎士就是在不斷的截殺周圍的斥候,白起與北方大軍的交流直接中斷,白起在明白廉頗的用意后,也是派出了不少的騎士,雙方的騎兵們不斷的在周圍混戰,獵殺彼此的斥候,廉頗與趙括的聯系也中斷了,可是廉頗并不著急,他又不是大軍的主將。
跪坐在篝火旁,白起低著頭,用手指在面前的泥土上畫著什么。
幾個將領站在他的周圍,偷偷看了一眼,白起畫的是一個巨大的輿圖,略去了很多城池的輿圖,白起只標出了八個重要的地方,邯鄲,伯陽,葛孽,武安,涉,路,長子,中牟....標出了地名之后,白起便盯著這輿圖陷入沉思之中,思索了許久,方才說道:“趙括在圍攻王龁。”
周圍幾個將領大驚失色,急忙問道:“我們的斥候無法前往傳遞命令,王龁的斥候也被廉頗截殺,您是如何知道的呢?”
白起認真的說道:“廉頗之所以要纏住我,切斷我與北方諸軍的聯系,這一定是因為趙括想要趁機消滅王龁大軍。趙括面對他,有著兵力上的優勢,何況,王龁這個人,根本看不起趙括,認為趙括就是被我們推上來的草包,我先前讓他進攻,來牽扯趙括的主力大軍,不想讓趙括與廉頗再夾擊我們,這是我的過錯啊。”
“王龁攻涉,趙括可以繞道直取路,再取長子,斷絕王龁與上黨的聯絡,隨后就可以將王龁圍困在趙地,涉是小城,無法抵御王龁的大軍,趙括應該會主動讓出涉,將王龁將軍引到武安,進行夾擊...武安這里,道路險惡,退無可退...若是他被圍攻,全軍覆滅...”,白起皺著眉頭,不再如以往那般無動于衷。
秦國的將領們此刻看起來都有些慌張,王龁那里可是有十萬大軍啊,若是他被全滅,對于秦國的打擊,那是巨大的,甚至可能會引起整個戰局的反轉,到那個時候,秦國就會喪失所有的優勢,處于被動,他們喧嘩了起來,有幾個將領忍不住走到了白起的面前,說道:“將軍,我明日親自帶著騎士們,前往路城等地進行探查。”
“不必了...不用斥候,我預測的是否正確,廉頗會親自告訴我的。”,白起看著一旁的副將,說道:“請您告訴蒙驁,讓他放棄安陽,直奔伯陽,強攻趙長城。”
副將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心里卻是有些狐疑,難道這廉頗也被秦國收買了?
“蒙驁奔赴伯陽??”,廉頗驚訝的看著前來傳信的武士,這位武士是魏無忌的門客,也是個不得了的人才,精通秦,趙,魏,韓,齊,燕六國的言語,讓這樣的人才負責傳遞雙方的情報,實在是有些浪費,廉頗看著他,急忙說道:“請您告訴信陵君,讓他阻止蒙驁進軍,伯陽空虛,若是讓他拿下,邯鄲就危險了!”
武士點了點頭,急忙離開了這里。
隨即,魏無忌令兵與蒙驁交戰,雙方大戰與安陽,蒙驁身先士卒,悍勇難擋,魏無忌不能抵抗,朝著黃城的方向連連后退。
而這個消息,也是即使傳到了白起這里。
看著面前一頭霧水的將領們,白起說道:“若是趙括的主力在伯陽,魏無忌為什么要攔著蒙驁,還想將他引至黃城方向?他們如此阻擋,那就說明,趙括的主力部隊不在趙長城,如我所說,他的主力正在與王龁交戰,如今伯陽等地區,都是空城,沒有多少兵力。”
“那是不是該去支援王龁將軍?”
副將認真的詢問道。
白起再次看向了面前的輿圖,他搖了搖頭,說道:“令蒙驁攻葛孽,全軍做好準備,跟隨我攻打伯陽。”
白起在之后的進軍方向,徹底破壞了廉頗繼續糾纏他的想法,趙括的大軍正在試圖消滅北方的秦軍,此刻的趙長城,雖不能說是空的,可是防守還是很虛弱的,起碼,是擋不住白起的,白起朝著伯陽的方向進攻,蒙驁攻向了葛孽,他們的目的其實都是同一個地方,邯鄲城。
從伯陽過長城,就能看到邯鄲城的輪廓。
而從葛孽可以完美的繞開趙長城,過列人,直接到達邯鄲。
白起的進軍路線,正好抓住了廉頗的死穴,廉頗不可能再做出讓步,他必須要死死攔住白起,邯鄲失守,趙國就會滅亡,這是廉頗絕對不允許的,可是,在白起面前,廉頗無論是從士卒的數量還是質量上,都要處于劣勢,甚至是在底層將領軍官的質量上,秦軍也要遠超趙軍。
廉頗沉思了許久,最后還是做出了退兵的決定,以魏無忌退守葛孽,自己退守伯陽,在攻城戰里,雙方的實力差距就不會那么的明顯,若是繼續游蕩在外,與白起糾纏,只怕白起一戰就能奪下伯陽,直接威脅到邯鄲,到時候,廉頗再怎么糾纏都沒有用了,于是乎,雙方同時朝著這兩座城池進軍。
在中牟戰場,出現了如此奇特的一幕。
雙方大軍同時趕路,誰也不攻擊誰,同時休息,同時行軍,比起白起的從容不迫,廉頗還是加快了一些行軍速度,必須要在白起之前進城,雙方你爭我奪,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以及要攜帶的糧食沒有秦人那么多,廉頗提前兩天趕到了伯陽,伯陽如今的守將只是一個都尉,帶著五千多人。
這讓廉頗松了一口氣,好在自己來的及時,不然,白起的大軍要是開始攻城,哪怕自己再從他背后發動進攻,城內這五千人根本堅持不了一天,到那個時候,他就只能眼睜睜看著白起進軍邯鄲,拼命的追趕。在進入城池之后,廉頗就進行了一系列的防守措施,首先就是派遣士卒們在周圍的林中縱火。
秦人想要攻打城池,定然是需要打造攻城器械,廉頗就是要毀掉他們的原料。
不得不說,廉頗的作法很對,白起駐扎在城池之外,士卒們四處出動,砍伐密林,格外的忙碌,只是,這周圍的木頭,還是有些不夠用,他們需要耗費更長的時日,去更遠的地方尋找木材,而在魏無忌方面,也是傳來了好消息,魏無忌成功進入葛孽,葛孽與伯陽不同,那是一個很小的鄉邑。
不過,好在與長城,背后的列人作為犄角,互相支援。
蒙驁也是扎營,在準備攻城器械。
如今過了三四天,廉頗忽然察覺到了不對,白起強攻伯陽,是因為他看出趙國的主力并不在這里,他應該急著攻城啊,因為趙括的主力隨時都有可能回來支援,可是他花費這么久的時日來做攻城的準備,這著實有些不對啊,廉頗并不遲疑,急忙派遣了一支騎士,探查對面的秦人大營。
廉頗此刻懷疑,白起留下了空寨,自己則是帶著主力離開了。
可是,當廉頗的騎士們剛剛趕到對方營寨門口的時候,秦人忽然殺出,箭矢如雨,一千人的精銳騎士,瞬間倒下了一大半,白起并沒有走,他是故意如此,想引誘我出擊??廉頗心里想著,急忙開城門,讓其余的騎士們進城,可是廉頗又不能對營帳無動于衷,若是白起故意讓他以為城外有伏擊,而自己離開了呢?
故而,廉頗每隔一段時日,就要派出斥候來進行探查,活著回來的斥候們稟告,秦人的確還是在打造攻城器械,從他們看到的人數上來進行判斷,秦人的數量絕對是在五六萬以上,白起的主力就在這里,并沒有離開,廉頗聽到這些消息,稍微的有些心安,白起被自己拖在這里,這是好事。
馬服君可以騰出手來,收拾掉秦人的偏師。
過了幾天,魏無忌的門客再次趕來,向廉頗傳達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蒙驁的營寨是空的,不知去向,應該是朝著白起方面離開的,廉頗如遭雷擊,他再次登上了城墻,看著遠處,這壓根就不是白起的主力,在這里的是蒙驁的大軍,白起靠著斥候傳遞消息的時間差,讓廉頗誤以為自己與白起對峙,而他的主力,如今會在什么地方呢??
廉頗大驚,急忙請魏無忌趕赴伯陽,而城內的士卒,也做好了出擊的準備。
武安城外,烈日似火。
趙括與王龁戰了足足三天。
趙括從未想過,全滅這支秦人是如此的困難,他大概是小看了那位秦國的副將,王龁在被趙人四面圍攻的情況下,依舊進行了頑強的抵抗,大軍面朝四個方向,中間還留下了預備役,不斷的與趙人進行廝殺,李牧從城池內殺出,趙括的大軍更是從三面強攻,可就是無法推進,在被包圍的情況下,秦人愈發的彪悍。
王龁乘著戎車,已經擊退了趙括前鋒大軍的六次進攻。
在這期間,他換了三架戰車,十位馭者。
雙方的士卒們再次撞在了一起,喊殺聲響徹天際,在馬服君的旗幟下,趙人不愿意后退,他們瘋狂的擊殺面前的秦人,再次朝著對方的中軍方向進行逼近,而秦人更不能退,當他們的都尉戰死,即刻就有屯長來接過指揮權,屯長戰死,自然有伯長來接過指揮權,按著他們的裝扮,士卒們總是能找到爵位比自己高的將領,圍聚在他的身邊,繼續廝殺。
同一支軍隊,被擊潰了數次之后,還能有將領能將他們組織起來,進行反撲。
秦人的底層貴族,那都是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即使面對這樣的包圍,他們也不畏懼,他們有充足的經驗。武安外,已是一副人間地獄的慘景,尸山血海,這原先只是趙括所知道的一個形容詞,可是他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真正的看到這個形容詞,堆積的尸體,將這平原地形改造成了高坡。
尸體倒在地面上,被雙方的士卒,戰車不斷的踩踏。
故而形成了一道血泥,趙括不知道該怎么來形容這場景,如后世的恐怖游戲里,那惡心的血肉房間,整個地面上都是遺骸與血泥,讓人不寒而栗,趙括的戰車每前進一些,都能聽到那種血肉被碾壓所發出的聲音,還有士卒的慘嚎,這就是尸山,而血海,早已與血肉混在一起,發出極度難聞的腥臭味。
趙國的十六萬人,與秦國的九萬將士交戰在一起。
雙方的兵力到達了二十五萬。
每時每刻,都有很多人在死去。
每一個倒下的冷冰冰的尸體身后,仿佛都是一對父母的痛哭,似乎是一個等待著良人的女孩的眼淚,是一個個望著父親回來的孩童那淚汪汪的眼睛,趙括站在戎車上,看著面前的地獄,心里似乎有什么在被不斷的撕碎,為什么,世界上會有這樣殘酷的事情?
殺死了這么多人,我...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
該怎么,才能結束這樣的地獄,才能讓所有兒子,良人,父親,待在自己的家里,開開心心的陪伴著家人。
又一次的推進,趙括又換上了一批新軍,這些人面對疲憊的秦人,顯然是要更有力氣,這次的推進,秦人再也沒有能抵擋,右翼完全崩潰,趙括即刻下令,戰車沖鋒,從右翼擊潰整個秦人大軍!
王龁站在戎車上,遍體鱗傷,頭發披散,左手從小臂處斷裂,包裹著的白布,也是在溢著血液,臉上就是一道猙獰的傷口,幾乎將他的鼻子劈開,半張臉都是血肉模糊,他的背后,則是捆綁著一支大旗,這是白起當初為了迷惑敵人,給他留下的武安君的將旗,他一直都是把這將旗帶在身邊。
作戰的時候,他一手抗著武安君的將旗,一手握著長矛,奮力殺敵。
可是如今,他抓不住了,他令人將旗桿緊緊綁在自己的身后,獨手握著長矛,凝視著右翼的潰兵,緩緩舉起了長矛,他看了看自己的車右,車右同樣的,渾身都是沾滿了血液,已經看不出相貌,王龁笑了起來,臉上的傷因為被牽扯而發出劇痛,他說道:“我要罷免您親兵長的身份,任命您為屯長。”
“您可以率領騎士們突圍,離開武安,去往中牟方向,武安君應該是在那里...請您將這里的情況告訴他。”
“將軍....還是您來進行突圍罷。”
“我不會離開的。”,車右的年輕人認真的說道。
王龁沉默,看著遠方,說道:“我如今戰死,也是因為自己的過錯,可是你不該死在這里的。”,他沒有再多說什么,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長矛,對準了右翼,說道:“殺!!”,戎車猛地沖了出去,戰車部隊跟隨在戎車的身后,秦國的步卒們急忙讓出道路,轉身跟隨著戰車,發動了反擊。
雙方的戰車撞擊在一起,駿馬哀鳴,戰車翻滾,王龁殺死了一個又一個敵人!
“武安君庇佑!!”,王龁拔出了肩膀上的箭矢,憤怒的嘶吼著。
“咚!咚!咚!咚!”,秦國的戰鼓突然奏鳴,正在前軍位置上的趙括急忙得到了斥候的稟報,有秦國的大軍正在從南方殺來,趙括瞪大了雙眼,怎么會呢?這里怎么會有秦國的援軍?廉頗他們不是在攔著白起麼?
趙括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方才說道:“讓從南圍攻秦人的部隊回撤,為秦人放出撤退的道路!!”
那一刻,正在強攻左側的趙國士卒們瞬間朝著中軍的方向撤退,留出了一條活路,秦人大喜,甚至都不由王龁吩咐,全部都從這個可以活命的缺口逃離,各個方向的秦人都是如此,他們大聲呼喊著,瘋狂的從這里朝著外逃去,一涌而出,趙國各地的將領們看著好不容易被圍困的秦人就如此逃離,紛紛破口大罵。
負責圍攻南方的是誰??為什么這么輕易就讓秦人突圍了??
遠道而來的白起,剛剛列好陣型,準備發動猛攻,就看到了朝著自己的前軍瘋狂沖來的秦國潰兵,那一刻,他目瞪口呆。
趙括!!卑鄙小人!!!
用我的戰法來對付我?!!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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