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繪畫開始的東京生活

第一八五章.好像沒遺憾了?

東野司開始動筆了。

與信手而來的夏日房間背景不同,東野司這一次在留白處畫得十分仔細。

先是粗略的構圖,隨后便是精細的畫法。

身后所有畫室美術生都禁不住瞪大了雙眼,就連一向矜持的近衛涼花都忍不住愣在原地。

因為東野司面前的畫面改變了。

割裂感就像被人用刷子一點一點抹去,整個動搖的畫面也重新被新的顏色給穩住。

不僅是穩住了,而且沉穩的畫風與跳脫的鋅白底色形成了對比,底色的跳脫感與畫風的現實感

而抹消這些割裂感的正是東野司留白處出現的人物。

這個人物東野司也就只是勾了一個輪廓,還沒有開始動手畫面部表情。

這大概是個即將去面試的女性。

她穿著整齊的西裝,似乎是為了應付面試專門睡了個午覺以此來獲得完美的精神狀態。

她的左手的手掌明顯抬著,做出捂嘴打哈欠的動作,右手的手掌則整理著面前的長方形肩包

但這個女性明顯有些迷迷糊糊的,從長肩包拉鏈的豁口落下了許多東西

既然是準備去面試工作的肩包,那這里面掉落出來應該是準備面試的資料等東西。

至少東野司身后的北義塾畫室的美術生是這么認為的。

不過看到現在,從東野司這幅畫里感覺不到什么寓意啊。唯一能挨上邊或許就是藝術創作大賞的第一主題‘成長’。

可這未免也太平庸了吧?

就是一個要去面試的女性

她們這種畫一畫糊弄糊弄崗野良子倒是沒問題,可要知道東野司可是北義塾畫室一把手,他畫得這么平庸這可就不太正常了。

可很快,她們就又愣住了。

因為從面試女性的單肩包中滑落的并不是什么面試用的資料。

那是一本本做滿了筆記,畫上紅線的高中教科書,同樣也有磨損了一半的橡皮,以及用來削鉛筆的美工刀。

直到現在,北義塾畫室美術生才恍然大悟原來畫中的女性把自己學生時代的肩包與工作用的肩包給弄錯了。

東野司畫筆再卷起顏料,開始迅速點綴起女性空無一物的面部。

長一點的線細化便是眉毛,短一點線勾勒便是略帶尖銳的眼角,額頭貼著柔順烏黑的劉海。

東野司前面畫得很快,看上去似乎一氣呵成,但實際上他還是在雕琢雙眼時放慢了速度。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而在繪畫中則更為如此,它能表達出畫中人物的情緒。

在東野司精細地雕琢之下,畫中西裝女性的面部表情被表現出來。

旁邊的北義塾畫室的女生湊過來,接著便有人吶吶地小聲表示疑問:“她怎么看上去有些惆悵啊?”

但很快這個疑問被解答。

這個女性坐在床沿,雙眼明顯是看見了自己拿著的肩包并不是工作用的肩包,而是學生時自己曾經背著的肩包。

她的目光看起來有些驚訝,又有些悵然,眉毛皺起,顯得有些痛苦。

但其嘴角卻又無可奈何上揚,仿佛有些感嘆

她在感嘆什么呢?

答案不言而喻。

女性凝視著學生時代肩包,表情感嘆、嚴肅、悵然她仿佛陷入了對以前學生時代的回憶。

時間匆匆忙忙裹挾著她長大成人,也正如許多人一樣。

從漫長的午睡中醒來,穿衣洗漱,準備去上班。卻下意識拿到學生時代的單肩背包,等到反應過來,才恍惚想起‘喔,原來我已經長大了啊。’

成長,這本來就是失去與得到的過程。

女性是背著窗戶的,而背著光,也導致她的表情與身體輪廓表情頗為陰暗,這更加重了畫面矛盾感。

這時,之前東野司所用上鋅白則是最好的調試劑,這跳脫卻又透出點黃的顏色使整個畫面看上去并不那么沉重,搭配著背著光的西裝女性,反而給人一種恍恍惚惚,時光荏苒的感覺。

底稿畫好了。

東野司吐了口氣,將筆停下,向后退了兩步,打量著這幅作品。

黑色由于陽光反射而泛著些許白色的西裝。

在她的手中是充滿回憶的學生肩包。

白與黃的光線透過窗框照進房間,只能映亮一角,卻映不亮女性已經逝去的青春。

所有的一切都恍恍惚惚的,仿佛以前青春時光都是單純的幻象一樣。

吱呀吱呀轉動著的破舊電風扇,仿佛在惹人焦躁地低呼

過去啦!過去啦!一切都過去啦!你已經長大了!

畫中的時間仿佛都靜止了

西裝女性一剎那的嘆息,皺眉,悵然,訝異被東野司被捉下來,永遠留在畫面之上。

青春跳脫感、躍動感。

女人成長后的朦朧成熟感

懷念青春的遺憾感。

這些都被還原出來。

很不錯。

東野司滿意地點頭。

思維發散,手腳輕快,果然,采風才是藝術創作者最好激發靈感的方法。

雖然只是底稿的程度后續還要精修,但他卻很滿意。

因為這幅畫很完美地貼合了山內一樓的兩個主題。

‘成長’、‘對美好之物逝去表示遺憾’。

何必挑挑揀揀?兩個主題我都要這便是東野司的想法。

他剛想再往后面退一步,看看整體感受,但只是退一步,就聽見身后傳來的低呼聲。

東野司回頭,這才發現一群女生正縮在自己身后那一塊小小的空間。

本來后面的空間就小,她們這么多人扎在一起就已經很急了,東野司再退一步,讓她們壓根就退無可退了。

“抱歉。”東野司笑著道歉一聲,很干脆地就讓開了身位給她們詳細看整幅畫的情況。

反正這只是底稿,之后還要細化的,她們想看就讓她們看,無所謂。

而且近衛涼花也在這堆小女生中間,東野司當然也不可能攔著不讓她看。

剛才東野司在畫畫,她們不好意思打擾,因此也就看了個一知半解,這個時候得到東野司允許,能看到整體畫面的時候,她們當然不會放過。

直到真正看到整體畫面,這些畫室的小女生才禁不住發出了小小的驚呼聲。

這畫得太好了吧。

東野司這次的作品并不像前面的《東京夕陽·印象》以及《東京》那樣帶了點炫技的感覺。

這次主要是表現出東野司良好的基本功。

最主要的是對畫面中女性的描繪。

眉毛略微蹙起,甚至都能明顯看見其中小疙瘩,眉角下壓,顯出一種悵然之感。

這眼部的刻畫簡直就是真正的點睛之筆!

老實講,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這些北義塾的美術生根本就不知道原來畫布上一個人的表情居然能如此活靈活現表達出如此之多的復雜情緒。

她們看著看著便入神了。

其中最認真的莫過于是近衛涼花了。

這是自己男友的畫,她當然要仔仔細細地看過去。

然后她只覺得自己似乎陷入了莫名入神的狀態。

耳邊似乎也響起了蟬鳴,明明身處冬天,卻感覺她感覺自己好像已經變成了畫中的西裝女性。

吱吱呀呀發出刺耳聲音的電風扇響著,近衛涼花恍惚回過神來。

“這是”

近衛涼花看向四周,又看向自己身上穿著的西裝。

在她面前是散落一地的教科書,橡皮用了一半掉落在地上,包括自己的學生證

一切的景象顯得破敗,一股說不出的無奈與遺憾之感填滿內心。

自己這就長大了嗎?明明什么都還沒做

近衛涼花不甘心,但卻又只能接受。

因為成長本身就是個不可逆的過程。

即使她之前還對未來抱有期待,現如今也只能歸于平庸的大海。

說不出的,難以掩飾的遺憾感,伴隨著夏末的電風扇、嘈雜的蟬鳴全部都結束了。

近衛涼花回過神來,這才表情錯愕地看向四周。

接下來她才表情略顯復雜地看著這幅畫,腦海中止不住地冒出一個念頭‘自己以后也會變成這樣嗎?’

近衛涼花本以為就自己會有這個想法,但很快就聽見旁邊的一個女生突然叫了起來:“不行!我不能這么荒荒唐唐度日!我要努力!就算考不上武藏野大學,也要拿下其他不錯的美術大學!”

“沒錯!努力!加油!我想到了隔壁老奶奶家孫女的朋友她表哥的落魄模樣了。”

“我也不想變成這樣,加油啊!”

這些小女生像是發了什么瘋一樣,直接跑到自己的畫板面前,把之前隨便糊弄完事兒的油畫給拿下來,換上了一塊新畫布。

近衛涼花表情有些詫異,但也沒太過于驚訝。

因為東野司的畫就是這樣的,之前她去便利店買《惡寒》的時候,旁邊有個正在看《勝者即是正義》的人突然就大叫一聲:“沒有!我真沒有殺人!不要抓我!”然后捏著《惡寒》就跑了,連錢都沒給

近衛涼花見了很多次,所以也就見怪不怪了。

況且比起那個

阿司的畫技未免也太扎實了吧?

近衛涼花半抬著腦袋看著油畫,又高興又有些惆悵。

高興是因為東野司的畫技又一次超出了她的預料。

惆悵則是因為她這樣下去根本就追不上東野司了

不對,不是說追不上是連東野司的尾氣都聞不到了。

自家男朋友這么厲害,她也想快快變厲害呀。

近衛涼花想著探頭探腦,偷偷地看了一眼東野司。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東野司居然也在看她。

目光一下相撞,近衛涼花急急忙忙地轉過頭,好像做了什么壞事一樣,雪白漂亮的臉蛋也跟著發紅了。

只不過心里面好像打翻了糖罐子,莫名發甜。

這讓她只能捂住嘴巴,強行讓自己不發出傻笑來。

“這個人怎么看起來有點像木條愛子前輩啊?”有個小女生雖然看入神了,但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是呀這人怎么這么像木條愛子啊?

特別是那尖眼角簡直就是一個模子打出來的。

她這話讓所有人都反應過來了。

她們紛紛看去,這才發現畫上的人物確實與木條愛子有五分相像。

畢竟木條愛子是北義塾學生會長,算是校內有名人,她們認識也是很正常的。

“說起來愛子學姐是要上大學的吧?”

有人看著看著就側頭問了一句旁邊的人。

她或許是隨口一問,但旁邊的有個高年級女生卻上了心:“是嗎?沒聽她說過是要上大學嗎?”

她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

東野司聽著她們的討論,并沒有對此多做什么解釋。

畢竟把木條愛子的事情當做新聞到處傳播,這對于木條愛子來說是不尊重她的行為。

所以東野司也沒管她們那邊,而是收拾著東西與近衛涼花一起離開了。

底稿就放在那里等它干燥,明天再過來修細節,畢竟油畫顏料的覆蓋性很強。

可讓東野司沒有想到的是,就算他不到處傳播,一群人也突然開始討論起他畫出的那幅油畫了。

因為對比起木條愛子,他才是北義塾目前最有討論度的人。

不少學生都盯著他這個話題談。

他畫出了一個類似于木條愛子的油畫這自然撩撥起了其他學生的情緒。

一開始只是學生討論,但傳到后面就有人去問木條愛子。

對于同學們這些疑問,木條愛子也是有點無話可說。

雖然她知道不是東野司主動透露的信息但是這畫出了一幅畫

本來她想安安穩穩的走,結果沒想到最后弄得滿城皆知。

再到后面,就連吉峰隆一這個校長都被學生們這些舉動給驚動了,畢竟根據傳言好像東野司是帶頭人?

作為北義塾校長,他一直都是個人精,他覺得這估計是個能與東野司繼續拉關系的機會,于是就主動找上木條愛子,表示愿意給她推薦入學的資格,并且還告訴木條愛子,上了大學后其實還有獎學金的,就算是現在沒錢,他作為北義塾校長也愿意為她這位學生會長提供一些經濟援助。

這一系列像是里面的夢幻進展讓木條愛子滿頭問號,瞪大眼睛

好像莫名其妙的就青春沒有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