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武到哪里了?他們的隊伍在八天前路過韓國,經由“虎牢”到了范國的“黃崖”附近。
這里距離“新鄭”也就不到三十里,算是廣途大道的路線。
一般情況下,大軍或是商賈也是走這一條路線,比如以前晉軍多次威逼“新鄭”就是走這邊。
呂武并沒有進入沿途經過的城池,每每路過一座城池還是會有當地的貴族前來問候。
從晉國跟隨范氏到新國家的貴族比跟隨漢氏要多。這是因為范氏怎么都是個老牌貴族,有那么長的時間來經營,人脈更廣,能夠互相信任是一件比較正常的事情。
漢氏子姓是呂武親自發展起來,盡管呂武也很用心在經營,并且還借著職務的便利一再與人方面,由于家族歷史著實太短的關系,成效其實也就那樣。
要不是呂武崛起的速度過于迅猛,使得很多貴族有一種趨炎附勢的心態,再加上解氏和崔氏愿意追隨漢氏,跟隨呂武一起建立國家的貴族肯定還會更少。
從晉國出去建國的三個家族之中,荀氏是貴族追隨最少的家族。這里面的鍋要落在智氏身上,也就是智瑩風光時表現得過于貪婪,間接影響到了荀氏整體的風評。
“范舉國態勢緊張,大有戰事一觸即發姿態?”呂武用詫異的目光看向梁興。
在之前,梁興按照邦交的基本禮節,作為使節去了“新鄭”謁見士匄,親自在“新鄭”見識到了局勢的緊張。
呂武明知故問道:“彘裘何在?”
周天子要敕封彘裘為侯爵,一下子讓彘裘和士匄的矛盾爆發。
得到敕封的彘裘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不知道是心動了,還是用這樣的方式表達對士匄的不滿,反正讓范國的局勢變得非常緊張。
事實上,任何一個國家遭遇到公室出現這樣的狀況都會讓局勢變得緊張,不以某個公族成員實力強弱,內部紛爭被掀開不提,還拿劍一捅再捅,人心方面的沖擊力度會很大。
彘裘在作為晉國“卿”的時候就有自己的家底,實力肯定比不過士匄,甚至算是作為宗主的士匄實力的一部分,但事實上就不是任人宰割的絕對弱勢。
“寡人所知,‘原’、‘共’、‘雍’、‘凡’……八城、二十六邑、過百之邦為彘裘所有?”呂武再一次明知故問。
那些有的是本來在彘氏名下,大約三成是后來士匄分賞給了彘裘作為補償。
梁興陷入了沉思。
比較不靠譜的推測,彘裘現在手頭的實力應該占范國的兩成左右?沒有外部勢力干涉的話,哪怕是范國不屬于公族的貴族保持中立,兵戈相見肯定不是士匄的對手。
“彘裘乃是故作姿態,逼迫范侯復又補償?”梁興問道。
可能吧,但是可能性不大。
如果彘裘真的是那種想法,只能說有點蠢了。
不過,看彘裘還是沒對周天子的敕封做出明確回復,看著的確不像是個聰明人。
發生那樣的事情,彘裘要么第一時間答應,不然就該果斷拒絕,拖著是最傻的選項。
呂武有想過是不是士匄和彘裘在配合著演戲,想看一看范國內部的貴族,還有外部勢力,會不會干涉范國的內政。
真是這樣的話,彘裘上一次出使“長安”就是表現出了非凡的演技,用以試探呂武的態度,也等于士匄無比忌憚漢國。
呂武等人一路走過來,途經韓國時看到的是戰后的破敗,以及人心上面的混亂。
這種狀態漢國也歷經過一段時期,只是很快被呂武執行的新制度吸引,沒有能夠讓有心人干點什么,舉國上下的注意力轉到怎么獲得爵位,再能夠擁有自己的私產。
同理,范國和荀國也有那么一段時期,有沒有收拾好人心看各自的能力了。
現在的情況對范國來說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多的矛盾在同一時間爆發。
所以,真的是士匄和彘裘在配合演戲,呂武會由心地佩服士匄的膽氣。
這一次,呂武并不打算親自去“新鄭”拜訪士匄,重新啟程之后特地繞了一下路,走“鎖”那邊要去“制田”,再走“鄢陵”,然后一路向東前往宋國。
“漢侯。”彘裘進行問候。
彘裘的穿著有點怪,進了大帳才將遮住頭的斗篷掀開,露出了一臉的疲憊。
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呂武已經刻意在避,連士匄發出熱情的邀請都沒有前去“新鄭”作客,更沒有同意士匄一起南下的提議,結果在“鄢陵”被彘裘追上啦。
能進入大帳?那肯定是得到了呂武的同意。
“先請就席。”呂武在猜測彘裘過來是為了什么。
彘裘卻是行大禮,近乎于喊,道:“漢侯救我!”
鬧啥?
是士匄要殺彘裘嗎???
好像有什么不對勁。
之前彘裘就是待在“新鄭”,哪怕是遭到了士匄的囚禁,能跑出來怎么是來找呂武,不是跑回自己的封地起兵呢?
呂武滿臉詫異,問道:“因何如此啊?”
彘裘總該講個清楚明白,才能讓呂武最終決定到底干不干涉吧。
呂武只是聽了個大概。
事實是,彘裘在“新鄭”并沒有遭到囚禁,然而士匄卻是瓦解了彘氏,等于說彘裘在這一場范氏內部斗爭中已經失去了抵抗能力。
聽著好像很簡單,對于實際參與者則是不知道歷經了多少兇險,過程也絕對充滿了曲折。
呂武心想:“周天子沒有搞這出前,源于彘裘表現出來的不滿,肯定讓士匄有不小的提防心。彘裘作為使節去了‘長安’,還待那么久的時間,足夠士匄進行布局了。”
說到底,彘氏是范氏的小宗之一,士匄有權干涉彘氏的事務,并且彘氏的一大幫人也不覺得自己是完全獨立的個體家族。
這種現狀就看彘裘懂不懂經營,沒有抓住歸屬彘氏的人心,太容易讓士匄干一點什么了。
有些聽懂了的呂武問道:“你需流亡于漢,尋我庇護?”
彘裘再次行禮,意思就是這么個意思。
這一下子讓呂武變得目瞪口呆的同時,還覺得很好笑。
真的是太鬧,太搞笑了。
盡管是小宗之主,彘裘平時都在干什么呀?能弄得讓士匄對彘氏來個兵不血刃,該說彘裘太蠢,還是士匄太聰明?
以呂武對士匄的了解,沒看出士匄有真聰明,倒是士匄看著挺莽的。
“我實敗于楚,族中上下效忠主宗,屈服于匄。”彘裘講出了緣由。
哦,范國承認不如楚國,范氏的族人在國家與彘裘之間,選擇了國家,將彘裘拋棄了?
呂武開始能夠理解彘裘為什么能安然來到這邊,一定是士匄贏得太容易,哪怕僅僅是為了表現出顧念同族之情,能不殺彘裘就不殺了。
換作是彘裘與士匄斗爭得旗鼓相當,贏的一方絕對會殺死落敗的那一方,免得事情再起反復。
另外,士匄能放彘裘過來找呂武,極大的可能是希望呂武能夠收留彘裘,里面有沒有什么試探,不太好說了。
呂武說道:“些許事情,寡人應當講明……”
兩個人之前的身份不是君臣,見面了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多少能聊一會。
彘裘入漢,若是以前再怎么都會安排一塊封地,也就是彘裘依然會作為貴族;現在嘛,漢國執行新制度,一切是用功勞來說話。
呂武還是要詳細講解一番的。
聽后的彘裘應該是覺得沒有受到禮遇,以至于臉色有點難看。
“制度如此,非不授也。”呂武說道。
彘裘沉默了。
呂武又說:“裘有才,我知也。可先為我客卿,必斟酌使之,來日立功以為新貴。”
話都說到這一份上,等于呂武給出了新的選擇。
彘裘愿意待在漢國就待,還是去投奔其他列國也行。
認真算起來,彘裘還真是挺慘的。
士魴死了,彘裘繼承了遺產,沒有功勞而成了晉國的“卿”之一。
在當晉國的“卿”期間,彘裘實際上并沒有建立功業,后來更是被士匄壓得死死的。
好嘛,沒有展現出能力,又覺得自己一再吃虧,鬧到現在得了孤身流亡異國他鄉的下場。
彘裘好歹曾經是晉國的“卿”,就問慘不慘吧。
走了,彘裘不止是離開呂武的大帳,到外面思考了很久的人生,沒有親自向呂武告別,也沒有說要去哪里,反正是離開了。
后面,呂武想了想還是派人去向士匄說明彘裘的去向,免得彘裘離開之后死了、失蹤了,賬算在漢國身上。
當然,不是漢國怕了范國,純粹就是不能平白無故背鍋。
呂武對彘裘的離開挺能理解的。
現在雖然是禮崩樂壞了,除了漢國之外,其余列國有貴族前來投靠,國君就算是充大方也會禮遇對待,給一塊或大或小的封地,再給予高或低的官職。
彘裘之所以離開前還想了想,估計是想明白自己的能力也就那樣,留在看功勞決定身份高度的漢國不但會一事無成,還會被笑話沒有能力。
所以了,彘裘選擇去其他諸侯那邊看看。
呂武對此只有一個看法,從彘裘的選擇也知道已經認命,范國的內亂沒有爆發就已經結束。
至于說彘裘會不會就此恨上漢國……,或者說呂武?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