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呂武不打算玩什么太特別的花樣,該講規矩怎么打就會怎么打,花活能避免就不瞎搞。
作為晉軍統帥的呂武是這種心思,反晉聯軍那邊的楚君熊招心思就更簡單了。
楚君熊招這一次來的目的非常單純,純粹就是奔著消耗蠻人以及列國兵力而來。
雙方都不想玩花樣,戰爭進行得也就相對枯燥。
這種枯燥是對心懷別意的上位者而言,參戰的將士面臨的將是流血和丟命了。
一天,兩天,三天……
時間一天又一天的過去,每天都有人陣隕疆場,成為一具冰冷且僵硬的尸體再被收拾走。
人世間有殘酷,自然也就有喜悅,便是這般才有生活百態。
有人死去,有人殘廢,有人受傷。
有人立功得賞,有人犯錯被罰。
戰場的土地被犁了一遍又一遍,地表的植物被壓倒踩碎,傾注太多的鮮血讓某些區域的土質慢慢變成了一種褐色,坑洼地帶甚至都匯聚了血泊。
“我家箭矢損耗巨量。若后方補給延遲,再過七天便無法再組箭陣。”呂武心疼了。
打了六天,僅僅是陰氏消耗的箭矢就達到七十萬,要不是能從戰場回收一些箭矢再利用,根本無法再撐七天那么久。
士匄有些怔怔地說道:“陰氏箭陣所殺所傷敵軍甚眾。”
對于這點士匄有忌憚和恐懼,納悶陰氏怎么就超越韓氏,玩遠程玩到了那么狠的地步。
楚軍帶來的蠻人極少有身穿甲胄,挨中一箭不是傷就是死,六天之內死于陰氏箭陣下的蠻人少說有個兩三萬。
其余列國的軍隊?陰氏沒有特別針對,誰進入射程誰倒霉,估計落了個一兩萬人的死傷吧。
那么,反晉聯軍那邊在陰氏箭陣下死傷了約三四萬人,代價卻是陰氏射出七十萬的箭矢?也就是平均射出約十七支箭矢才殺死或殺傷一名敵軍?
十七支箭矢才有一個戰果,有什么好稀奇的嗎?沒有的。
現代戰爭使用的武器夠先進了嗎?拿二戰為例子,需要平均兩千三百三十四發發子彈才打死一個人。
實際上,一個人中箭只要不是要害部位,中箭的人還是能撐一段時間,中箭立刻斃命需要傷到要害,不然大多是后面傷口感染發膿而死。
如果是身穿甲胄,一個人中箭數十支都還能夠酣戰。這個是因為箭鏃哪怕穿透甲胄也沒有傷及內臟,箭鏃只是破開了血肉,直至他失血過多才會倒下。
所以了,呂武親自經歷了冷兵器戰爭才知道一個事實,針對身穿甲胄的士兵除非是一箭射中要害給弄死,要不然經常能看到被射成刺猬還能繼續作戰的士兵。
像是某些影視劇里面,士兵明明身穿甲胄,還不是什么皮甲,怎么看都是制作jing良的扎甲或是魚鱗甲,咋就箭鏃射中甲片只是穿透一點點,還能給當場斃命呀???
當然,影視劇作品是導演說了算,很多違背常識的事情是不能當真的。
就拿槍戰來說,主角中幾槍都能跟個沒事的人一樣,嘍啰中槍則是立刻死掉。
真實的世界中,被打中一槍不管是命中哪里都會咬下一大片肉,軀干中槍則會被子彈在軀體里面攪了一圈又一圈,意志力再怎么強也不可能跟沒事的人一樣。
最離譜的是被飛機機炮或大口徑機槍子彈打中還能蹦跶,現實中被大口徑子彈命中絕對是被掏個大窟窿或是直接打成兩截的啦。
士匄可說不出拿范氏的箭矢給陰氏弓箭手使用的話來,問道:“‘司弓矢’處箭矢可用幾日?”
這個“司弓矢”是個什么玩意?就是掌管國家弓矢的官。
各貴族接到征召命令,他們帶來的都是自行武裝和自帶干糧的士兵,到了地方則是能夠申請國家補貼,比如接到任務向“司弓矢”領取一張弓和至少八支箭矢。
為什么只有八支箭矢?只因為現在是春秋,制造工藝也就那樣,生產過程非常緩慢,著實是經不起闊綽的大手大腳。
另外一點,真以為一名弓箭手可以沒有次數限制一再射箭嗎?實際上張弓射箭是一個體力活,正常情況下連續張弓射箭個十來次就會令人受不了,死撐著去射會拉上肌肉或韌帶的。
所以啦,除非是特別人員,士兵一般也就攜帶二十支左右的箭矢,超過數量就屬于一種過量的浪費了。
呂武用嫌棄的表情掃了士匄一眼,壓根就沒有半點避諱,說道:“督管國庫軍需便是范氏之人,如何不知?”
什么意思啊?
說白了就是晉國各方各面被卿位家族說把持,很多關鍵職位被排排站分果果。
在晉國這邊,采購甲胄、盾、戈、矛等近戰兵器屬于陰氏的職銜;本來管弓和箭的是韓氏,后來韓氏不再是卿位家族,范氏接管了職務;屬于國家編制的戰車一直是荀氏的活。
各方各面其實原先并沒有被卿位家族安排得妥妥當當,一直到晉悼公薨逝才變了個樣。
一直到現任晉君姬彪之前,國君和公族都有自己的大批匠人,比如晉景公時期的匠麗氏就負責各種工程,包括打造和儲備各種軍需物資。
范氏倒是沒敢侵吞國帑,再則說范氏也沒必要去貪那一點小錢,比較關鍵的是范氏的工藝方面沒韓氏的好,制作的一些弓矢不是不能用,就是用起來著實不怎么樣。
呂武嫌棄的還有另外一點。
因為現在作戰物資是由各家自己攜帶,國家只是一種“補缺”的性質,數量方面真多不到哪去。
拿箭矢做例子,陰氏出征時準備了兩百五十萬支箭,屬于國家“補缺”的則是只帶來三十萬支,數量上壓根就沒得比呀。
他們無聲地面面相覷了有一小會,由士匄打破了沉默。
“諸家出力甚少,借由我家、陰氏不可為之。”士匄就搞不懂呂武怎么突然愛惜起了中小貴族。
呂武說道:“趙氏、魏氏皆滅,以至國中人心惶惶。”
他倒是想將消耗其他家族的事情做得更狠一些,一些臉面多少還是要顧一些的。
再則說了,晉國這邊由卿位家族挑重擔是老規矩,遇到大戰卿位家族不頂上,想著依靠中小貴族能有晉國的今天嗎?
士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頰控制不住一陣抽動,說道:“我家折損過重。”
是嗎?
好像是的。
光是彘裘就丟了近萬,別提士匄南下之前晉軍被困“斗首”的損失,還有歷經的那些大大小小戰事了。
那么,范氏從去年到今年損耗了多少兵力?
他們打趙氏和公族,哪怕趙氏和公族不中用,范氏大多打的是攻城戰,想要攻克一座城池怎么也要折損數千吧?
士匄有大概的數據,滅掉趙氏折損了近兩萬,跟公族一陣較量又給沒了一萬五左右,合起來就是三萬五左右的有效戰斗力沒了。
再說南下的折損,彘裘前前后后丟進去了一萬六千多,士匄自己統兵作戰給沒了一萬多,再加上內戰的損失,范氏短短三年的時間一下子折損了七八萬啊!
那可是七八萬經過訓練的士兵啊!
絕大多數諸侯國連三千的士兵都拿不來,一流強國要是失去七八萬有效戰斗力估計就離亡國不遠了。
范氏是家大業大,一直以人口、錢多、糧多著稱,短時間內被放了那么多血,士匄猛然間發現范氏進入到虛弱期啦!
呂武說道:“召集諸家會議罷。”
士匄心里非常好奇陰氏折損了多少兵力,又還能征召出來多少兵力。
好奇歸于好奇,士匄腦子壞了才會去直晃晃問呂武那種問題,只能暗中觀察與瞎雞兒各種瞎猜了。
陰氏這幾年折損了多少兵力?應該是有個三萬左右,足足是呂武剛接受老呂家人口的五十倍。
想當初,呂武能管的人也就六百多,手里算是正兒八經的戰力只有不到十人,慘滴很喲!
會議是在夜中召開。
呂武沒有說廢話的習慣,很直白地提出箭矢的儲備量不足,陰氏無法再為各家提供充足的箭矢覆蓋,大家要有傷亡激增的心理準備。
輪到士匄補充時,提到近期的作戰壓力都是范氏和陰氏在扛,國戰不是那么打的,誰該擔負什么樣的責任不能逃避。
現在沒有那一句“聞琴聲而知雅意”的話,士匄的意思表達到位,一下子就讓參與會議的各家之主露出了愁苦的表情。
韓起率先表態,說道:“為國而戰乃是應有之責,何惜性命!”
貴族們就有點不爽了,老韓家巴望著重新獲得卿位,一些必要的犧牲當然愿意付出,其余人再進步也是那么回事,近期內亂又顯得那么殘酷,一旦把手頭的兵力損耗過重,大家伙僅存的那一點點安全感就全沒啦。
士匄看到眾貴族那副嘴臉,惱火地說道:“我家折損數萬,陰氏亦然,諸位乃是國之棟梁,豈能白食!”
這話有點生硬了。
呂武沒有將壓力推脫的想法,坐在什么位置,有些壓力就該承擔起來,說道:“明日陰氏、范氏休整,解氏、韓氏各組一‘徹’,諸家再組一‘徹’。”
晉軍的一“徹”從一個“師”到三個“師”不等。
解氏和韓氏的兵力,再多也無法多到三個“師”的程度,明擺著就是各個家族組成的那一“徹”明天會是作戰主力。
如果是作為中軍佐的士匄態度強硬,考慮到職銜的關系,貴族們還能爭一爭。
現在是呂武講那些話,貴族再有什么說法,他們只能硬著頭皮領命。
眾人應:“諾!”
呂武開始點名,哪一家出多少,誰擔任什么樣的職位,一一大略地講了一遍。
貴族們還是知道哪些家族跟陰氏走得近,聽到跟陰氏走得近的家族承擔的任務重一些,感到心安的同時,還能有什么異議?
呂武看到那些人的反應,內心里其實是比較無語的。
這些人就不知道“兵無常形,水無常態”的道理,事先的安排是怎么回事,真的打起來可是很說不準的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