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武懷疑智罃對每一個“卿”都進行了類似的事情,也就是拜托他們多多照顧智盈,只是拜托的方式和口吻不一樣而已。
不要懷疑一個不再矜持的老人,他能為自己的后輩將臉擲在地上任由踐踏的決心,任是必要都能豁出命去,丟臉又算得了什么。
剎那間,呂武在腦子里千回百轉,一邊回禮,一邊笑著說道:“此是自然。”
相信所有“卿”在被智罃拜托時,一定是采取相同的態度,只是答應和能不能做到,又或者會不會用心去做,很難說的。
這不是做出承諾又不用心履行的什么關系。
如果智罃只是拜托一個人,算是慎重其事的托付。
知道什么叫“一事不煩二主”嗎?一件事情拜托了太多人,代表的是托付者本身就不信任某某誰,哪來的臉去怪別人不用心。
在這么一件事情里面,中行偃絕對是那個最應該感到氣憤的人。
俺是荀氏宗主啊!
智氏是荀氏的小宗,照顧的事交給俺就夠了,老家伙是哪根筋不對,跑去到處拜托旁人。
不用“外人”這個詞,主要是大家伙多多少少都能找到點沾親帶故的關系。
比如,老智家的女兒嫁給趙武,趙武的姐夫是呂武,又讓呂武跟智氏、荀氏、中行氏、程氏和范氏沾上了關系,同時荀氏、范氏跟魏氏、韓氏也有點關系,繞了一大圈之后,大家都特么是親戚!
事實就是這么一個事實。在講究門當戶對的時代,一個家族的歷史足夠古老,少不了會跟身份地位差不多的家庭進行婚嫁,大家族的數量就那么些,來來去去大家就都能論親戚了。
在諸夏其實還好,講的是同姓(五服之內)不婚,其余區域沒這種講究,兒子娶了親姨的女兒,女兒嫁給了姑媽的兒子,兒子又娶了舅舅的女兒,結果好幾個國家互相開戰,其實是一大堆親戚在打生打死。
當然,諸夏也沒少發生親戚“內戰”這種事情,甚至還能玩多向投資……,比如同一個家庭的兄弟分別投靠幾個勢力,不管哪個勢力最終贏了都能保本。
所以了,一門多杰這種事情屬于基操,勿“6”啊!
不知道是值得學習的東西太多,還是住起來著實太過于舒服,智罃帶著孫子待在“陰”地這邊不走了。
在這一段時間里面,智罃最常帶智盈去的地方就那么幾個,逛一逛鄉野田土,跑去學室旁聽教學。
至于陰氏的工坊之類?智罃再怎么沒有B數也知道不是能隨便逛的,哪怕前往學室都是事先得到呂武的允許。
呂武為什么允許智罃前往學室?只因為趙武來“陰”地的時候沒少去,魏氏和韓氏也都知道,等于說陰氏學室早不是什么秘密。
這么一搞,搞到呂武需要弄“明”和“暗”的兩套。
屬于“明”的那一部分就是教一教《詩經》里面的東西,不會牽扯到其它知識;“暗”的則是教授管理學以及一些其它學科。
智罃跟那些得知呂武搞學室的人一樣,不能理解呂武為什么要將知識教導給外人。
這種思維才是春秋中葉的主流思想,認為知識萬般神圣不可輕傳,只有族人才有資格學習。
他們也就知道陰氏的族人少,不得不依仗家臣,屬于極為特別的情況才沒有發作。
只是,他們免不了要等著看陰氏的笑話,比如那些學了陰氏知識的家臣,子孫后代帶著知識跑到別家又或是自立,使得陰氏對知識的掌握失去了“獨家”性質。
沒錯!知識固然神圣,他們的思維是想要進行占有,成為一種“獨家”,免得面對競爭。
只要知識永遠掌握在少數人的手里,他們就能永遠作為特權階層,一代又一代地薅其余活得渾渾噩噩群體的羊毛。
在這一種思維之下,他們所能接受的僅是呂武將知識傳播給家臣,再增加其余的階級就要被視為叛徒了。
而能當家臣,實際上也是貴族階層的一員,只不過一般是落魄家族的子弟,或是干脆沒了家業的失格貴族。
晉國貴族得知智罃帶上智盈一去陰氏就沒再離開,他們會下意識地猜測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比如智氏是不是要跟陰氏全面結盟之類的。
最為覺得別扭的就是中行偃,搞得他總覺得其他人看自己時的眼神很奇怪。
這里完全沒毛病。
智氏是荀氏的小宗,中行偃是荀氏的宗主,該由他來照顧智氏才對,偏偏智罃卻帶著智盈跑去陰氏不走了。
近一段時間中行偃的心情非常糟糕,不獨智罃搞得他感到難堪,還有來自國君若有似無的針對。
空出的下軍將一職經過內部商議和交易之后,確認程鄭補位。
這件事情肯定要中行偃去操辦,還是忍著惡心不得不干的類型。
國君在讓程鄭補位的過程中拖了兩個多月,倒是沒搞什么過份的幺蛾子,拖的時間久了則不免使人覺得中行偃作為元戎和荀氏宗主辦事不那么得力,某種程度上削弱中行偃作為一個元戎和宗主的權威。
中行偃惡心程鄭當然有理由,誰讓程鄭表現出來的是跟中行偃不那么一條心?
而跟中行偃不是一條心的程鄭上位,不止是在給中行偃心里添堵,以后還將讓其余家族看到荀氏內部矛盾重重,證明中行偃對荀氏各家子的掌控力度很差勁。
不知道是心理壓力過大,還是其它什么原因,中行偃來到了“陰”地。
得知這個消息的呂武先是很假的一陣錯愕,再掃視一圈過來的客人,邀請道:“元戎已至郊外,諸位隨我前往迎接?”
這個“諸位”不包括智罃。
再怎么說,智罃總歸是中行偃的長輩,不是什么特別大的事情,干出迎這種事情徒添生份,還會令人懷疑智罃和中行偃之間有什么不對勁。
而最大的不對勁是老智家剛剛服喪,智朔的老子和兒子卻沒好好待在家里。
考慮到智氏面臨的風雨飄渺,大家都能理解智罃為什么帶著智盈到處串門就是了。
這些客人包括最先過來的智罃和智盈,后面來的趙武、魏琦、士匄、士魴、韓無忌、解朔,以及七八個中等貴族的家主。
他們為什么而來?有些帶著明顯目的,個別則是純粹趁冬季得有空閑多走動保持交情。
看看,晉國六卿,一下子有三位來“陰”地找呂武。
包括呂武在內,“陰”地足足有四位“卿”,考慮到中行偃也過來,就是除了剛上位的程鄭之外,六位“卿”全在陰氏這邊了。
除了晉國的貴族之外,齊國那邊的晏弱在一個多月前抵達“陰”地,他是來解決齊國被扣押的部隊后續交涉。
只是,那么多客人過來,呂武將更多的時間用在本國貴族的交際上面,僅是見過晏弱一面就不再理會。
對此晏弱心里有意見,提那是一絲一毫都不敢提的。
他知道晉國那么多“卿”來陰氏這邊,又有大批的中等貴族,想到的是呂武已經從里到外變成晉國一位舉足輕重的大人物,本來就想跟呂武處好關系,想法變得更為堅定,哪會給呂武添堵?
迎來送往的亭子又來了一位新的客人。
中行偃看到迎接隊伍里面都有誰,訝異道:“諸位皆在?”
冬季了嘛。
屬于除非是有緊急事件,要不沒什么公務的季節,往常的各“卿”會趁這個難得的機會回到封地。
士匄、魏琦就是向國君請求能回去封地,中行偃得知的也是這樣的消息。
這一下,中行偃看到那么多人在“陰”地,同時還看到了跟呂武共乘一車的智盈,不免心里就會多想。
沒人會在這種場合向中行偃解釋為什么會在“陰”地,甚至后面連提都不會提一句。
畢竟,他們又不是中行偃的兒子,憑什么事無巨細都要進行匯報?
眾人來到“陰”城。
呂武每來一位客人,怎么都要接風洗塵一番,少不了舉行宴會。
當然了,來什么樣的客人,宴會的規模和禮節都要合適,不能誰來都一個樣。
中行偃盡最大的努力忍耐,找到合適的機會問呂武,道:“發生何事?”
呂武比較明顯地愣了一下,像是有點反應過來,笑著說道:“多為兵甲器械而來。”
中行偃立刻就信了。
現在誰還不知道陰氏出產的鐵質兵器和護甲好用?大多數家族都開始摸索冶鐵技術,只是有一家算一家都小心翼翼地來,怕的就是陰氏覺得受到了侵犯。
在技術變革方面并不存在什么“專利權”這種玩意,只要誰能自己研究得出來,算是誰有本事。
然而,前提是陰氏能夠眼睜睜那么看著,沒干那種知道哪一家成功了,找個理由給那么滅了。
主要原因是鐵制品早就出現,陰氏只是探索到了更好的冶煉和配方,真要追究“專利權”的話,陰氏同樣是屬于“侵權”的一員。
那些家族怕陰氏,怕的是陰氏足夠強大,擔憂陰氏過于蠻橫。
中行偃說道:“陰氏與魏氏可戰秦國,天下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話說的。
陰氏和魏氏聯合起來能胖揍秦國,是全部仰仗兵甲器械上的優勢嗎?
晉國兵源素質優秀和呂武的指揮也有很大貢獻的呀!
呂武聽出了一種酸溜溜的味道。
中行偃又要講話,發現有陰氏的家臣走過來。
家臣匯報道:“主,君上遣人來告,六日后便抵‘陰’城。”
隨后,程鄭到來之前,先派來知會的人也過來。
這一下好了,晉國的頂級人物全特么都會出現在陰氏這邊,外人還不知道會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