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罃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對于晉國來說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如果智罃一病直接病到去世,晉國的卿位肯定會發生變動,不出意外將由韓厥接任元戎一職,其余卿位則是分別進行調動,再由智朔獲得一個卿位。
要是智罃沒病到會去世的地步,晉國的很多國事不得不暫停下來,其中南征肯定是要延后,乃至于不會發起南征。
所以,對于晉國來說,智罃真病或者假病都將影響到太多事情,不止是晉國內部,還將包括對國際局勢的牽動。
眾人讓智罃好好休息,出去外面找個地方進行交談。
國君說道:“需遣使往‘梅里’告知吳子(爵位),今歲我恐難有所作為。”
這個“梅里”是吳國目前的都城。
眾人聽后,默契地無聲頷首。
現在這么個年頭,一國之君生病或駕崩將使得很多國事中斷和暫停,執政一旦生病或去世也會起到相同的結果。
晉國跟其余諸侯國還有一個根本上的不同。
各個列國執政只是執政,軍務權力大部分是掌握在一國之君手里,晉國這邊的執政還是元帥和一個軍團的主將,等于說晉國元戎手里同時握著軍政大權。
諸夏的政體大致上相同,之所以有“大致”這兩個字,主要是周王室和晉國都有“常務卿大夫”的職位,很多諸侯國卻是只設卿大夫而沒有“常務”這種職銜。
簡單的說,各國可以有很多的卿大夫,問題是那些卿大夫不像晉國的“常務卿大夫”權利那么大,更多的權力或是掌握在國君手里,也能是分得更散了一些。
那么,不管智罃是真病還是假病,晉國的領導暫時失去了軍務和內政的能力,致使很多事情沒法去辦,很合情合理的吧?
至于說晉國什么時候再能有所動作,看的是智罃什么時候能夠處理國家事務,又或是智罃病逝讓晉國換個新任的元戎。
盼星星盼月亮一般期盼晉國派來援軍的吳國,接到晉國使者的通知,絕對會脫口罵道:彼其娘之!
國君又說道:“各家征召納賦照常,往‘虎牢’屯兵。”
這個“虎牢”是范氏新占的封地之一,位處大河的南岸。
士匄和士魴對視了一眼,極力壓制喜悅。
老范家從鄭國身上咬下了一塊肉,為了防止鄭國的反撲長期駐扎一個“師”以上的兵力。
不是說范氏對上鄭國有多么大的壓力,國家出動軍隊進駐“虎牢”對范氏來說是一個好消息。
話又說回來,國君確認修個關隘,范氏花了一年多的時間還沒將“虎牢”給修成。
只是,干什么都效率緩慢是現如今的一種常態,老范家也不算拖拖拉拉,他們能像陰氏想干什么用最快的效率完成才是一種反常。
國君那么安排顯得很有智慧。
晉國屯兵在大河西岸的“虎牢”對鄭國形成威脅,鄭國必須做出該有的反應。
鄭國除了整軍備戰之外,必定會去找楚國求援。
這樣一來,晉國就不算完全把吳國給賣了。
國君的提議得到全面通過。
他估計沒預料到自己說的話,能有這么好使的時候,以至于神情恍惚了那么一下下。
事實上,他也就回國的前一兩年說話管用,隨后就一再被智罃壓著。
現在幾個“卿”并不是因為給國君面子才贊同,只因為國君的提議對國家有利的同時,照顧到了各家的需求。
一樣是納賦,出一個“師”就算完成今年的納賦額度,誰不愿意?
后面國君再調兵?近幾年國家的進項那么多,拿國庫里面的東西出來唄。
他進一步試探道:“中軍佐不可南下,由上軍將統兵,可否?”
上軍將是誰?是中行偃啊。
韓厥不吭聲。
在智罃生病為前提,作為中軍佐的韓厥是應該留在“新田”這個國都,真發生了智罃病逝的事,中軍佐韓厥可以及時上位接手各種事務。
從這里也就表明一點,國君希望韓厥能夠順利接班。
對于韓厥成為新一任元戎,一家就會有一家的看法,有什么意見也不是現在能提的。
到時候誰贊成誰反對,要看韓厥的手腕,更需要國君將利益分配做好。
中行偃見沒人贊同或反對,開口說道:“愿從君上之令。”
國君臉上的笑意更真實了一些,看向呂武說道:“司徒需緊盯各家春耕。”
呂武簡單地應道:“諾。”
接下來,國君又逮著好幾個人一再下達任務,大小事都是事。
結果是接到任務的人都認真答應下來。
這就好像智罃一病,晉國立刻上演了大團結的局面,國君也進入到乾坤獨斷的時刻。
國君走后,幾個“卿”有人走有人留。
呂武本來是要走了,沒出智氏家門前被智朔邀請過去。
其余“卿”對老智家專門將呂武留下,少不了進行一些有的沒的猜測。
“下軍將……”解朔有些憂慮地看著魏琦,問道:“與智氏走近?”
魏琦笑著反問道:“有無諸事,不可往來?”
盟友歸于盟友,什么事情都要管的嗎?爹媽都沒這權利。
也就是解朔太緊張,導致有點風吹草動都能被嚇唬到。
呂武跟智朔的再一次見面是在一處涼亭,算是老智家刻意地迎合呂武,也不想將見面搞得太正式。
“君上所為……”智朔臉色很差,不知道是病根未痊愈,又或是心情極度不美麗,說道:“我心寒也!”
呂武不好隨便接話。
講的是智氏已經查出傳言搞得滿天飛是國君的手筆,又或是國君已經在安排智罃病逝之后的領導班子安排?
不管是哪一件,國君是真的冒犯到老智家了。
智朔問道:“陰氏為何與韓氏關系如此?”
很早之前,韓氏跟陰氏沒走得多么近,卻也是不錯的。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陰氏跟韓氏越走越遠,使人有些看不明白。
呂武已經知道智朔邀請見面的用意,說道:“韓伯不喜紛爭,陰氏若要有所得,需爭也。”
這個解釋就足以說明一切。
韓氏不喜歡搞事是他們的事情,獲得卿位自然能穩坐釣魚臺,采取保守的家風策略。
曾經的陰氏也就那樣,不爭哪來的今天。
要說呂武在崛起的過程中有受到韓氏多少恩惠,只是一開始的狐假虎威,其余真的沒有了。
智朔點頭,說道:“我原以為陰氏與魏氏必有所爭,未料陰氏可舍,魏氏理智如此。”
是吧?
要說起來,陰氏和魏氏的矛盾才是真的大,兩家卻能努力找到利益共同點,再去擱置另外的爭議,保持互相友善的共同發展。
智朔又說道:“阿武,陰氏奮起得我家相助。諸事良多,不可忘也。”
呂武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陰氏是有得到智氏的不少幫助,關鍵智罃沒少占陰氏的便宜,智氏一種等價的交換,非要論出一個誰吃了虧就有點過分。
智朔又講了不少事情,提了一句呂武不要忘記智氏的幫助,往下就只是閑聊。
他這個叫點到為止。
只是把呂武搞得有些小郁悶,一些本來想找機會好好談談的事情,決定還是從此不主動開那個口。
往后的一段時間,晉國……,至少是“新田”顯得無比平靜。
春耕結束之后,中行偃統率四個分別只有兩個“師”的軍團南下,前往“虎牢”靜待下一步指示。
而在這期間,陰氏與智氏的“訂婚”進行得比較高調。
當然不是呂武想要高調,純粹是智氏大辦特辦,搞得各家想不知道都難。
智氏與陰氏確認聯姻的同時,他們也跟趙氏的趙武確認了舉行婚禮的時間。
因為陰氏和智氏不是正式舉辦婚禮,各家知道了也就那樣,頂多就是猜測陰氏和智氏會不會全面走到一起,將對晉國內部格局起到什么變化。
趙氏與智氏商定在什么時候舉行婚禮,各個家族就要有所表示了。
首先是國君送出祝福。
再來是長久沒有出現的孟姬(趙莊姬)現身,親自去了智氏府宅一趟,又去了范氏那邊一趟。
孟姬的出馬直接讓范氏那邊也有動作,宣布履行跟趙氏長輩的約定,會在同一天嫁女給趙武。
身為趙武姐夫的呂武不能沒有動靜,只是想有大動靜又有點難度。
韓厥對趙武比親兒子都要親,以趙武的長輩身份站出來決定主持婚禮的一切事項。
韓氏看顧趙氏這么件事情不但在晉國人盡皆知,哪怕是國際上的列國也頗有耳聞。
因為趙氏家族的歷史悠久,更是曾經風光無限,聽到趙武要舉行婚禮的一些國家,他們決定派出團隊到場祝賀,其中以魯國表現得最為熱情。
魯國這么熱情當然有根由,趙氏曾經很照顧魯國,使得魯國很懷念趙氏稱霸晉國的年代。
只是,魯國這么搞,著實是有些把魏氏給惡心到了。
另外,一直沒有什么動靜的邯鄲趙,他們在消失近十三年之后重新現身,進入到各家的視野。
今天,呂武來了客人。
來的是看上去變得非常蒼白的趙旃。
兩人見面時,來個四目相對,內心里有各自的欷吁,一時間相對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