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與秦國的會盟結束了。
會盟臺將被留下來作為這次晉秦會盟的見證。
雙方的國君則是帶著軍隊離開。
秦軍當然是向西行軍,渡過大河回到自己的疆域。
晉軍則是先撤到交剛。
這一次會盟,呂武是徹底出名了,只是名號方面有點令他不滿意。
陰武?以現在的讀法沒什么,再來“陰”也不是什么貶義的字。
說文解字中“陰”指的是:為山的北面,水的南面,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另外,陰姓,還是一個非常古老的姓。
呂武要不是現代人,真不會覺得有什么,以讀法,陰武、陰武的,不小心就讀成了鸚鵡。
來到交剛,國君宴請了列國的使者。
下軍和新軍,兩軍的主將則是允許了一些貴族離去的請求。
這一次不是外出征戰,沒有什么收獲,部隊不需要有回到新田,走棘門完成解除服役的程序。
其實貴族很喜歡這種服役,只是帶著武士出來溜達一圈,不用死人,消耗少許的錢糧,完成了今年的納賦。
呂武沒打算留在交剛,他已經親自找韓厥獲得解散的允許。
老呂家的輔兵收拾好了東西,武士已經完成了列隊,就等著呂武上戰車,他們將帳篷收一收,就能踏上回家的歸途了。
本來已經要走的呂武,卻是來了客人。
來的是呂武老丈人之一的趙旃。
他們已經在帳內聊了有一小會。
趙旃沒提上次呂武去胡人地盤的事情,更沒談到這一次呂武的大放異彩,話題只在趙辛身上。
趙辛就是呂武的從夫人之一,她是趙旃的庶女。
從只陪嫁庶女這一點能看出趙旃根本不重視,陪嫁也相當少,少到顯示出了吝嗇。
呂武聽明白了趙旃想要表達的意思。
邯鄲趙雖然還是趙氏的一員,可實際上兩家很早之前就不親近了。
另外,趙氏其實是有三支,趙武是主宗,邯鄲趙是旁支,現在的秦國君主其實也是趙氏的一支。
當然了,秦國那一支趙氏已經跟趙氏主宗“分家”很久了,只是有個同宗的名份在,平時會保持聯絡,但已經不能當成一家人來定義。
邯鄲趙屬于別出,就像荀氏別出了中行氏和智氏一樣。
有差別的是,中行氏、智氏和荀氏分成了三家,步調方面還保持一致,當代家主,包括后輩,走動方面還是非常親密。
“卿位若有變動,大大將歸回邯鄲?”呂武不知道趙旃為什么要提起這個話題,順著問了一句,又說:“大大此意……”
趙旃用很有意思的目光在打量呂武,很直白地說:“我之卿位本是補償,如何能久?”
再結合他之前講的話,意思就更加明顯了。
不是邯鄲趙不重視與呂武的聯姻,是他們不能表現得太重視,才會選擇庶女陪嫁,嫁妝也那么少。
已經過去那么久,呂武早沒思考婚姻方面的事情。
“武,待卿位變動,我將送嫡女,再奉嫁妝至‘陰’。”趙旃非常認真地說:“幸或留,或遣回,全在你意。”
趙辛當然被呂武睡了,只是沒懷上。
他心里愕然,納悶嫁出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了,是吧?
搞出補送嫡女的事來,庶女的命運完全不在乎。
這個操作在后面的時代,比如漢、唐很正常,春秋時期就不是那么正常了。
漢和唐的貴族早沒了節操,又是講求為達目的不折手段,家里的女兒就是一種貨物,一切追求的是效益。
春秋貴族雖然也拿女兒當成一種有價值的貨物,可更多是用來聯絡感情。
同宗的婚嫁,選出女兒來陪嫁,是一種習俗,也是規則。
只是,有嫁了庶女,后面又改成嫡女的嗎?
呂武沒有開口拒絕,將趙辛送回去這種事情更不會做。
他沒有將自己睡過的女人,再拿出來送人的想法。
“好像記得漢、唐、宋很喜歡拿自己睡過的女人送人來著?”呂武一邊聽趙旃在講話,一邊想道:“尤其是宋,贈送小妾是一種流行,蘇東坡就走到哪睡到哪,又睡到哪送到哪,不愧是猛人啊!”
蘇仙最猛的是讓自己的朋友喜當爹,也就是將自己睡懷孕的小妾送人。
呂武卻是不知道,宋朝的小妾其實是種“打工人”,有簽訂“年限契約”,不是跟了誰就必須跟一輩子。
睡過了又送出去的當然不會是正妻。
春秋送的是嬖人、女姬。
其他朝代要么是女伶、要么是小妾。
“大大。”呂武等趙旃停下來,才說道:“如購匠人,往何處?”
趙旃剛才說了,卿位肯定是要沒,問呂武要是有什么需要,趁著還是卿,怎么都能開一下方便之門。
“此,易也。”趙旃很平靜地說:“先君(晉景公)有一匠氏,君上未曾理會……”
講的是晉景公的一些遺產沒有被現任國君接收,其中就包括一支匠人隊伍,他能操作一下,只是其余卿那邊需要呂武自己去走關系,免得有卿跳出來。
呂武感到了期待。
趙旃著滿意呂武提出了要求。
接下來就是一些沒營養的話,再聊一小會,趙旃離開了。
很明擺著的事情,趙旃知道自己將要面臨什么局勢,之前沒想與呂武走動,無非是避嫌,也是呂武展現出來的價值遠遠不夠。
這一次會盟,呂武有了光彩亮相,往小了說就是名揚列國,更有意義的是捅破了上升的天花板,不出意外再奮斗個幾十年就能成為一名晉國上大夫。
別看只是上大夫,已經是卿之下的順級爵位。
只要呂武這一代能站穩,下一代又或再經營幾代人,不是不能窺視一下卿位。
目前的韓厥不就是這樣嗎?
還有已經展開行動追求卿位的魏氏,也是一個例子。
呂武大概知道趙旃在想什么。
只不過,他好事知道趙旃只認為自己在窺探上大夫爵位,會覺得趙旃看人的眼光不怎么樣。
他何止是想成為上大夫啊!
當然,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說,還需要事先進行布局,再腳踏實地去經營。
因為沒有收獲,各自回家的隊伍,帶著比來時更少的物資,踏上了歸家之路。
呂武都已經離開“交剛”地界,卻有人追了上來。
來的是智氏的家臣,叫雍培,轉達了智罃的一些話。
之前,呂武答應智罃,會盟結束后會去智氏的封地幫忙。
智罃特地派家臣來確認這么一件事情。
呂武有些無語,停下隊伍款待了雍培,聊了一小會,隊伍重新啟程。
會盟所在的地點距離老呂家并不遠。
當然了,離“霍”就更近了。
老呂家的隊伍進入“霍”地,散出去的斥候回來稟告呂武,說是前方有營地,無法判定對方的意圖。
呂武有足夠的警惕心,該小心自然不會大意,下令變幻隊伍隊形,并讓斥候抵近偵查。
很快有新的消息被傳遞回來。
那個營地的主人是霍遷,特地等呂武這支隊伍過來的。
老呂家的隊伍陣型沒改,只是也沒避開,筆直卻又慢悠悠地過去。
就是……,呂武散出去的斥候數量有點多。
靠近營地時,呂武能看到營地外的兩里,一處空地被撐起了遮陽頂篷。
而頂篷下面已經鋪了毛氈,又擺上了案幾和坐蒲,并且設下了酒宴。
霍遷遠遠地迎上來,還有幾十步遠就已經開始在呼喚,一邊行禮,大聲道:“陰子!”
呂武無語。
我還陽子咧!
霍遷就是特地為了感謝呂武,選了個去“呂”地必然經過的路,已經等了一天一夜。
“陰子,大恩當言謝!”霍遷一臉的感激,比了一個請的姿勢,落后呂武一個身位,一邊邁步一邊說道:“略設薄酒……”
就是一通感謝的話。
要沒有呂武給出“渠道”,他霍遷必然泯滅眾人,哪有那一次的亮相。
“陰子,于外身無旁物,待歸回封地……”霍遷行禮后很崇敬地看著呂武,繼續往下說:“遷備下良馬五百,獻予陰子。”
呂武早就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了。
他知道霍遷的用意沒這么簡單,感激是真的感激,用詞卻有點含義。
這年頭“獻”可不能隨便用。
一般就是下級對上級才會用到的字眼。
“我已知你意。”呂武舉起酒盞,邀請霍遷共飲,復道:“此后,便是休戚與共。”
霍遷露出大喜的表情,放下酒盞,再以大禮參拜。
呂武沒躲。
他接下這一禮,等于是接受了霍遷的依附。
這種關系不會有什么文書,只是在兩家的家臣見證下完成,講的就是信諾。
等呂武再向上邁一個階級,霍遷要是還繼續追隨,他們會補上一個儀式,到時必然有貴族觀禮見證。
事情結束,霍遷帶著家臣目送老呂家的隊伍離去。
“主?”衛睿與呂武同車,當起了臨時的御手。他看上去非常振奮,說道:“有其一必有其二。”
他呂武怎么都算是一支潛力股了啊!
先有原先沒表達重視的邯鄲趙追加投資,又有霍遷依附,只是呂武上升期必然會享受到的待遇而已。
可以想象,接下來還會有一些小貴族依附,只是數量不會太多。
這是“陰”地周邊的社交環境所決定的事情。
“我現在更要謹慎。”呂武看似盯著前方,眼眸卻沒有焦距,想道:“穩固姻親的感情,獲得周邊貴族更多的善意;要表現得謙讓有禮……”
他現在比較擔心一點。
都說危險伴隨著機遇。
可是,有機遇也必然存在危險。
會不會有貴族,來找老呂家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