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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歹勢,歹勢,你才是歹勢,你們全家都是歹勢!”就在任琮絞盡腦汁,琢磨該如何做,才能給高人留下好感的時候,他眼中的高人張潛,卻毫無形象地用腳踢著山路兩旁的土坷垃,低聲唾罵。
先前果斷拒絕了任琮的邀請,選擇跟對方分道揚鑣,張潛可不是因為劇烈運動后喝了大量醪糟,酒精上頭,做事欠缺理智。
更不是因為,心神受到劇烈刺激之后,方寸大亂,行事狂悖。
他之所以選擇迅速跟對方分開,乃是因為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中,對一伙陌生人的防范之心。
初來大唐,舉目無親,又是位于荒郊野外,理智告訴他,絕對不能把安危寄托于一群陌生人的道德水準上。
雖然那伙陌生人,是聽到他的呼救聲而來,并且還好心給他的傷口敷了藥,請他喝了醪糟。可誰又能保證,那伙陌生人的邀請沒有包含任何禍心?
況且他張潛又有何德何能,初次相遇,就被一位大唐朝的公子哥,待為上賓?
俗話說,沒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是以,先前任琮等人表現得越是熱情,張潛的心里就越不踏實。
這種不踏實,與他個人的成長經歷,有著極大個關系。也有一部分,來自于他對于任琮等人的謹慎觀察。
他不止一次發現,那個頭戴藍色圓帽的邋遢郎中,在偷偷盯著自己看。從頭到腳,每一件衣服,甚至連書包,皮帶,和鞋帶兒,都沒放過!
那種目光絕對不止是好奇,還隱約透著一股子拼命掩飾的貪婪。仿佛隨時想要將他的衣服剝光,讓他赤條條地走在夕照里一般。
特別是在他清空書包的時候,藍圓帽兒邋遢郎中,簡直恨不得將腦袋鉆進書包里頭。而當時他的書包里,直接能被此人看到的,只有那本表面上沾滿了碎石和泥土的《冰與火之歌》,還是英文原版。
張潛不相信一個唐朝江湖郎中,能看得懂二十一世紀的英文。他的歷史老師死得再早,也不會告訴他,早在唐朝,絲綢之路已經連通到了英國!更何況,古代英語與現代英語差別之大,絲毫不亞于文言文和普通話!
既然確信邋遢郎中看不懂英語,張潛就更不放心與此人同行了。雖然他書包里沒啥值錢的東西,并且拿著書包砸野狼時,那些東西還都可能已經破碎。可那些東西,無論哪一件,都是他曾經在二十一世紀存在過的見證。
當初買的時候都不值幾個錢,現在對他來說,卻件件價值連城!
想到書包里的物品可能被狼的腦袋咯壞,張潛心中猛地就是一抽。回頭看看四下無人,趕緊停住腳步,將書包打開,借著傍晚的余光小心檢視。
《冰與火之歌》的封面和封底兒全完蛋了,緊鄰著封面兒和封底兒各有十幾頁書紙,也被石頭磨得千瘡百孔。但是,拜書的厚度所賜,夾在書頁中央的華為手機,居然只是在屏幕左下角裂了細細的一條線,不影響除了與網絡有關之外的其余任何正常功能。
這讓張潛緊繃起來的神經,立刻放松了不少。隨即快速拉開一道拉鏈,滿懷希望地在兩道帶著海綿夾層之間,翻出了太陽能充電器。
電池板居然沒碎!只是塑料殼子癟了,將內部的印刷電路路板給露了出來,但印刷電路線路板也完好無損!
發自內心的巨大喜悅,讓他熱淚盈眶。輕輕抽了抽鼻子,他繼續滿懷希望地拉開另外一個暗包,將里邊的東西快速掏了出來。
幸運好像倒此為止了,用來上晚自習補充能量的巧克力餅干,已經碎成了一包餅干渣兒。用來保護眼睛的墨鏡,也碎成了一堆兒塑料和玻璃。
咬著牙撕開塑料包裝,他將餅干渣兒全都倒進口中,然后不甘心地摸向書包里的下一個儲物空間。錢包還在,里邊除了幾張紅紅綠綠的人民幣之外,還有兩張儲蓄卡。儲蓄卡也沒斷,里還存著學校定期打給他的困難補助,問題是,在大唐,他到哪去找ATM機?在大唐朝,再多的人民幣,跟廢紙又有什么區別?
‘好歹留著是個念想。’不忍心將人民幣和儲蓄卡扔掉,輕輕嘆了口氣,他收好錢包,將手摸向下一個暗兜兒。一把只有小拇指頭大小的義烏產瑞士軍刀,一小瓶兒晚自習趕蚊子用的風油精。還有,還有一板萬能神藥百服寧,又名撲熱息痛。兩板昨天求了校醫半小時,才給開出來的頭孢!
前兩者完好無損,后兩者雖然全都被壓扁了,倒是不影響療效。
嘆息著將除了餅干包裝紙外的其余所有物件,各自放回原來的位置。他合上書包,再次檢查自己全身上下。
一件混紡襯衫,一件兒純棉背心兒,一條人造革皮帶,一條內褲,一條被狼抓破了的牛仔褲,一雙旅游鞋,還有,還有,一塊義烏產的高仿綠水鬼勞力士!
這些,就是他的全部家當,接下來,他就必須憑著這些東西,在大唐立足,并且努力活出一個人樣!
“老天爺,你早告訴我一聲,好歹我也帶上玉米,辣椒和土豆兒種子!”從小就學會了不哭鼻子抹淚兒,苦笑著嘀咕了一句,張潛背好被狼血染紅的書包,再度邁開腳步。
張潛記得任琮說過,積香寺就在附近,積香寺山門正對著的,就是子午道。
子午道可以直達長安城,而長安城作為大唐的首善之都,附近的百姓,見慣了世界各地的來客,應該不至于拒絕教他說幾句唐言。
事實證明,他太一廂情愿了。
兩分鐘后,他的雙腳才踏過上積香寺的臺階,寺院的大門,“咣當”一聲,就關上了。緊跟著,清脆悠揚的鐘聲,就在寺院里響起,伴著裊裊青煙和郎朗誦經之聲,向他宣告非請勿擾。
“什么做派啊,我又不是來蹭齋飯的!”隱約覺得鼻尖兒發痛,張潛低聲咒罵著轉身離去。
生氣歸生氣,他卻不覺得有多失望。如果和尚們熱情好客,歷史上就不會留下那句,“上堂已了各西東,慚愧阇黎飯后鐘”了。他隱約記得,詩句里涉及的吝嗇和尚,就是唐朝的。只是寺廟不在長安附近。
偷偷在肚子里,對天下僧侶大肆鄙夷了一番,張潛踏上子午道。沿著道路走到不到兩里,他就看到了幾戶人家。
第一戶,沒等他走到家門口兒,就匆匆忙忙關上了柴門,動作比積香寺的和尚還要利索。第二戶人家,他敲了好半天院門,里邊都寂靜無聲。第三戶人家的門,倒是虛掩著,然而他剛剛在門口停住腳步,手指還沒等碰到門板,一頭毛驢大小的看家狗,就從里邊竄了出來!
“別咬,我不是壞人!”沒力氣跟狗再打一架,張潛掉頭就跑。一口氣兒跑出了半里多遠,才終于把看家犬給甩在了身后。
“媽的,說好的豐年留客足雞豚呢?說好的把酒話桑麻呢?說好的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呢?騙人的,書上說的全是騙人的!”雙手扶著膝蓋邊喘邊罵,張潛又一次欲哭無淚。
沒人給他回應,只有連綿的狗叫聲,響徹曠野。“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