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吧...這種事對你來說還是太早了。”
林新一輕輕拍著毛利蘭的背幫忙順氣,照顧了好久,才終于讓這小姑娘從前所未有的惡心反胃中舒緩過來。
“林先生...對不起,我把這里弄臟了。”毛利蘭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頭來,臉色仍舊顯得蒼白。
“這很正常,沒什么好抱歉的。”
林新一稍稍安慰了一下,緊接著又遞來同樣早就準備好的紙巾:
“擦擦嘴,要是堅持不住,現在還可以走。”
“不了,都走到這一步了。”
“反正也吐得沒什么可吐的了,讓我接著幫忙吧!”
毛利蘭一邊輕輕擦拭著嘴角,一邊這樣勇敢地堅持留下。
她的心思單純卻又執拗,只要認準了什么,就一定會堅持到最后。
“好吧...”林新一很是欽佩這位學生的強大意志:
“那你換個干凈手套,拿照相機幫忙拍照記錄,我們正式開始。”
正式開始,但并不是直接開始解剖,而是得在解剖之前,先完完整整地查驗一遍尸體的體表情況。
“體表皮膚、甚至是內部肌層都燒焦炭化了...情況不樂觀啊。”
林新一仔細查驗著尸體體表,眉頭越皺越緊。
而毛利蘭也壯著膽子跟著一起查看,很快就發現了什么可疑的東西:
“林先生,這幾處傷是不是刀口啊?”
“不是。”林新一搖了搖頭。
想到這次解剖還有帶學生的目的在,他便暫且分出心來,對毛利蘭講解道:
“這是尸體在高溫作用下出現的一種,名為‘皮膚皸裂’的特殊現象。”
“因為高溫使皮膚凝固收縮,與皮下組織分離綻裂,一般呈現直線或弧形,走向多于皮紋一致。”
“檢查這種燒焦尸體的時候,要注意把這種尸體現象和切創和砍創區分開來。”
林新一一邊解釋,一邊驗尸,很快也發現了什么:
“看,這里才是刀口。”
“死者的后背上有明顯的刺創,看這創口位置和入刀角度,很可能是被人從背后一刀刺進了心臟。”
“這種傷勢無疑是能致人于死地的致命傷——結合案情來看,死者應該是先被兇手背刺捅死,死后尸體又被兇手藏到了赤鬼村火祭的篝火堆里。”
林新一細細地講解著尸體上發現的外傷,而作為助手的毛利蘭,則是很認真拿起照相機,在旁邊幫忙拍照記錄。
“高溫毀掉了太多尸體征像,體表能看出的東西也就這么多了。”
“那么,接下來...開始解剖吧!”
林新一深深嘆了口氣。
說著,他神色鄭重地站到了解剖臺的右側,向解剖上的死者微微鞠躬。
不用林新一解釋,毛利蘭也能看出來,他這是在以法醫的身份,對逝者表達尊重。
她有樣學樣地站在林新一身邊向死者鞠躬致意,嘴里還下意識地輕松嘟囔:
“放心吧,根岸先生。”
“我們一定會替您找到真相,抓出兇手的!”
“嗯,一定會的。”林新一并沒有訝異于毛利蘭這種跟死者聊天的天真,而是非常認真地附和了一聲:“因為這就是我們法醫的工作。”
然后,他站直身子,從旁邊的器械車上拿起一把手術刀。
這次要做的是系統解剖,要開三腔,也就是打開顱腔、胸腔、腹腔,進行系統完整的解剖調查。
“我習慣采用的是一字切開法,最省事、直接、方便。”
“就是從從下頜下緣正中線開始,沿頸、胸腹正中線繞臍左側至恥骨聯合上緣,切開皮膚及皮下組織。”
林新一一邊向毛利蘭講解解剖的術式,讓她有個初始的印象。
然后,就像他解釋的那樣,他用刀沿著下頜下緣正中線,從上至下地緩緩劃出一道長長的直線。
這一刀直接連皮膚和軟組織一并切開,直接深入到足夠讓胸部的肋骨面露出來。
目前來看,只不過是尸體上多了一道直直的長口子,視覺沖擊力還不算太大。
但接下來...
只見林新一放下手術刀,將戴著兩層手套的手探入胸部正中打開的刀口。
就像是在脫一件厚重的衣服一樣,他將皮膚、皮下脂肪和胸大肌作為整體的一層緊緊攥住,沿著肋骨面,向著兩側剝離開來。
那皮膚已經完全炭化,一攥就開始像掉渣酥餅一樣嘩啦啦地粉碎掉落。
而那皮膚下的厚厚脂肪層...因為在高溫狀態下遭受過強力炙烤,此刻并不是呈現著正常情況下,和雞油看著差不多的油黃色。
這整個脂肪層都被烤得縮水、滲油。
所以在用力剝離的時候,很快就有肉眼可見的油脂被擠壓了出來。
看到這一幕,毛利蘭的臉上愈發沒有血色。
她緊緊咬著嘴唇,身體一陣顫抖,最后卻還是堅持著站穩了身子,沒有就此挪開目光。
“真是堅強啊...”
林新一不由輕輕感嘆。
他倒覺得毛利蘭和自己挺像,都是先學武后學醫,天然就帶著一股武者的堅毅。
有這份堅毅在,就能很快適應常人難以適應的惡劣環境。
“剝離開皮膚脂肪和肌肉層后,要檢查檢查軟組織有無出血、水腫,胸骨及肋骨有無骨折,骨折的部位及形態,周圍組織有無生活反應。”
“只不過,這具尸體的軟組織層都炭化得有些厲害...能看出來的得不是那么多就是了。”
見到毛利蘭還挺有精神,林新一就干脆給她順便講起課來。
而他對著毛利蘭講解,同時也讓她這個助手幫點小忙、參與其中:
“幫忙遞一下鑷子。”
“嗯。”毛利蘭很快反應過來,從器械車上找出一把鑷子遞上。
很明顯,她已經漸漸習慣了這樣具有沖擊力的畫面,能跟上林新一的節奏了。
而林新一接過鑷子,便小心地用鑷子提起腹膜并切開一小口。
然后,在毛利蘭那敬佩的目光中,林新一直接伸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插入小口撐開,又用刀在兩指間緩緩切開腹膜。
就像是在給書籍剪開塑封一樣,這樣做可以將腹膜提起來切割,避免在切割時損傷到腹腔的臟器。
切開腹膜,沿肋弓切斷連于胸壁下緣的肌肉,擴大腹腔,開腹腔的工作就完成了。
“解剖一般都像這樣先從胸腹腔開始,頸部解剖放到后面。”
“因為解剖胸腹部相當于先把血放干凈,可以避免在切割頸部軟組織的時候,因為頸部解剖區域被血液污染,而影響頸部原有損傷和出血的觀察。”
“尤其是懷疑是縊死、勒死、扼頸致死的死者,一定得采用這種先胸腹后頸部的解剖順序。”
“當然,這具焦尸的體液在高溫大量蒸發,放血作用不大,其實也可以先從頸部開始。”
林新一一邊埋頭忙活,一邊細細地為毛利蘭講解。
“我明白了。”毛利蘭認真點頭,結合著看到的畫面,默默地將知識記下。
而林新一手上加快速度,開完腹腔,讓肋骨面完全暴露,又忙著去開胸腔。
他拿著解剖刀,自第二肋軟骨開始切割。
切割時刀刃向外側偏斜,沿肋骨與肋軟骨交界處內側約1cm處逐一切斷肋軟骨及肋間肌,用解剖刀呈“S”形切斷胸鎖關節和第一肋骨。
然后,他提起肋弓緊靠胸骨及肋軟骨后壁將橫有胸骨部和縱隔結締組織分離。
最后再揭去胸骨暴露胸腔,胸腔便也徹底打開了。
做完這些,林新一停下動作,思考著陷入沉默。
“林新一先生,有什么問題嗎?”
毛利蘭察覺到了林新一表情的凝重。
“情況有些麻煩...”
“這具尸體,被高溫損壞得太厲害了。”
林新一的語氣變得有些凝重:
打開看過才知道,尸體被高溫破壞得有多嚴重。
炭化從皮膚深達肌層不說,就連打開胸腹腔后看到的體內器官組織,都被體外滲入的強大熱力給烘烤得幾乎熟了。
雖然這些器官并沒有被烤得跟表層皮膚一樣炭化,避免了最糟糕的情況...
但這尸體就像是火候正好的烤鴨,外面烤焦了,里面也基本都被烘熟了。
“我們這次解剖的最主要目的,就是判斷出根岸先生的真實死亡時間,推翻那個阿部豐的不在場證明。”
“如果烤得不是太厲害,直接看體內器官有無腐敗變色,或是提取器官組織內的腐敗菌群做研究,就能很簡單地判斷死亡時間。”
“但現在...”
看著那些因為高溫炙烤而嚴重變色變形的器官,林新一無奈一嘆:
“想判斷死亡時間,有些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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