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一提出的第二種辦法很簡單。
他就是要現場的一百多名乘客都配合他的行動,一起離開這地下站臺,回到地面,走出電車站,最后在人行道上排隊站好。
這就是他對那些乘客的全部請求。
在場的乘客們都對此很不理解:
在這地下站臺找不到兇手,跑到地面上往路邊一站,怎么就又能找到呢?
難道這兇手是屬雪糕的,太陽一曬就融化了?
“真是莫名其妙...”
大家都對這個辦法很不理解。
但既然都答應了林新一要盡量配合他的調查,而林新一也許下了10分鐘內找不到兇手就直接放行的承諾,最終,乘客們還是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就這樣,在電車站工作人員的組織下,這一百多號乘客排成散散亂亂的一個隊伍,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地下站臺,回到了地面上。
整個過程中,還有毛利蘭小姐在一旁壓陣。
她全程“虎視眈眈”地盯著那些乘客,防止其中有人在路途中間逃走。
于是...
有驚無險地,這一百多號人全都轉移到了地面上。
林新一組織著他們走出電車站,來到外面的人行道上。
按照林新一的要求,那一百多位乘客亂哄哄地分成三排歪歪扭扭的橫隊,各自之間保持一段距離,平行地站在了人行道上。
看著場面...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來這做廣播體操的。
“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熱死了...這樣真的能找出兇手嗎?”
站在那人行道上,被大太陽曬著,已經開始有乘客抱怨了。
的確,電車站內外完全是兩個世界。
電車車站里有空調,環境清涼舒爽。
而在這電車站外面,太陽曬得臉疼,空氣里滿是灼人的熱浪,耳邊還有煩人的蒼蠅蚊子在嗡嗡直叫。
不過是站上那么小半分鐘,就已經有許多人滿頭大汗了。
“林先生,你到底準備怎么查啊?”
有人這樣不解地問道。
“你們站著就好了。”林新一敷衍著答了一句。
與此同時,他就像是督促學生軍訓的教官一樣,認真地在這些乘客排成的三列橫隊面前,從頭到尾、從尾到頭的來回巡視著。
“沒有用什么技術手段,就只是來來回回看著...”
“林新一先生這是要干嘛?”
鈴木園子在旁邊疑惑不解地嘀咕著。
“這...”工藤新一一番猶豫,也沒看出來什么:
在他看來,林新一現在做的事情大概就和偵探差不多。
也就是通過對方的穿著、談吐、眼神、動作、行走姿態、微表情變化等一切線索,加上想象力和邏輯推理,來推測這個人的身份、背景、職業和經歷。
就像福爾摩斯見面第一眼就能看出華生是從阿富汗回來的軍醫,名偵探們都擅長這種“見面識人”的招數。
但工藤新一很清楚,“見面識人”這招不僅需要強大的腦力和敏銳的觀察力,而且并不是每一次都能靈驗的。
要想管用,那得被觀察者身上正好有那么多可供觀察的線索。
可現在這里有足足一百多個人。
想在短短10分鐘內,觀察完100多名乘客,還要從里面找出刻意隱藏自己的兇手...這根本是天方夜譚。
“難道他真能做到?”
“還是說...他觀察的并不是乘客本身,而是另有他物?”
工藤新一隱隱猜到了什么。
而就在這時,林新一終于開始說話了:
“你們應該都很奇怪,我為什么要把大家帶到這電車站外面吧?”
他停下腳步,站在這些乘客面前,目光和那一雙雙飽含疑惑的眼睛一一對視:
“原因其實很簡單:”
“因為電車站外面有一樣東西可以幫我找到兇手。”
“而那樣東西在地下站臺里幾乎沒有。”
“什么東西?”
眾人面面相覷,不解發問。
“不急,說起這個...”
“不妨讓我先跟大家講個小故事。”
出乎意料地,林新一沒有直接揭曉答案,反而開始講起故事:
“在公元1247年,也就是華夏的南宋理宗淳祐七年,時任湖南提點刑獄官的法醫學家宋慈,將自己畢生總結收集的法醫學資料整理成書,寫下了世界上第一本系統性的法醫學專著,《洗冤錄集》。”
“《洗冤錄集》面世,意味著系統意義上的法醫學就此誕生。”
“......”在場眾人聽得不明所以:
查案子怎么還講起歷史了?
而且一開口就直接從法醫學的開端講起...
你怎么不從天之御中主神誕生開始講呢?
林新一無視了大家質疑的目光,只是繼續講述自己的故事。
而且,他講述的語氣里帶著崇敬。
就像工藤新一崇拜“世界推理小說之父”亞瑟·柯南·道爾一樣,作為法醫,林新一對世界公認的“法醫學之父”宋慈也始終抱有最崇高的敬意。
而現在,他就要用自己祖師爺傳授的方法來破案了:
“在宋慈所著的《洗冤錄集》中,記述著這樣一個案例:”
“一日,某村路邊發現了一具尸體,尸體衣、物猶在,且遍身鐮刀斫傷十余處。”
“負責查案的當地檢官初步確認死者是死于仇殺,便讓同村村民將家中鐮刀拿出,集中放到太陽之下暴曬。”
“就像現在一樣,當時的天氣是盛夏,現場有許多蒼蠅飛舞。”
“但沒過多久,這些縈繞在現場的蒼蠅就莫名匯聚起來,從現場七、八十把鐮刀中‘選’中了一把,集聚在此鐮刀上飛舞不休。”
“于是,檢官找到這把鐮刀的主人,對他說:”
林新一微微一頓,平靜地背誦起了《洗冤錄集》的原文:
“‘眾人鐮刀無蠅子,今汝殺人,血腥氣猶在,蠅子集聚,豈可隱耶?’”
“右環視者失聲嘆服,而殺人者叩首服罪。”
他很快就講完了這個古老的故事。
而眾人表情微變,似乎都隱隱地想到了什么。
“這是運用法醫昆蟲學破案的最早案例。”
“而蒼蠅之所以能幫助檢官找到兇手,是因為蒼蠅的傳感系統極其敏感——即使是經過清洗的、肉眼不可見的微量血跡,它們也能輕易嗅出。”
“而營養豐富的血液正好是蒼蠅最愛的食物,只要聞到血液的味道,這些小家伙就會按捺不住地在血液存在的地方集聚起來。“
林新一緩緩地講述著飛蠅尋兇的原理,目光逐漸變得銳利:
“所以,知道我為什么要帶大家出電車站嗎?”
“因為電車站里溫度低,蒼蠅少。”
“而電車站外面溫度高,蒼蠅多。”
說著,他頓下聲音,目光牢牢地鎖定住人群中的某個男人:
“這起案件就像《洗冤錄集》里提到的這個故事一樣,兇手殺了人,殺了人手上就會沾血。”
“而手上染血的惡徒,蠅蟲最愛與之為伍。”
話音剛落,順著林新一的眼神,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那個男人的身上。
那個男人面相溫和,身上干干凈凈,看不到什么血跡,也沒有所謂的殺氣。
他怎么看都只是一個和和氣氣的普通人。
但是,此時此刻,在這個“普通人”身周...
縈繞的卻全是聞臭而來的蒼蠅。
“出來吧,兇手先生。”
林新一目光堅定地看著那個男人:
“你已經被一個八百年前的招數擊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