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心里倒是松了口氣,反正這是陛下你做主的,到時候出了事,可怪不到我的頭上。
房玄齡也松了口氣,反正是陛下做主的,若是家里的母老虎要發威,那也是怪不到我的頭上。
可太子居然主動上奏讓這兩個狗東西做伴讀,房玄齡和長孫無忌現在是一臉懵逼,不主動爭取一回事,可送到面前的好處,這個選擇就比較難了。既是覺得這樣,或許對自己的孩子有幫助,可又疑慮重重。
所以沉默了片刻,房玄齡尷尬道:“陛下,遺愛年齡還太小,尚不懂事,此時若是去東宮伴讀……”
李世民呷了口茶,笑了:“就是因為年紀還小,朕才讓他們去東宮伴讀,如若不然,你又無法管束,這若是學壞了,將來怎么辦?朕是看著遺愛長大的,這小子有些頑劣,該當管一管。”
說實話,他們一個是宰相,一個是吏部尚書,自己的兒子是什么德行,他們是再清楚不過了。
人要貴在有自知之明,對于這樣的德行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別讓他們沾任何重要的人物!
若是平日,這兩個家伙,隨便他們在長安怎么胡鬧,畢竟就算真做了什么喪盡天良的事,憑借著房家和長孫家的權勢,總還能壓得住的。
房玄齡板著臉,心里說,這可是陛下你自己說的啊,可不是老夫說的,于是便不吭聲。
長孫無忌心里已轉了無數個念頭,老半天,方才道:“陛下說的也有道理,只是……臣以為……”
很顯然,長孫無忌的掙扎沒什么用……
李世民打斷他的話道:“好啦。你們不必有顧慮了,這是太子的一番美意,他們當初就是玩伴,可自從朕登基之后,承乾做了太子,反而生疏了,這可不好,想當初,朕與無忌也是自幼便熟識的。”
李世民大氣地道:“此事,朕做主啦,就這么定了。”
可以不客氣的說。
無論是房玄齡還是長孫無忌,他們自己其實都心知肚明,他們教育兒子的方式都是極其失敗的。
失敗到了何等程度呢?就是幾乎長安城里,是人都搖頭的地步。
因而,現在孩子稍大一些,他們心里也搖頭,可沒辦法了,管不住了,就算是想管,長孫無忌也舍不得,而至于房玄齡,他就比較無奈了,沒有管的資格!
李世民將太子的奏疏拿出來,二人不禁有些慌。
可現在太子讓他們伴讀,這……就有點坑了。
事實上,平時他們就很擔心孩子跟太子交往,其實誰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早早與太子親密無間呢?可至少不是現在啊,現在太子的年紀也還太小,若是這兩個狗東西將太子帶壞了,成日跟他們一樣,只知道飛鷹斗狗,那房遺愛,才八歲,就偷偷往青樓里鉆,美其名曰我只看看,這若是將太子也拉著去,會是什么后果?
于是三人奉茶,李世民隨即道:“朕這些年,愈發覺得人才的緊要,思來想去,最緊要的還是招攬人才,陳正泰此前上了一道奏疏,說是科舉需改一改,要從各地擇才,進行統一的考試,所有的考試也需統一,而不能又是明經,又是進士,又是秀才,朕思來,是這個道理,因而,房卿就拿出一個章程來吧。”
房玄齡心里知道陛下的意思,這科舉現在要改,本質是延續了揚州新政的想法。
也就是說,揚州新政之后,對于世族的態度,已開始有了改變。
當然,這樣的做法可能會引發世族的抱怨,不過抱怨的聲音應該不會太多。
因為以往是人才幾乎是世族進行舉薦,或者科舉的名額,由他們推薦。
可未來,即便未來朝廷更側重于科舉取仕,可這天下識文斷字之人,不還是這些世族子弟嗎?不過是游戲規則改變了而已,其他的并沒有變化。
房玄齡自是領命,便道:“臣遵旨。”
李世民看他一眼,極認真地道:“只有側重科舉,才可鞏固國本,卿不可小視。”
只這輕描淡寫的一句,房玄齡便心領神會了。
陛下將科舉和國本居然聯系起來,這……就說明,這科舉在陛下心里的份量,再不是像從前一般了。
他頷首,心里已開始謀劃起來。
二人告退,李世民依舊還在喝茶,他在等著房玄齡將章程送來,說是讓房玄齡擬定章程,不如說是試探一下百官們的態度,畢竟房玄齡是宰相,一旦要擬定章程,勢必要與各部的大臣商議。
經過這些商議,大抵就可將百官們內心的想法折射出來。
此時,張千碎步進來道:“陛下,陳詹事求見。”
李世民臉色緩和了一些,笑道:“叫來吧。”
陳正泰興沖沖地入殿,朝李世民行了個禮,便道:“恩師氣色較之往日,又好了不少,遠遠觀之,可謂英姿勃發……”
李世民笑道:“你少說這個,無事不登三寶殿吧。”
陳正泰哈哈一笑:“事倒是有事,不過都是一些小事,主要還是來探望恩師,這一日不見恩師,便覺得度日如年一般。”
李世民的心情很好,讓他坐下,又讓張千斟茶。
師徒二人吃著陳正泰家里送來的茶葉,陳正泰咳嗽一聲道:“學生其實此來除了看望恩師,有一事也是想讓陛下同意。太子這一次監國,聽說十分順利,滿朝公卿都說太子穩妥。”
李世民則是在心里冷哼一聲,什么順利,至于穩妥,更談不上了,你陳正泰是真傻還是假傻啊。
其實百官們確實表示了對太子的認可,不過人家是讀書人,讀書人說話是拐著彎的,表面上是贊許,里頭加一個字,少一個字,意義可能就不同了。
所以,話語里夾帶著槍棒的人可是不少,只是有心人能揣摩出,尋常人聽了,只覺得這太子真是滿朝稱頌,將來必為英主。
李世民道:“也不至滿朝公卿都在夸贊他,他是太子,誰敢說他不好的地方呢?即便是有瑕疵,誰又敢直接指出?你就不必為他美言了,朕的兒子,朕心如明鏡。”
陳正泰便干笑道:“此次監國之后,學生還是覺得太子應該多讀讀書,所謂不讀書,不能明理,不讀書,不能明志。”
李世民自是很贊同這點,頷首道:“他已接觸了一些世情,因而讀一些書也好,詹事府,難道還缺大儒嗎?”
“不缺。”陳正泰很認真的道:“只是學生以為,太子若只是在詹事府中讀書,只怕沒什么用處,倒還不如進皇家二皮溝大學堂里就讀,畢竟,學堂里的氣氛好,又有同窗,可激起太子爭強好勝之心。除此之外,太子是個愛熱鬧的人,以往在詹事府,那些鴻儒博士們成日在他面前如老僧念經一般,怎么學得進去,可進了學堂就不同了。”
李世民若有所思地道:“是嗎?只是若去了學堂,出了岔子,朕可是要唯你是問的。”
“學生自當承擔后果。”陳正泰拍著胸脯保證。
若換做是其他的天子,自然覺得這是笑話。
可到了李世民這里就不同了,其實皇家如何進行教育,一直都是一個老大難的問題,多少太子身邊圍繞了一大群的大儒,可真正成才的又有幾人。
李世民就不是靠皇家教育出身的,或多或少,對于這樣的方式有些抵觸。
現在聽陳正泰提起這個,李世民略一思索,便道:“那不妨一試,還有何事?”
顯然對李世民而言,陳正泰肯定還有事想說的。
陳正泰卻是搖搖頭道:“恩師,無事了。”
李世民:“……”
眼見陳正泰要告辭,李世民覺得這么憋著也不是辦法,便索性道:“朕聽說,你想讓遂安公主的公主府移至大漠營造。”
“是,學生提過。”
李世民皺著眉頭道:“這是何故?”
陳正泰臉色很平靜,他知道李世民在細細地觀察自己,所以如無事人一般:“遂安公主愿為恩師效命,她常常說,自己的身體發膚都受之恩師,若能為恩師分憂,便是萬死也甘愿。自來就有公主出塞和親的事,可若是能為大唐鎮守北疆……”
李世民聽到此,就沒查給他翻一個白眼。
這不擺明著是你教的嗎?
遂安公主是騙不了人的,她會說什么話,朕能看不出來?
李世民懶得再跟他打啞語,擺擺手道:“你不必說這些,朕只想知道,你的看法是什么?”
“學生?”陳正泰一愣。
李世民頷首道:“你說罷,朕不怪罪。”
陳正泰道:“都說君王死社稷,天家無私情。學生所想的是,自漢以來,從漢高祖開始,他們便連死后,都要將自己葬于軍事要害之處,希望借用自己的陵寢,來保衛社稷的安危,那么,我大唐難道連大漢高祖皇帝都不如嗎?遂安公主此舉,值得贊賞。”
陳正泰所說的這個典故,其實就是漢高祖劉邦選擇陵寢的時候,將長陵設置在了軍事要沖了。
尋常人給自己選墳墓,還會選擇風水吉地,可劉邦不一樣,他選擇將自己的長陵,當做一個要塞。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畢竟帝王的陵墓,耗費極大,除了地宮之外,地上的建筑,也是驚人。
而陵墓修建,漢高祖下葬之后,為了保衛陵墓的安全,還需大量的衛兵鎮守。
于是乎,將長陵選擇在長安的重要要沖上,有一個巨大的好處,就是花一分錢,辦成兩件事。
同樣都要派駐軍隊鎮守,那么為何不將其設置在匈奴入侵的要沖上呢?
一旦匈奴入侵,進入了關中,首先要面對的不是長安城,而是長陵這一座軍事堡壘。
如此一來,漢高祖死后,也可以將自己作為屏障,保護自己子孫的安全。
當然,他自己想必也沒有想到,此后自己有個曾孫,人家直接出了大漠,將匈奴暴打了幾頓,北方的威脅,大抵已解除了。
所以他這長陵,也就從要塞,變成了大漢王朝的腹地。
很顯然,陳正泰的話,是李世民沒想到的,他若有所思地道:“區區一個公主府,也可有長陵的效果?”
陳正泰笑呵呵地道:“學生以為,只要有錢就可以,可若是公主府不營造在那里,誰敢投錢呢?”
李世民一時滿帶著疑慮,他沉吟片刻,才道:“如何選址?”
顯然,他也想試一試,大唐也要將這大漠當做腹地。
雖然這看上去好像是不可完成的任務,可任何帝王都有這樣的沖動,永絕邊患,這幾乎是所有人的夢想。
而且,就算營造出來,當真會有危險的話,那么索性廢棄就行了。
陳正泰卻是道:“這個得問遂安公主殿下了。”
李世民冷笑道:“你少來說這些,問她,不就是問你嗎?”
“哎呀。”陳正泰扭扭捏捏地道:“恩師這樣說,可折煞學生了,學生……”
李世民一揮手:“少啰嗦,過幾日給朕上一道奏疏來,將這選址和營造的規格,統統送到朕面前來,若是再遮遮掩掩,朕不饒你。”
陳正泰尷尬地點頭,連忙告辭,一溜煙的跑了。
“我的親兒,你這是怎么了?”
此時,在房家里,已是亂成了一鍋粥。
房夫人發怒了。
卻是房遺愛手背受了傷,因為揍人的緣故……
房夫人一看手背的淤青,便暴怒,這府中上下人等,個個嚇得魂不附體。
房遺愛只是在那嚎哭:“那狗奴骨頭這樣硬,兒只打他一拳,便疼得要命了。”
接著便是撕心裂肺的哭叫。
房夫人心疼得要死,在一旁陪著流著眼淚道:“好啦,好啦,你別哭啦,母親自會給你做主。”
這時,房玄齡倒是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做主,做什么主,他無端去打人,如何做主?他的爹是天子嗎?即便是天子,也不可這樣胡作非為,小小年紀,成了這個樣子,還不是寵溺的結果。”
房夫人頓時大怒道:“阿郎怎么能說這樣的話?他不是你的骨肉,你就不心疼?他終究只是個孩子啊。”
雖是大怒,其實房夫人是底氣有些不足的。
房夫人其實很清楚,這房遺愛確實是頑劣得出了名的,也不知將來該怎么辦,她現在還在呢,將來若是她不在了,有人欺負他,怎么是好?
房玄齡重重嘆了口氣,很是無力地道:“怎么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啊。”
不過他的語氣明顯的緩和了,低眉順眼的樣子:“我這為父的,不也是為了他好嗎?他年紀不小啦,只知成日游手好閑的,既不讀書,又不習武,你也不想想外頭是怎樣說他的,哎……將來,此子必定要惹出大禍的,敗我家業者,必定是此子。”
房夫人又怒了,猛地張大了眼睛,直直地瞪著房玄齡。
房玄齡在這帶著火氣的視線下,嚇了一跳,頓時泛起滿滿的求生欲,立即轉移開話題道:“今日我去見陛下,說是太子上了一道奏疏,令遺愛去給太子陪讀,哎……我這是擔心啊,擔心他一旦到了太子的身邊,若是惹出什么事端來,那就是大罪了。可圣命已下,還能有什么辦法?夫人,為人父母的,要為子孫做長久計,若是子孫不肖,今日寵溺他越多,那他將來遭的難會愈多啊!我們房家好不容易才有今日,賢夫人怎么忍心最后看它敗下去啊。”
房夫人果然中計了,聽說要去伴讀,一時之間也有些擔憂起來,蹙眉不語,不知在想什么。
房玄齡小心翼翼地盯著她,生恐她又抓住自己什么話柄。
良久,看她沒有再對他發火,才語氣更溫和地道:“做爹娘的,誰不愛自己的孩子呢?只是凡事都要有所為,有所不為,我為了遺愛,真真的擔心得一宿宿的睡不著,寢食難安啊!不就是希望他將來能爭一口氣嗎?也不求他建功立業,可至少能守著這個家便好。”
房遺愛或多或少還是有些怕房玄齡的,便也不嚎哭了,只躲在一旁,一聲不吭。
房夫人則是目光閃爍著,似乎心里權衡計較著什么。
這令房玄齡看她還是不吭聲,又開始擔心起來了,努力地檢視自己方才所說的話。
似乎沒什么問題啊。
第二章送到,求支持。
那么,怎么能容得下像從前一般,讓世族的子弟想為官就為官呢?
可想要壓住世族,最好的辦法,就是進行統一的考試,通過科舉招攬更多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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