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泰大致了解李承乾的性格了。
這家伙的性格倒是頗有幾分李世民的影子。
平日里還好相處,可一旦認定的事,便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對于他的兄弟,他是頗有怨言的,尤其是那乖巧的李泰,令他頗有一些防備心理。
陳正泰不清楚李世民同時喜歡兩個兒子,到底是因為制衡的緣故,還是其他的心思,不過某種程度,也使這兩個兄弟打小開始便有些不和。
其實這很好理解,是父親總有偏愛。
而二人的身份地位,也加劇了彼此的隔閡,他們身邊的屬官們,似乎一直都在他們身邊提醒著這一點。
因此,在被父皇訓斥了一通,而后又得知父皇專門召喚李泰去考校學問的李承乾很生氣,后果也很嚴重。
他將自己憋在二皮溝,用了大心思去干他所認定的事情,非要讓李世民承認他的厲害不可。
這就讓陳正泰有些為難了!
因為這涉及到了他的立場問題,而他的立場,就等于整個陳家的立場!
以李承乾這種不服輸的性格,而且這家伙在歷史上一旦察覺到自己的太子地位不保,可能要輸的時候,就毫不猶豫的學習了他的父皇發動叛亂的本性!
陳正泰覺得,李承乾是個不保險的人。
因此,他對李承乾不免帶著幾分警惕。
可李承乾對于他的信任,又讓陳正泰很是猶豫。
這時……他隱隱的意識到,自己的父祖們……可能并非只是眼瞎而總是作出了錯誤的選擇題。
可能只是因為……在輸贏和義氣之間,選擇了后者。
這……是悲劇啊。
做人不能講義氣,講義氣非要完蛋不可。
只是……現在看來,已經無暇去做選擇題了!書院里有一個很大的闊地,四周都是高高的圍墻,此刻,書院里的教師和生員們都站在一旁指指點點,因為……
只見在這里,一個巨大的飛球,已經在無數能工巧匠,以及太子的親自督造之下,慢慢的制出來。
在制飛球的過程中,每一個可能遇到的難題,要嘛是尋了課本,從理論上去解決,要嘛就是詢問陳正泰。
說到這個,李義府等人,其實也十分關注著這一項大工程。
他們已將課本背得滾瓜爛熟,可是對于課本中的許多東西,卻抱有懷疑的態度。
畢竟……這是破天荒的學問,開了這個時代的先河,對他們而言,若不是因為他們對陳正泰有絕對的信任,令他們無條件的相信課本中的東西,這猶如天方夜譚一般的領域,還不如去看《山海經》呢。
若是當真能憑借原理,最后付出實踐,這就意味著,這些課本的確有其事,一旦如此,那么……
太可怕了。
有時,李承乾閑下來,也會尋陳正泰研究一下關于突厥人的問題,陳正泰也不藏拙,憑借著記憶說了一些!
不過顯然,對于突厥人,李承乾的了解更加透徹,事實上,這家伙在歷史上還真曾經有過一段時間學習突厥人風俗來生活起居。
“陳正泰,你說孤能成功嘛?”此時,李承乾其實有點不自信。
“這……”陳正泰道:“可以試一試,只是師弟想過由誰來完成這個任務了沒?時間緊迫啊,聽說陛下已經下旨,數萬精騎已是整裝待發,用不了多久,衛國公李靖將軍就將突襲突厥人,所以……”
“是啊,誰才是最合適的人選呢?”李承乾皺著眉頭自言自語。
陳正泰覺得這家伙已經魔怔了,還是少和這樣的家伙接觸為妙,他現在應該將心思放在的農墾上。
陛下下旨,敕命陳正德為門下省值班侍奉,又在門下省設立了一個農學館,現在已開始招募文吏入館了。
這農學館和門下省下設的弘文館雖然都叫館子,可是地位卻是千差萬別!
也就因為這是房玄齡直接領導,才勉強撐住了一點顏面,畢竟弘文館里有許多的清貴,而農學館,卻只有一個小小的值班侍奉,還是躲在二皮溝,連宮門都摸不著的那種。
農學館既然設立出來,總要干事的,除了養豬大業,陳正泰從登山包里取了一些種子交給陳正德,教授了他一些育苗的方法,讓他小心培育出秧苗來。
陳正德是個老實人,晃晃腦袋,便應了下來。
當然,他對陳正泰的話都奉若圭臬,陳正泰說話的時候,他自覺的掏出了一個簿子,提筆記錄。
這讓陳正泰有一種,這狗r的怎么好像是在學自己的感覺。
過了幾日,便聽說大軍即將出征了。
這天,陳正泰照例又到學堂里走一趟,只是今日的學堂卻是格外的冷清,甚至在學堂后頭的闊地上,陳正泰還看到了一個落地的手杖。
這手杖,,陳正泰依舊記得,這應該是程處默的,陳正泰不禁將這柳木的手杖撿起,忍不住罵著:“這個小子,還真是……糊涂啊,走路的家伙都丟了,可憐了他的腿。”
他抬頭,看著闊地,卻總覺得少了一點什么!
對了……
陳正泰忙將陳福叫了來:“這剛完工的飛球呢?”
陳福道:“昨日夜里,太子殿下說想去試一試,帶來了一百多人將飛球搬走了。還來了許多的大車呢,噢,還有程少將軍,也被太子殿下拎走了,好像聽太子說……說……臨死之前拉一個墊背的。”
陳正泰有點懵。
不對呀,要試,為何不在學堂里試,為什么要搬走?
就在這剎那間,他想到了一種可能,連忙道:“快,我們去庫房,看看儲存的火藥還在不在。”
于是陳正泰急匆匆的趕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這里是一個孤零零的庫房,因為火藥危險,所以距離聚集區域要遠一些!
庫房的門一推開,是刺鼻的硫磺和硝石氣息,只是……那堆積如山的火藥,在此刻卻已是人去樓空。
陳正泰驚叫起來:“我的火藥呢,我那能將人炸上天的火藥呢?不對,絕不只是實驗飛球這樣簡單,若只是實驗飛球,為何要帶火藥?可若只是想試一試這飛球和火藥的威力,以師弟的性子,一定會讓我跟著一起去觀摩的,他如此鬼鬼祟祟,只有一種可能……“
陳正泰臉色鐵青了,額上還冒出了點點冷汗。
現在……他終于明白為何李承乾敢在他爹李世民面前造反了。
這是個狠人哪!
“不妙,不妙呀,快,趕緊派出快馬往夏州方向去追一追看。”
陳正泰頓時想到了許多的可能,活生生的太子,平日都在二皮溝,現在一下子沒了蹤影,許多寶貝都已丟了,不翼而飛。
那么……唯一的可能是什么?
“還有……”
陳正泰覺得自己的心有點亂,忙道:“趕緊……趕緊去將我爹和三叔公請來,告訴他們,出大事啦。”
這可是關系到整個家族存亡的大事啊!
很快,三叔公便來了,只是陳繼業還在轉運使司衙門當值,一時之間聯系不上。
三叔公見侄孫神色凝重,認真聽了陳正泰的講述,隨即……他臉色也慘然起來:“正泰,要糟了,若是太子有什么三長兩短,保不準會有人將干系擔在我們陳家的身上,這可是太子殿下啊,一個不好,陛下遷怒…陳家上下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說到這里,他打了個寒顫,又聽到程咬金的兒子也擄了去,卻松了口氣,只是表情依舊的凝重:“哎呀,這樣說來,豈不是我們可以將一切的責任都推到程處默的身上,就說這一切都是他慫恿的,而我們陳家并不知情,太子殿下還是頗有幾分良心的,竟連這個都想到了。”
陳正泰:“……”
“三叔公,眼下當務之急,是不是立即入宮稟奏?”
“不。”三叔公搖搖頭,憑著多年他多鹽的經驗,此刻他的腦子已經開始高速運轉起來!
他一副高能的樣子,瞇著眼道:“現在趁著消息還沒出來,得趕緊去找人問問看,不是聽說那長孫無忌家里有個寡婦要改嫁嘛?趁著大家都蒙在鼓里的時候,得去問問長孫家的那個寡婦改嫁了沒有,我們先下手為強,將這門親事定下來,如此一來,便算是穩住了長孫家,穩住了長孫家,便算是穩住了皇后娘娘……”
這三叔公的操作……
可是,為啥……是我要犧牲……
陳正泰不禁道:“三叔公,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三叔公苦口婆心的道:“正泰啊,不是老夫要委屈你,只是……正泰啊,你是我們全家的希望,這事太大了……必須要做到萬無一失,穩住長孫家,再拉程咬金下水,老夫再想想,再想想……還有誰……還有誰……”
說著,他背著手,團團轉著,來回踱步。
只是……他們很快就聽下人來稟報,陳家最后一絲的希望,也破滅了。
長孫家的寡婦,已改嫁了……
陳正泰吐出一口氣,心里不禁慶幸,他本來就沒指望犧牲自己的肉體來解決這件事的。
只是三叔公卻不禁惋惜,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道:“太可惜,真是太可惜啦,這是天要亡我,我們陳家竟是連吃糞也沒趕上熱乎的。”
到了這時,陳正泰反而漸漸冷靜了一下子,他已拿定了主意:“事已至此,應該立即入宮覲見,向陛下稟報,這個時候越是推諉,反而會讓宮中見疑,倒不如索性將所有的責任承擔下來。”
說罷,陳正泰毫不猶豫的親自到了太極宮,懇請李世民召見。
只是宮中顯然已有些混亂了。
事實上,陳正泰低估了宮中對于天下的掌控能力,就在不久之前,已有自岐州送來的快報,說是發現了一支形跡可疑的軍馬,有三百人之眾,拿著太子殿下的印信,過了關隘。
當地的官吏覺得可疑,只是關系太子,不敢阻攔,自是放他們出關往夏州方向去了,然后連忙向朝廷做了稟告。
兵部自然也察覺到了不同尋常,忙派人往東宮前去確認,卻發現,東宮的衛士少了不少,而太子殿下,竟也不知所蹤,二皮溝那兒,其實早有禁衛中的百騎隨時盯梢,而他們得來的消息卻是,太子殿下確實帶人去過二皮溝,可是很快取了一車車的貨物,便不知所蹤。
宮中顯然已經得知發生了什么。
李世民此刻在甘露殿,已經沒有心思去宣政殿了。
他背著手,而在一旁,長孫皇后和李泰都在。
李世民來回踱步,一臉煩躁不已的樣子,不禁痛罵:“此逆兒桀驁不馴,不堪為人子。”
長孫皇后倒是還鎮定,她只安靜的坐于一旁,沒有做聲。
李泰則拜倒在地,道:“父皇,兒臣以為,皇兄此次……確實不該如此,他是太子,怎么可以輕易的犯險呢,這是要將國家和父皇置于何地?只是……兒臣以為,皇兄必定年輕,還請父皇……”
“你以為朕是因為他犯險?”李世民突然發出了咆哮。
這一下子,卻是嚇著了李泰,李泰拜在地上,戰戰兢兢。
李世民繼續怒吼道:“朕只恨此兒勇則勇矣,我李家男兒,即便是從征殺賊,也是無可厚非。可是這個混賬,連如何殺賊都不知,不帶曉騎,卻帶著一籮筐無用之物……”
說到這里,李世民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感覺自己的心口都氣痛了。
李泰這才明白,父皇為何如此勃然大怒。
對于李世民而言,你想殺突厥人,可以,因為你老子當初也是這樣干的。
你想上戰場,也可以,因為你老子當初也是如此。
你想身先士卒,更是可以,因為朕當初就是身先士卒!
這才是李家的男子漢,雖然你已是太子了,按禮法來說,確實不該這樣做,可李世民依舊覺得這是可以原諒的事。
唯一不值得原諒的卻是,這個兒子真是個蠢貨啊,朕當初是如何是在沙場上沖鋒陷陣的,靠的……那可是腦子還有自己的勇力,以及對戰場上作出的預判,甚至……還有一支精銳的鐵騎,因此,朕所過之處,所向披靡,天下無人可制,賊子聞風而喪膽。
可這玩意……聽說是帶著一個車隊走的,帶走的護衛,也不過兩三百人,偏偏這些護衛,李世民是知道斤兩的,說他們是儀仗隊都不過分,指望這些人能夠上馬沖殺,這簡直就是笑話!
你說說看,這不是丟人嘛?
李世民越想越氣,氣得發抖,心煩意亂的繼續來回踱步,伴著破口大罵。
李泰討了個沒趣,也就不敢再做聲了。
片刻之后,卻見張千匆匆進來道:“陛下,二皮溝縣公陳正泰求見。”
陳正泰……
李世民這才坐下,卻氣咻咻的道:“這也不是一個好東西。”
長孫皇后此時眼眸一轉,嘆了口氣,道:“二郎,承乾如此,是歷來的惡習所致,說到底,是臣妾管教無方的緣故,平日身邊的人,又對他寵溺慣了。現在承乾如此,又和陳正泰有什么關系呢?現在承乾去了夏州,陛下已派了精騎前去追趕,他是太子,身邊也有足夠的護衛,想來……一定不會有什么危險,如今二郎龍顏大怒,這一點,臣妾可以理解。可是何必要遷怒陳正泰呢?陳正泰終究沒有歹意啊。”
李世民臉微微一紅:“朕罵他,只是怕觀音婢生他的氣,給觀音婢出出氣罷了,哪里曉得觀音婢竟如此通情達理,哎……倒是朕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長孫皇后無奈苦笑,其實此刻,她雖是這樣安慰自己,可心里卻是七上八下,生恐李承乾有什么危險,畢竟是自己的長子,可還小呢,離開了父母的羽翼,人在外頭,不知會出什么事呢!
自然……長孫皇后也是一個極有見識的人,要知道,她小小年紀便嫁給了李世民,李世民常年在外征戰,她這半輩子,其實都是在等待丈夫凱旋而歸的日子中度過。
因而,即便發生了大事,她依舊表現得鎮定自若!
長孫皇后便看著李世民,溫聲道:“陛下何不召陳正泰來見,看看他怎么說。”
“不見啦。”李世民搖搖頭,他還余怒未消呢,便道:“不管怎么說,這些日子,太子都和他廝混一起,成日搞東搞西,不知所謂!這一次,他恐怕是有些急眼了,讓他急一急也好,好好的敲打敲打他,教他知曉什么是天高地厚。至于承乾……他既是跑了,就讓他跑吧,有本事,就去天涯海角,反正……他想要成為天下人的笑話,朕這個做父親的,又能如何呢?哼,朕也不想理他了,由著他去吧。”
口里說的冷酷無情……
可說到由著他去時,虎目之中,竟還是有些朦朧,多了些許的水霧!
只見他隨即又道:“還有那個程處默,朕是久聞他的大名,卻還沒見過他,本是想著等他年長一些,讓他來宮中衛宿,現在看來,他和他老子是一副德行,都是不知所謂之人,他父親不懂得管教,朕遲早收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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