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府破敗的城墻完美的印證了口徑即是真理,射程就是正義的偉大理論,同時也證明了這世界上就沒有什么事情是一輪炮擊解決不了的。
李乾順傻傻的站在箭樓中,望向箭樓外的目光中滿是難以置信——
當初被整個西夏引以為傲的鐵鷂子沒能撐得住一輪炮擊,擒生軍甚至在炮擊剛剛開始的時候就已經亂成了一團,整個興慶府現在更是火光四起,剛剛恢復過來的耳朵里面滿是哭嚎。
“這就敗了?”
李乾順扭頭望向斡道沖,似乎想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然后自己告訴自己這就是一場夢,等夢醒過來之后,一切還會回到之前的樣子。
然而李乾順卻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敗了。”
斡道沖的臉上一片死灰,失魂落魄的道:“擒生軍亂了,鐵鷂子也亂了,我大夏,已經敗了。”
李乾順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喃喃的道:“是啊,敗了。呵呵……敗了。”
眼看著李乾順這副模樣,斡道沖強打起精神,向著李乾順揖了一禮,拜道:“陛下,該做決斷了?”
“決斷?”
李乾順反問道:“朕該如何決斷?是戰?是降?戰,不過是拖著整個興慶府陪葬。降,便是讓這興慶府的所有人都去做那苦力。”
反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李乾順又接著道:“朕方寸已亂,你不妨來告訴朕,是戰?是降?”
斡道沖頓時也沉默了下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李乾順的問題。
李乾順說的沒錯,接著死撐下去就等于是拖著整個興慶府陪葬,投降就是把所有的西夏人都去當苦力,而且是一直當到死的那種。
可是……
好死不如賴活著!
或者再退一步講,現在投降,李乾順一家老小肯定是死定了,可是其他人卻有活下去的機會——就算投降之后當苦力又能如何?好歹能多活幾天。
但是斡道沖又不敢直接勸說李乾順投降。
誰知道李乾順現在是怎么想的?
要是他想投降倒也罷了,萬一他打算跟興慶府共存亡呢?到時候自己勸說他投降,豈不成了第一個撞在刀尖上的倒霉蛋?
可是當斡道沖扭頭打量箭樓中剩下來的其他官員,打算看看有沒有哪個蠢蛋會第一個跳出來勸說李乾順投降的時候,卻見其他的官員們都各自低下了腦袋。
斡道沖心中頓時大怒——
彼其娘之啊!
都是聰明人,都他娘的想要當啞巴,可是這投降還是不投降的問題還擺在這兒呢,眼看著就要火燒眉毛了,居然就沒一個敢跳出來勸降的?
難不成真要讓本官第一個跳出來勸說?
或許也可以?
萬一李乾順是真心想要投降,那自己現在勸說他投降就正合了李乾順的意,投降后自己又是第一個勸降的,肯定也算是有功之臣吧?
可萬一這李乾順他不想投降呢?
找機會弄死他,帶著他的尸體投降?現在剩下的這些人有誰會跟自己一條心?
正遲疑間,李乾順卻回過神來了,打量了一眼大部分官員都四散而去,現在只剩下寥寥幾人的箭樓,問道:“其他人都去逃命了,你們怎么還在這里?”
斡道沖躬身道:“臣等乃大夏臣子,陛下在此,此處便是大夏的朝堂,臣等自然該在此處。”
其他人也一起躬身道:“臣等愿誓死追隨陛下,與大夏共存亡。”
李乾順卻呵呵笑了一聲,臉上勉強才擠出來的笑容比哭都難看。
好歹也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帝,李乾順的心里很清楚,現在這些人嘴上說的好聽,其實也就是說的好聽而已——
反正興慶府肯定是守不住了,與其跟著那些蠢蛋一起四散逃命,等著城破之后被宋軍抓去做苦力或者被殺掉,倒還不如賭一賭。
如果自己選擇投降,這些人馬上就能搖身一變,變成勸說自己投降大宋的有功之臣。
如果自己不降,說不定這些人就會帶著自己的尸體去投降,同樣是大宋的有功之臣。
因為自己現在還是西夏的皇帝,起碼在城破之前,在徹底投降或者死掉之前都是,還有價值。
“降了吧。”
想通了這里面的問題之后,李乾順卻莫名其妙的放松了下來,吩咐道:“朕當初是為了百姓才選擇留在興慶府,現在興慶府守不住了,朕不能拖著滿城百姓去死。”
斡道沖卻大驚失色,叫道:“陛下三思!陛下若降,我大夏從此國滅矣!”
其他的官員也跟著一起叫道:“陛下三思!”
“以后哪里還有什么陛下?若是承蒙大宋官家開恩,或許不失昏侯之位。若不然,不過是一抔黃土罷了。”
李乾順打量了一眼斡道沖,又打量了一眼其他那些官員,搖了搖頭道:“朕意已決,諸卿也不必再勸,權當為了這滿城的百姓考慮。”
斡道沖暗中長舒一口氣,躬身拜道:“王上仁慈!”
其他留下來的官員們也跟著一起拜道:“王上仁慈!”
從陛下到王上,李乾順笑得更苦。
“請王上褪去龍袍,肉袒,牽羊,出城迎駕。”
斡道沖躬身拜道:“王上既然要降,便當速速出城迎駕,若是誤了一時片刻,官家面上須不好看。”
“嘖嘖。肉袒牽羊啊,西夏奴真會玩。”
趙桓瞧著赤裸上身,手中牽著一頭羔羊,三跪九叩向著大軍走來的李乾順和一眾西夏官員們,忍不住嘲諷道:“光從書上看過,現實中這還是頭一回看著,朕還真是大開眼界。”
“頭一回見,不知道下次去黃龍府的時候,姓完的會不會也來上這么一出?”
楊再興道:“不過微臣倒是好奇的很,前面肉袒牽羊的應該是李乾順?可是他身后那些西夏奴怎么還都穿著官服和甲胄?”
“他們應該是想接著當我大宋的官。”
蕭諾言悄然打量趙桓一眼,見趙桓臉上滿是笑瞇瞇看戲的神色,便對楊再興道:“李乾順一降,他們就當不成西夏的官了,現在也只好來當我大宋的官?”
楊再興一愣,心中頓時如同吃了蒼蠅一般惡心:“來當我大宋的官?就他們?”
趙桓扭頭看了這兩個沙雕一眼,冷哼一聲道:“都給朕閉嘴!”
大宋的官什么時候這么不值錢,都能輪到西夏奴來坐了?
再說了,且不說這些西夏奴有沒有機會,就算給他們機會,這些人的政審也肯定不合格,就算放水讓他們合格了,就那長得就跟那進化不完全的大馬猴似的模樣,那也不能站在朝堂上惡心人啊!
不對啊,大宋的官位值錢是沒錯,可是這些西夏的官員也值錢啊——
畢竟都是些官員,把這些玩意都給秦會玩送去,一個作價十貫二十貫的,秦會玩應該能愿意吧?
心里正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李乾順已經三跪九叩的來到了趙桓不遠處,又一次跪地之后伏身拜道:“罪臣李乾順,叩見官家!愿官家萬福金安!”
拜完了之后,李乾順便直起身子,從跟在身后的斡道沖手中接過一個托盤,托盤上擺著一塊石頭,一杯清水,還有一小撮黃土和一小撮糧食以及兩本書。
“罪臣一時糊涂,乃至于鑄下大錯,勞動官家御駕,罪臣萬死難贖其罪!”
李乾順高聲道:“幸得天憐,罪臣如今幡然悔悟,愿獻土以歸。罪臣死不足惜,唯愿官家開恩,饒過西夏百姓!”
說完之后,李乾順悄然抬頭打量了趙桓一眼,見趙桓臉上不見喜怒,便將托盤慢慢放在地上,恭恭敬敬行起了五體投地的大禮。
趙桓卻呵的笑了一聲,反問道:“當初震威城時,誰又肯饒過我大宋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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