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刷怪

第七百四十四章 鍋熱倒油(下)

烏坦城時間下午三點,寒風和暴雪籠罩大地。

從八月中旬份到十月底,冰雪日夜堆積融化,再堆積再融化再堆積,短短不到三個月,這片大草原的地貌就被徹底改變。地表上形成厚厚的冰層,冰雪下的熱帶草木,不用想也知道,可定已經凍得死得不能再死。就算來年氣候回暖,這片曾經植被繁茂的土地,也很難再恢復到之前生機勃勃的狀態。更不用說,雪地里面,還埋著幾十萬具烏坦城政府來不及收拾也根本不想收拾的尸體。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這些尸體如果不變異的話,瘟疫也絕對是個大麻煩。

城池高聳的城墻外,數十萬座高高低低的超級大樓,幾乎全部被淹沒在了積雪之中。只有少數大樓之間,還能依稀看出幾分,應該是幾天前被清掃過的大樓間過道的痕跡。

耿江岳從烏坦城里出來,花了三五分鐘,才在一片漆黑的城外找到了熊波部落的主樓。

這幢烏坦城外的第一高樓,左右和后方的三面外墻,全都被積雪覆蓋到了十米左右的高度,只剩下前門高高的平臺前還露出半級臺階。再往下的臺階和樓前廣場,則完全被蓋在了雪地下面。

懸掛在正門外的海獅城“三層通道旗”,迎風亂舞,成為了這幢大樓僅有的身份標記物。

整座烏坦城地區,以烏坦城主城為中心,儼然已經是可以和以前的那座凜冬城,現在改名為冰原城的那座人類極北大軍營相提并論的冰雪都市。

在這片冰原之上,那些高樓不夠的的簡易超級大樓,甚至連樓頂都都已經找不著。

整幢大樓湮沒在積雪下,誰也說不清,里面到底還還沒有活人。

“今年這個極冬節,這里至少要死兩三億人。烏坦城從頭到尾沒管過住在外面的這些人,這些人不該搬來的……”熊波部落的總部大樓一樓前堂,一堆奢侈的篝火,發出暖暖的光。

大樓的暖氣已經關掉了。

樓里的幾千人,正從各個倉庫和房間里將過冬的物資搬出來,集中運往海獅城總部大樓——托十三家族和阿魯組家族的福,這群曾經的海獅城叛逃者,終于在這個冬天,獲得了短暫踏上海獅城故土的機會。但不是以海獅城市民的身份,而是以無國籍難民的身份。

所以這就得說,耿江岳確實是個好人。

就算不肯原諒他們,但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們面對未知的致命危險。他打算讓這些人在海獅城待到這場風波過去后,再遣返他們回烏坦城。

按竇建華的判斷,無非也就是半個月到一個月之內的事情。

半個極冬節而已,也算不上原則。

耿江岳看著那四五千人排著長隊,忙碌地從轉運術的通道兩頭之間來回走動,也不提醒他們用不著拿那么多,甚至連半個字都不想對他們說。畢竟多年前這群人在海獅城瞎鬧的那會兒,如果不是自己的處理能力強大,加上又有草藥堂的主體群體撐著,當年的海獅城,說不定直接被鬧崩也不是沒有可能。這些人不管過得怎么樣,實際上,都是不值得被可憐的。

人群中,有些三四歲大的小孩子,好奇地看著坐在熊波身邊的耿江岳,臉上滿是懵懂。這么多年,這些被流放的海獅城前住民了,也陸陸續續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可孩子們根本不懂也基本不會知道大人之間的恩恩怨怨,熊波部落連幼兒園都沒有,更談不上什么學前教育。這些孩子將來想讀書,唯一的辦法,要么他們自己出錢辦學,要么就是想法子混進烏坦城,讓孩子在烏坦城讀書。可是這兩條路,都不怎么容易。

前者,他們的收入其實不高。熊波部落的收益和利潤,五成需要交給海獅城市政廳,因為大樓的所有權,是歸海獅城市政廳所有。海獅城市政廳受傷這筆錢后,再拿出一部分來購買這些人所需要的生活必須物資,以維持住這邊的日常運轉。剩下五成,則直接歸熊波分配。

這些年來,熊波拿了其中的大頭,在烏坦城投資了數量不少的礦場、養殖場和種植園,海獅城的生活物資,從來都不是無中生有。除了耿江岳的供應,貝隆城和烏坦城的總物資產出量,其實遠超各國政府想象。但海獅城從來不公布具體數據,其他國家也就沒辦法搞清楚,耿江岳這群只愛攢錢不愛花的窮逼,這幾年到底屯了多少東西。

“別看,快走!”一名耿江岳看著有點眼熟,曾經或許也算是精致少女的婦女,兇悍地拉住孩子的胳膊,不敢和耿江岳對視,忙低頭朝通道入口走去。

耿江岳收回目光,緩緩對熊波道:“都是自己選的,人的從眾心理,很可怕的。遇上傻逼跳了坑,上了賊船就沒有回頭路。不過烏坦城外的這些人,他們還是被騙的成分比較大。身邊的有錢人全都搬走了,窮人沒有自己的產業,連油鹽醬醋都買不到,可不只能跟著一起搬。可能他們當中有些人,還盼著烏坦城能像別的地方一樣,也給他們蓋個防護罩吧……”

熊波道:“這么大的防護罩,沒有幾萬億東元,下不來。烏坦城也沒這個技術。”

“是啊,可是烏坦城的外面的這些老百姓他們不知道啊。”耿江岳道,“這個世界,太特么殘酷了,大家都是人,有些人不過就是想有個瓦片遮頭,有口飽飯吃,連這點要求,都特么滿足不了,海獅城里養的牛都比他們過得舒服。還有些人呢,吃飽穿暖還不知足,搞不清形勢非要跳,總以為普天之下皆是他媽,可誰會讓著他們?”

耿江岳低著頭,看著篝火里飄出的紅灰。

熊波抬頭看看滿屋子搬家的人,笑了笑,道:“這么多年了,還這么大怨氣。”

“不是怨氣,是提醒自己。”耿江岳道,“沒本事的時候,就老老實實蹲著,什么時候主動權在自己手里了,想怎么跳都行。這個道理,我以后要教給我兒子和徒弟的。”

熊波微微點頭:“雖然聽起來是廢話,不過確實挺有道理。”

耿江岳嘆道:“能明明白白地把這些廢話執行好,也不容易啊。真本事都是訓練出來的。得有人幫他們開眼界,得自己去體驗,去感受,輸輸贏贏地參與過,才能把廢話學成道理。不然光是坐在家里聽人說,自己胡思想亂,當然只能把道理學成廢話。”

熊波笑道:“嗯……這下有點意思了,你比飛哥有文化。”

“廢話,老子貝馬大學醫學學士、海獅大學哲學和工學雙博士學位,《幻靈》核心期刊發了八十六篇第一署名的文章,被引用總次數超過二十萬次,全世界幻靈科學研究領域的人都得管我叫爺爺,老子沒文化誰有文化?”耿江岳一通得瑟,對自己的牛逼學歷感到相當光榮。

熊波聽得不禁嘆氣道:“我真佩服你,屌絲習氣這么多年都改不了。”

耿江岳道:“一個人童年是什么樣的人,長大了就是什么樣的人,改不了的。我是屌絲這件事早就是既定事實,不過我媳婦兒和孩子不是啊,將來肯定做人比我有氣質。不過我也不差,氣質不夠,英俊來湊……”說著話,指了指自己肩上的軍銜章。

熊波看了眼耿江岳肩上那“英俊”兩個字,啞然失笑:“操,臭不要臉!”

耿江岳道:“你特么這是嫉妒我英俊的容顏。”

熊波道:“老子今年六十幾歲了,我嫉妒你個毛,老子年輕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搶著要跟老子睡,老子睡過的女人比你見過的都多。”

“吹牛逼。”

“這特么有什么好吹的,基本操作而已。”

“那怎么連個孩子都沒有?”

“……”熊波沉默了片刻,眼神有點飄忽起來,輕聲道,“可能有吧,就是不知道現在在哪兒。我年輕的時候,總以為能瀟灑走天涯一輩子的,四十幾歲遇上李俊飛那小子,當時也一點都沒覺得自己老了,看到馬依依那樣的女人,興趣也非常濃厚。

那時候就覺得,孩子都是累贅,女人嘛,睡個幾次,也就沒意思了……”

耿江岳道:“波波,你這個思想滑坡得很厲害啊。”

“環境就是那樣的。”熊波道,“我們那個年代的獵魔師,都是隱形的貴族,只要上到鉆石級別,女人就自己往你身上撲了,攔都攔不住。

像我們這種王者級獵魔師,不管去到哪里,待遇上最差都是大員級別,相當于東華國大城市的市長,在海獅城這種小地方,那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像莫尼那樣,大家嘴上都說他給李俊國當狗,可當時海獅城敢在莫尼面前大聲說話的,總共也就幾個啊。一般的校級軍官,看到莫尼都得叫爸爸。結果現在,媽的只要是個喘氣的都敢跟莫尼瞪眼珠子,大樓里的掃地阿姨都敢罵他撒尿把廁所地板弄臟。操,我們這些頂尖獵魔師的好日子,全讓你個狗日的給毀了……”

“跟我有雞毛的關系,這是時勢使然。”耿江岳拿出兩瓶酒,一瓶遞給熊波,然后只是眼神一動,瓶蓋就跳了起來。念動力開酒瓶的技術,儼然臻至化境。

熊波拿過酒瓶子,仰頭敦敦敦幾口,擦了擦嘴,又問耿江岳:“你打算在這里阻攔希伯聯合國嗎打烏坦城嗎?”

“攔個屁。”耿江岳道,“現在希伯聯合國正義的口號喊得那么響,我要是幫烏坦城,就是跟全世界做對,有什么必要呢?烏坦城里的人,他們是死是活,跟我也沒關系,希伯聯合國想打就打吧。我還得省著點力氣,提防更重要的事情。再說幫了烏坦城,烏坦城外面這二十億人賴上我怎么弄?老子幫吧,沒那個能力,不幫吧,我特么又做了好事反變王八蛋。

我現在也學聰明了,不是自己的事情,盡量少插手。

不過……這幾天留在這里看看熱鬧還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他們到底什么時候會打起來。”

熊波道:“聽你這話,還挺幸災樂禍的?”

耿江岳道:“反正都是要打,晚打不如早打,打完了,大家全都安心過日子。我也想辦法去月球上跑一趟,把該辦的事情辦了。”

熊波聽得無語。

登月殺人,大魔王果然是大魔王……

兩個人說話的工夫,大樓里的幾千人,已經越走越少。

耿江岳抬手看看時間,見時候不早,海獅城那邊也要開席了,想點開腕表問安安人都到齊了沒,結果掉出來一個視窗,卻見到安安身邊人頭攢動。

看著也不是酒店的環境,分明是在超級大樓里頭。

耿江岳不由奇怪道:“媳婦兒,什么情況啊?”

安安三言兩語,把海獅城的緊急避難活動說了下,耿江岳聽完愣了幾秒,想想安安這事兒辦得好像也沒什么不對,點點頭道:“嗯……挺好。那今年冬天,就干脆躲地下過好了。有事避災,沒事就當實戰演習,提升一點避難經驗也挺好。”

安安笑著問道:“你晚上還回來嗎?”

耿江岳也不說要看熱鬧的事了,立馬道:“回啊,一會兒就回來。”

把視窗一關,耿江岳收起酒瓶子,起身伸了個懶腰。

熊波問道:“不看熱鬧了?”

耿江岳道:“回家看兒子。”

熊波淡淡笑了笑。

耿江岳忽然道:“還是得有個孩子的,波波,你其實心里已經后悔了吧?”

熊波嘴硬道:“你滾,獨立自強的老年人不想跟孩奴說話。”

耿江岳呵呵一笑,原地消失。

熊波轉過身來,看著那些攜家帶口往海獅城走的傻逼們,眼底里,隱隱浮現出幾分羨慕。

連傻逼都有孩子,他堂堂天之驕子,卻特么的沒有……

確實不正常。

海獅城時間晚上七點出頭,海獅城主產區一號樓地下避難所里,已經擠得滿滿當當。每層樓的拐角處和走道上,擺滿了各種生活物資,吃喝拉撒用,什么玩意兒都有。

因為東西實在太多,地下倉庫已經堆放不下,只能先就地擺放。

還有那些過來避難的人,也全都沒半點避難的樣子,各個都特么像是下來參觀似的,對地下避難所的每個角落都充滿好奇。轟轟鬧鬧的,毫無難民的自覺。

劉嘉拉著咩咩,一頭鉆進了他倆的小房間。關上門來,把咩咩壓在門板上,就先來個色情無比的長吻,親完后表情相當猥瑣,嘆道:“我操……好刺激!”

“刺激你個鬼啊!”咩咩害羞地把他推開,轉身看看這狹小的房間,忍不住皺眉道:“這么小的地方,怎么住啊?”

“不小了。”劉嘉攬住她的腰,在進門就是的上下鋪坐下,憶苦思甜道,“以前我們住的地方,最小的格子鋪就這么大,一張床,一個丁點大的衛生間。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退學了一段時間,每天就這么躺在床上打游戲……”

劉嘉隨手拿起床頭的游戲頭盔。

頭盔干干凈凈的,地下避難所七年沒使用,頭盔上一點灰塵都沒有。

房間里的空氣也很新鮮。

“我記不大住了……”咩咩把頭靠在劉嘉的肩頭,輕聲道,“我就記得,師父把我從北城帶出來,今天剛好是十周年……”

“不對吧。”劉嘉道,“明天才是十周年,你是極冬節第一天早上被他救出來的。”

“不是。”咩咩道,“是晚上,我記得的,大半夜的,我們那幢樓被炮彈打中了,一大堆怪物跑進來,還有暖氣也沒了,冷得要命。我爸爸和媽媽……”

咩咩說著,突然停住。

劉嘉難得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他們知道你現在過得好,一定會很替你高興的。”

咩咩輕輕嗯了一聲。

就在這時,床對面墻上的內嵌式電視機,忽然亮了起來。

畫面上,栗子站在一號樓底下一層的總控室里,一臉認真道:“海獅城所有大樓避難所里的同志們注意了,請馬上返回各自的房間,房間編號已經發到你們所有人的腕表里,兩個人一間,三歲以下的孩子可以跟媽媽一起住。所有人,馬上看起來自己房間里的電視信號和腦波電信號,以及其他通訊設備的信號是否正常,有信號不正常的,立刻報修。

現在不是演習,現在是正式避難狀態。各大樓管理人員,請馬上讓所有人返回自己的房間,減少不必要的活動。違反規定的,不配合管理的人員,我們將扣除他的避難時期工分……”

“呀,工分系統都啟動了?”劉嘉有點小意外道。

咩咩道:“戰時計劃經濟嘛,師父老喜歡了……”

“師父經常腦子不正常……”劉嘉吐著槽,舉起腕表,切換了一下屋子里幾臺設備的信號,見全都非常絲滑,便直接換掉了頻道,不想看栗子那張臭臉。

他把頻道換到東華國的國家電視臺,電視里,還是剛才播報烏坦城和希伯聯合國互相亮核彈的那個主持人在說話,說的事情沒剛才那么牛逼,可顯然也是小事。

“十五分鐘前,雨林大陸圣靈城時間希伯歷三零四二年十月三十日,晚上十點整,雨林大陸新聯合政府首任總理選舉計票結果公布。獨立候選人唐威以二十五億三千六百萬票的支持數,成功當選雨林大陸新聯合政府首任總理。東華民主共和國全國全民事務委員會主任、東華民主共和國國家政府總理劉洲成,第一時間向唐威總理表示了祝賀。

請看我臺駐圣靈城的記者,在圣靈城當地發回的報道……”

節目畫面一轉,切到圣靈城當地。

卡頓了大概兩秒后,就見東華國的記者站在圣靈城的馬路上,拿著話筒嘴里嗶嗶嗶嗶嗶地凈說廢話。圣靈城里頭,一大群圣靈城本地土著們,圍在城市商業區中心的巨型屏幕前載歌載舞,那個說了半天廢話的主持人,拿著話筒快步走上去,欣喜地從當地的土話問道:“請問你們是在慶祝唐威總理當選新一屆的政府總理嗎?你們對這件事怎么看?”

不料那名土著老哥卻連連擺手,張嘴就打記者臉道:“不不不,我們是在等玄秘職業聯賽開幕賽,圣靈城誰當家不一樣?反正天天就是壓榨我們老百姓……”

畫面突然花掉。

切回到了東華國國家電視臺的演播室,那名主播面不改色地睜眼說瞎話道:“前方信號好像出了點問題,但是看得出來,當地的慶祝氣氛還是很熱烈的……”

劉嘉立馬噴道:“操!這逼真的不要臉!雨林大陸這是變成東華國的殖民地了吧?”

咩咩絲毫不感興趣,淡淡道:“跟我們又沒關系……”

這時門外砰砰兩聲,有人敲響了房門。楚楚在外面喊道:“嘉嘉,咩咩,剛才酒店的師父把店里的菜送過來了,地下十層公共活動室里在開席,下來吃啊!”

“好啊!”咩咩連站了起來,打開了門。楚楚往里頭探了一眼,見劉嘉穿得整整齊齊,露出壞笑道:“媽媽沒打擾到你們的二人世界吧?”

劉嘉拉長臉道:“知道還問,真的煩……”

栗子的號令,似乎進入戰時狀態就沒什么威懾力了。說好的讓大家全都回各自房間,結果一號樓的所有人,卻全都擠到了地下十層的公共活動區。

避難所的空間其實不小,因為每層樓的面積,和地面的樓層面積是一樣的。

只是原本分別住在80層之多的大樓里的六萬人,現在一下子被壓縮進住宿面積只有8層的空間里,人均住房面積縮水到只有原先的10都不到,才會給人造成一直逼仄局促的感覺。

但在地下十層的空曠空間里,這種憋屈感,一下子就不見了。

劉嘉和咩咩跟著楚楚跑下來,一走進地下的大禮堂,就好像回到了地面。

禮堂大廳里,擠滿了海獅城的核心人員。

海獅城市政廳各部門的頭頭,海獅城人民護衛軍的大佬們,放眼望去,夢夢、夢標、小白、七寶,甚至還有七寶養的七只大狗,全都是熟面孔。

剛才在酒店里忙活的大廚們,樂呵呵地把裝在保溫設備的里的菜肴端上滿屋子大佬們的餐桌。

從南區的酒店里這么一路送過來,也怪不容易的。

地下一層的總控室里,栗子看著地下十層這番慶祝極冬節之心不死的狀態,也實在沒辦法再說什么。大領導的話,說過一次沒人聽,那就基本意味著沒辦法了。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閉上眼,靠在椅子上。

這時身后伸過來兩只手,輕輕在她的肩膀上,很專業地按了起來。

徐震輕聲道:“輕松點,不會有事的。”

“嗯……”栗子小聲道,“沒事當然最好……”

總控室的監控屏幕中,樓底下大禮堂里的屏幕,也被人打了開來。

畫面中,是新巴特弗萊深水港的歌舞表演。

一群這兩年剛出道,連名字都叫不上的“國際巨星”,在海邊的舞臺上蹦蹦跳跳。

唱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兒,反正栗子很確定自己肯定是沒聽過。

一轉眼,十年了。少女變大媽,孩子都有了兩個,每天的生活就是忙忙忙。還是自己家的帥老頭悠閑,天天在辦公室里喝茶混日子,也不知道政府干嘛給他開那么高的工資……

栗子疲憊地想著,不知不覺,就熟睡了過去。

甚至打起了鼻鼾。

全球各地,在希伯聯合國、中南次大陸聯盟和烏坦城三方核彈對峙的當口,一座座城市,在晚上八點過后,居然陸續燃起煙花爆竹。

海獅城的馬路上,野戰軍、戍衛軍團和保安部的人,花了幾個小時,終于把所有的物資,全都分發到了主產區的各幢大樓內部,車輛歸位,人員返回。

只是大樓的大門,卻始終沒有關閉。

一號樓內的不少食堂工作人員,甚至閑得蛋疼地回到工作崗位,去洗剛才緊急撤離時沒來得及洗干凈的碗碟,環衛部的人員,也都陸陸續續背著栗子回到地上一層,要把今天的活兒干完。

在每個人的眼里,今晚過后,明天肯定又是正常的一天。

事情不做完,明天起來更麻煩。

大樓里的小孩子們,在樓里面憋不住,拉著大人們,紛紛跑出大樓,放起絢爛的煙火。鶴鳴和方文甚至頭頭從一號樓的內部馬廄里,牽出了一匹銀飛馬,帶著兒子在海獅城里飛了一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極冬節越來越近。

海獅城時間十點出頭,栗子突然被從總控室音箱里發出的歡呼聲驚醒,她一個激靈坐起來,忙問徐震道:“怎么了?”

徐震笑道:“耿江岳剛才跟安安說,今晚的那群廚師都是人才,讓他們入籍了。”

栗子聽得目瞪口呆:“他想干嘛呀?”

徐震道:“可能是嘴刁了吧,領導當久了,開始貪圖物質享受了。”

栗子直搖頭道:“扯蛋,他要享受,也不用一次性讓一千多人入籍吧?他人呢?回來了嗎?”

徐震聳聳肩,搖頭道:“不知道。”

海獅城軍管區的校場高臺后方,耿江岳隨意地坐在一個空位上,仰頭看著天上的烏云。

極冬節還沒到,烏云卻已經遮住了月光。

他敦敦喝著酸棗酒,怎么看都覺得這天象不正常。

主產區的方向,一道道煙火biubiu升空,在天上綻放出絢爛的色彩。

全世界各地的人,在臨近極冬節即將來臨的這一刻,似乎已經把幾個小時前三國核對峙的事情,徹底忘在了腦后。

耿江岳抬起腕表,給安安發了條信息:“讓大家都回屋吧,我一會兒要去北極點看一下。”

安安回了個好的。

沒過幾分鐘,海獅城的街面上,就接連安靜下去。

各幢超級大樓的大門,緩緩合攏。

大樓內,所有人陸陸續續退入地下,一道又一道一道地下大閘門,緩緩落下。

海獅城內的54座超級大樓,地面以上的空間,陡然間變得安安靜靜。

主產區一號樓一樓,剛剛被拖過的地面上,還留著沒蒸發掉的水分。

各個食堂里,桌椅擺得整整齊齊,廚房里,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都放在平時的位置上。

窗明幾凈,一塵不染,連煙油都被清理得干干凈凈。

一個灶臺上,放著某個學徒的吉祥物玩偶。

總灶臺上的點起表數值,全都指在零刻度上,所有的開關,全都關閉著。

學校的教室里,空無一人。

只有某個角落里,有個很小的聲音,在碎碎念著。

“全知全能的神啊,感謝感謝贊美贊美你。求你饒恕他們的無知和愚昧,求你讓他們將心歸于你的靈,求你帶他們脫離苦海,求你……”

吧嗒一聲,大樓唯一的一間禮拜堂內,幾十盞明亮的日光燈,同時熄滅。

偷溜出來做了好幾個小時禱告的憑借茫然地抬起頭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然后想了想,又重新跪了回去。

一片漆黑中,她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感謝感謝、贊美贊美你……”

咚……

咚……

咚……

幾千里外的新約克郡,長達六百年歷史的希伯古堡鐘樓,在新約克郡時間晚上10點敲響了鐘聲。古堡地下的老舊議事廳里,一群人手牽著手,低頭默念,用純正的希伯語做著禱告。

片刻,禱告的聲音停下。

屋里的燈光一亮,屋子里居然人還不少。

卡琳娜希伯牽著奧古斯丁的手,環顧四周,沉聲問道:“誰沒來?”

“約瑟家族、布魯伯格家族、道森家族、布奇家族,全都上月球去了,月球上的通訊信號,好像還無法接到這里來。”卡爾梅迪奇解釋著,完全看不出希伯聯合國輪值主席的架子。

在這里,十三家族,人人平等。

“那就當他們棄權了吧。”卡琳娜淡淡說著,轉頭看了眼時間,“不早了,投票吧。我反對對烏坦城進行核轟炸,那片地方的土地很肥沃,就這么污染掉,毫無意義。”

卡爾梅迪奇點點頭,也舉起了手:“我也反對。”

米高佐敦轉頭看了眼睜開卡琳娜的手,走到議事廳墻壁巨大地圖前的奧古斯丁。

那張地圖上,標著全世界的所有土地。

土地上,卻畫著各大家族的族徽。

世界,不是天下人的世界,而是他們的世界。

“我也反對。”米高佐敦舉起了手。

“卡戴珊家族反對。”

“柴爾德家族反對。”

“摩根家族反對……”

在座的人,逐一舉手,談笑間,仿佛就決定了世界的命運。

可就在所有人都達成共識的時候,一個年幼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我同意。”奧古斯丁轉過頭,嘴角掛著微笑,看著滿屋的叔叔伯伯們。

所有人紛紛奇怪地望向卡琳娜。

卡琳娜不解地問奧古斯丁道:“孩子,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我當然知道。”奧古斯丁轉過身來,微笑反問,“為什么不同意呢,你們這群虛偽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