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黑,范陽郡城西市燈火稀疏,一間客棧被包了下來,門客站著兩個江湖客,其中一人是腰懸佩劍的常侍劍。
客棧的大廳內,十幾名打鷹樓核心人物坐在桌旁吃著便飯。
厲寒生、祝六、裴先生、陸鴻雪同坐一桌,桌上放著一副地圖。
打鷹樓是江湖上最頂級的勢力,以殺狼衛出名,招攬人手從來都是求精而不求多,加上各地暗樁也不過千人規模,但論戰斗力,能媲美的估計只有皇城大內的秘衛。
在場十幾人,是打鷹樓的核心人物,大多都在江湖上有響亮名號,比如青城派老掌門鄭玉山、八極門傳人仇封情等,無一例外都掛在案牘庫四方梟雄的名單上,可謂是傾巢而出。
厲寒生表情一如既往的帶著幾分陰郁,看了地圖幾眼后,輕聲道:
“緝偵司已經發現了我等的動向,肯定會趕來幽州。據暗樁送來的消息,宋英會過來,而且聽說賈公公以養病為由,近些時日沒有露面,我估計賈公公也過來了。”
鄭玉山算是年紀比較長的,聽見這話,偏過頭來:
“賈公公一輩子都沒出過長安城,算年紀都快八十了,會往幽州跑?”
其他人也有此疑慮,畢竟賈公公‘大內守護神’的名頭實在太大了,先后守護三位國君一甲子,敵國、藩王、前朝遺留勢力暗殺不知多少次,都近不了大玥天子半步。
能被派來刺殺大玥天子的殺手,是個什么境界不言自明,但進了長安后,無一例外都銷聲匿跡,以至于江湖上,連賈公公與人交手的記錄都沒有,有多強根本沒人知道。
這樣一條老龍王,跑到江湖的小泥塘來打秋風,別說鄭玉山等人了,就連祝六都是輕輕蹙眉。
厲寒生蹙眉思索了下:“為了掩人耳目,讓祝六以報仇的名義去唐家報仇,遮掩我等行跡,唐家與朝廷關系密切,肯定會向朝廷求援。宋英沒把握對付祝六和我,把賈公公請出來不無可能。”
祝六手指摩挲著劍柄,沉默了下:“是龍是蟲,來了才知曉。你們按計劃去菩提島,我一人去唐家。”
在做十幾人,聞言都是略顯遲疑。
十武魁之間差距很大,強的武魁如祝六、陳道子,和弱一點的薛承志、張不正之間,能相差兩個唐蛟。
宋英出身于君山曹家,為朝廷在外震懾江湖多年,明顯是最頂級武夫,賈公公就不用說了。
劍圣祝六再厲害,也不可能擋得住宋英和賈公公聯手,一個人去和送死沒什么區別,但厲寒生也跟著的話,菩提島的正事兒就沒人去了。
厲寒生蹙眉斟酌了下,輕聲道:“唐家的事兒得鬧大些,吸引所有人的注意,避免被人發現菩提島的異動,你如果死太快,沒有意義。我和鄭玉山、仇封情去菩提島,其他人跟著你去唐家,若是遇上賈公公,能拖既拖,拖不住也不要全折了。”
眾人微微點頭,覺得這個法子要合適些,畢竟去菩提島是暗中行事,沒有外人知曉,去這么多人沒必要。而祝六是打鷹樓頂尖戰力,劍圣之名在江湖上號召力極大,為了打掩護死在唐家太不值,還是力保祝六要好些。
裴先生嘆了口氣,點了點頭:“也只能如此了,盡快動身把,拖得越久,越容易出岔子。”
眾人點了點頭。
厲寒生安排完事情后,便站起身來,帶著鄭玉山和仇封情出了客棧,輕裝簡行趕往菩提島。
西市中三教九流匯聚,江湖上雖然沒往日那么多,但也不少。
厲寒生騎著馬穿過街道,快要走出集市口的時候,眉頭忽然一皺,偏頭看向了路邊一個小鋪子的門口……
黃昏時分,范陽郡城的西市小街。
寧清夜牽著馬兒,走在寧玉合身側,連日奔波,眉宇間稍顯困乏。
已經進入幽州,寧玉合面對從小長大的地方,觸景生情,難免有點多愁善感,不時說著小時候在幽州走動的事情。
兩個人來到小街的客棧外,劉武依舊靠在躺椅上,手中拿著紫砂壺搖搖晃晃。
寧玉合認識劉武,把韁繩交給了寧清夜,走到房檐下的椅子上坐下,掏出一錠銀子放在了茶案上,輕聲道:
“劉掌柜?”
劉武睜開眼睛瞄了下,認出寧玉合后,輕聲一笑,坐起了身來:
“今天是個啥日子,若不是我這客棧門可羅雀,我還以為回到了十年前。”
寧玉合略顯莫名,還以為她忽然回幽州,劉武比較驚訝,對此只是點頭輕笑:
“回來半點事情,嗯……劉掌柜最近,有沒有聽過劍圣祝六的消息?”
劉武聽見這話,抬手將銀錠推了回去,搖頭輕嘆:“這我怎么可能知道,再者,江湖規矩你懂,即便知道,人家劍圣的行蹤,我敢說嘛?”
寧玉合知道有些強人所難,讓消息販子賣武魁的行蹤,除非是活夠了想提前投胎。她含笑道:
“我和祝六沒有仇怨,是朋友,只是找他說些小事兒,你若是知道的話,還請方便一下,給個門路。”
劉虎搖了搖頭:“真不知道,你要不去別處打聽打聽?”
寧玉合知道江湖人的規矩,說再多也問不出什么,只得點了點頭,起身準備離去。
劉武思索了下,又道:“寧姑娘,當年的事兒都過去了,你不該回來,特別是這個時候。”
“多謝了,我只是回來看看……”
寧玉合輕輕笑了下,沒有再多說。
寧清夜牽著馬,陪著寧玉合走出小街,輕聲道:“師父,祝六還沒動手,我們先去唐家附近藏著,等祝六動手的時候,找機會和他打個招呼即可。”
寧玉合點了點頭,兩個人相伴來到落腳的客棧。
長途奔波風塵仆仆,倒了落腳的地方肯定要梳洗,打熱水上下樓太麻煩,原本應該一起洗,可寧玉合又不敢和寧清夜鴛鴦浴,只能先把寧清夜支開自己偷偷洗好。當下輕聲道:
“清夜,你去集市口的王家鋪子買些吃食回來,那家的菜味道好,要現做的,我不吃葷腥。”
寧清夜也不想在客棧吃江湖飯,當下便獨自出了門。
來到集市口的老鋪子,寧清夜點了幾樣當地出名的小菜,站在門口等待。
天已經黑了,集市上人來人往,臨近年關,歸鄉的江湖客也多了起來,街上時常有認識的人互相打招呼,‘某某大俠、某某英雄’的,都是些江湖上的小雜魚,聽起來有點好笑。
寧清夜抱著劍靠在門口,正在出神的時候,忽然聽見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
眼角的余光掃過馬上的人,寧清夜渾身猛地一震。轉眼看去,坐在馬上的中年書生,再熟悉不過了,只是和刻在骨子里的那張臉比起來,稍微蒼老了幾分……
馬蹄踏過集市,厲寒生驅馬前行,察覺到打量的目光,看向了集市口的小鋪子。
身材高挑的白衣姑娘,愣愣的站在鋪子門口,眉若彎月、目似星辰,拿著那把寶劍‘傷春’,和她娘長得很像,早已經不是在蜀地山寨里丫丫學語的小丫頭了。
驚鴻一瞥,厲寒生也稍微愣了下,同樣是寒冷冬日,一瞬之間,仿佛回到了長安城的那條青石小巷。
他站在巷子口買畫,那個很有俠氣的姑娘,伸出了一只手,他這一輩子,也在那時候徹底改不了。
記得兩個人一起游戲江湖,記得兩個人在山野間點上花燭拜天地,記得懷胎十月他的笨手笨腳,記得小丫頭出生時翻遍古籍想名字的頭痛欲裂……
最后還是她靈機一動,說了句:“晚上生的,月明星稀,就叫清夜吧!”
清夜……
已經很多年忘記什么叫感情的厲寒生,眼角微微跳了下。
但也僅此而已。
四目交匯了一剎那,厲寒生偏開了目光,帶著兩個隨從,出了集市口,朝東方飛馳而去。
寧清夜站在鋪子口,死死握著手中劍,直至那道背影消失在視野盡頭,才反應過來。
從厲寒生背著書箱離去后,她就再也沒見過這個她該叫爹的男人,直到娘親橫死荒野的那天。
踏破鐵鞋,無時無刻在尋找著厲寒生的下落,卻不曾想再次相遇,就是這樣在街頭驚鴻一瞥。
沒有預想中的百般解釋,也沒有冷眼相待,就這樣撇了一眼,然后走了,就和陌路人一樣。
“厲寒生……”
寧清夜攥緊娘親的佩劍,指節泛白,難以抑制的憤怒出現在眼底,直至再也克制不住。
“厲寒生!”
寧清夜雙眸血紅,從鋪子口飛躍而起,搶過了一個游俠兒的馬匹,朝著集市口追了過去,近乎歇斯底里。
“姑娘,姑娘……”
王家鋪子里,年邁的老嫗提著打包好的飯菜,站在鋪子口,看著面生的白衣姑娘飛馳而去。
江湖便是這樣,經常會有吃飯、喝酒的江湖客,遇到急事,提著刀劍離開了,有些人永遠都沒有再回來。
老嫗看了看手里的飯菜,良久后,搖了搖頭:
“吃飽穿暖就該知足,年紀輕輕的,闖什么江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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