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四個人相對無言。
陳醫生跑路了。
張鴻也想跑,卻被梁老爺子用眼神定在原地。
梁羅冷著個臉不說話。
不過他凌亂的頭發還有襯衫,以及通紅的眼眶都暴露了這位總裁內心的不平靜。
梁亞看氣氛不多,這早熟的小屁孩兒決定緩和一下氣氛:“爺爺,你不知道,今天可真是嚇死我們了,我爸都急的眼睛出汗了!”
“小孩子胡說什么!”
沒等笑呵呵的梁老爺子開口,梁羅率先頂不住了。
他狠狠瞪了自己兒子一眼:“你怎么又曠課?還有,成績現在怎么樣,現在不好好學習,以后你想當個混吃等死的二代?”
梁亞扯扯嘴角。
不是您老人家派人跑到學校把我接過來的嗎。
但這話他不敢說。
“我現在全年級第一啊。除了語文之外,其他學科都是滿分。”
“......”梁羅眉頭一皺,“語文為什么不是滿分?這樣你就自滿了?我跟你這么大的時候都上大二了!”
梁亞:“......”
干脆問我為啥今天不戴帽子算了!
老爺子謹遵醫囑,三下五除二把香蕉吃完,香蕉皮隨手扔進病床邊的垃圾桶里,然后才皺眉道:“你很了不起?跟梁亞這么大的時候我都大學畢業了!”
梁亞:“......”
爺爺,您到底是哪邊的?
如果老爹只是在他心口扎了一刀,那他爺爺就是在他心上用力地開了一槍。
“二位,還是先別說了。”旁邊的張鴻為了這小子不繼續自閉,只好從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潛行狀態中跳了出來,“再說下去梁亞就要哭出來了。”
“我才沒哭!”
梁亞怒吼。
“行行行,你沒哭你沒哭。”張鴻打發了早熟小屁孩兒之后陪著個笑臉道,“二位,如果沒什么事兒的話我就先走啦?想必您二位之間有不少話想說。”
“慢著。”梁總裁喊住想要開溜的張某人。
他面無表情道:“不跟我解釋解釋嗎。”
張鴻果斷選擇賣隊友。
他的表情十分老實:“都是梁老爺子讓我這么干的。”
梁天瞪大一雙老眼,怒道:“明明就是你出的餿主意!”
“老爺子您這是要過河拆橋?”張鴻表示自己絕不背這個鍋,“要不是您老跟我說想改善父子關系,我至于費這么大力氣嘛!現在我完美完成任務,您就要飛鳥盡、良弓藏了?”
梁天不屑道:“什么完成任務?那你說現在怎么就算完成了?”
張鴻一指梁羅:“你看梁總,他眼圈都紅成什么樣了!這發型凌亂的!這衣裝凌亂的!您見過嗎?剛才梁總他哭的好大聲!”
“我·沒·哭。”
梁羅咬牙切齒。
梁羅惱羞成怒。
他一甩手就要往病房外走:“我腦子抽了才想著以后也發展大型人工駕駛機器人!我這輩子絕對不會去造什么大型人工駕駛機器人!下輩子也不造!我回去就把廠房里那幾臺模型拆掉!”
“誒等等!”梁天腿腳麻利地跳下床一把拉住兒子,“你說什么?!”
“我不造機器人!”
“上一句!就第一句!”
“我......”
梁羅還要說氣話。
但回過頭,他的目光掃過父親灰白的頭發,掃過父親臉上的皺褶,掃過父親抓住自己衣服的那只滿是陳年老繭的手。
最終,停留在父親稍顯渾濁卻滿是驚喜的眼眸上。
他眼眸微斂,忽的輕聲道:“爸,我......我想造機器人,還有學音樂......”
還有,對不起......
梁天愣住了。
半晌,他抹了把臉,二十年來第一次面對兒子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好!”
張鴻微微一笑,悄然離開病房,把空間留給了這對父子。
梁亞也跟著他來到外面。
張鴻叼起一根煙,但因為是在醫院還有小孩子的原因,他并沒有點著。
看到梁亞也跟了出來,他挑了挑眉:“你怎么也跑出來了。”
梁亞絲毫不見外的坐到張鴻身邊。
早熟小屁孩目視前方,說出了感謝的話語:“鴻哥,謝謝你。”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爸給了錢,不就是想要這個嘛。”張鴻把他的腦袋揉成了雞窩,“你個小屁孩就別裝深沉了。況且就算要謝,也不是你來謝。”
那倆人的真實目的已經達到了,自己也賺到了五百八十萬,這已經很完美了。
還能奢求什么呢?
不過看到他們和好,挽救了一個父子間隔閡極深的家庭,這種感覺......還不賴。
說實話,張鴻剛才真的有被感動到。
主要是錢也到手了。
他覺得自己有點兒喜歡上這個工作了。
梁亞任由他揉亂自己的頭發也沒發火,只是整理了一下頭發,才看著前面輕聲道:“鴻哥,其實我以前一直挺迷茫的。生活在這種家庭氛圍里,到底該怎么做呢?我真的不懂。有時候真覺得活著挺累的。”
十三四歲的年紀,并不像大人以為的那樣什么也不懂。
他明白大人是為了他好,也知道父親和爺爺之間的隔閡。
所以他會為了不讓父母失望選擇做一個優等生,唯一的反抗,就是不太早跳級。
但現在孩子就是這樣。
意外的乖巧聽父母的話,但卻變得千篇一律,似乎都失去了自己的個性。
他們似乎都覺得自己已經成熟了,卻還有很多事情不懂,遇到問題,也都是埋在心里。
他們會煩惱,會憂傷,會對未來迷茫。
好好學習的話,努力考上名牌大學的話,肯定是會讓未來輕松不少的吧?
但被剝奪了童年,按部就班按照大人的想法去過日子,他們也不會煩惱。
因為大量的學習、補習班,都讓他們沒有煩惱的時間,一次才會用其他的方法來忘卻煩惱。
不停的買東西或者是玩游戲可以讓人暫時忘記煩惱,但等夜深人靜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煩惱又會浮現心頭。
其實他也是會在一個人的時候悄悄哭出來的吧。
張鴻向后仰靠在墻上抬頭望著天花板上的白熾燈,嘴里叼著的煙上下晃動著。
片刻后,他把煙重新塞回煙盒,溫聲道:“有人說過:‘植物不會煩惱,它們只要無憂無慮的活到死就好了。但人和植物是不同的,如果活的像植物一樣什么都不想,那也失去了活著的意義’。”
聳聳肩,他繼續道:“不過在我看來,人能活著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很值得開心了吧。”
“有時候還真是挺羨慕你的。”張鴻右手攬住梁亞肩膀,左手拼命揉著他剛整理好的頭發,“人生就像海浪,有的是前浪,有的是后浪,但海浪總是在海面上的。
有的人就像是海底的淤泥,就這樣沉在海底。有的就像是海中浮游的微生物一樣隨波逐流。”
他拍拍拼命掙扎的梁亞的腦袋:“最起碼你是海面上的后浪,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只是你不想選罷了。既然有想做的事情,那就大膽的去說,然后去做就是了。
絕大部分的人,可沒你這個選擇的權利呢。”
“選擇什么?”病房門被拉開,梁羅從里面走了出來。
他的眼圈還是泛著紅,只是原本不茍言笑的臉上出現了真摯且放松的笑容。
這樣看上去似乎也年輕了不少。
張鴻心里有數,看來是傲嬌老父子之間的心結解開了。
“沒什么。”梁亞低下了頭。
張鴻撇撇嘴沒說什么,而是站起身打算道別:“梁總,我的事情都做完了。之后那部片子......就全看您的打算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梁羅看著他,忽然認真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小鴻,謝謝。”
“應該的。”張鴻這次沒往旁邊躲。
這個禮,他接的心安理得。
直起身,梁羅從兜里掏出一張銀行卡來:“這里是一千萬,雖然我知道這種事情用金錢來感謝挺過不去,但......就當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吧。”
“不必了。”張鴻看都沒看那張銀行卡,笑道,“我該拿的錢已經拿到了,不屬于我的東西,沒必要去追求。”
他轉身離開,只是擺擺手:“總之,有事情聯系我就行,我這里依然還接任何拍攝影片的業務。拜拜。”
看著他那瀟灑又帥氣的背影,梁亞忽然鼓起勇氣,認真對老爸道:“爸,我想......”
他咬了咬牙,閉上眼大聲道:“我想學機械!但那是三十歲之后的事情!我想在三十歲之前去踢足球!我想成為一名職業足球運動員!”
梁羅看了他半晌,聲音低沉:“你確定嗎,這不是一拍腦門想出來的,而是你內心的真實想法嗎。”
梁亞認真道:“這是我的夢想!”
沉默幾秒,梁羅忽的笑了:“可以,不過有個條件。”
他豎起食指:“你必須在十五歲之前考上大學,然后在十六歲之前本科畢業。因為職業足球最晚也要在那個時候就開始訓練,否則你根本沒有成為職業球員的可能。
如果連這種小事情都做不到,那你也沒必要再跟我說后面的事情了。”
梁亞抬起頭,眸子中滿是驚喜。
他重重點頭:“我一定做到!”
醫院大門外,張鴻伸了個懶腰,爾后從兜里掏出一根煙叼在嘴上,點燃。
抬起頭,噴出一口煙霧。
藍天白云,陽光明媚。
“今天也是個好天氣啊。”
下一刻,他嘴上叼著的煙被人拿掉。
“吸煙有害健康,而且這是在醫院門口,公共場合就不要吸了。”
回過頭,黑色長發隨風飛揚。
那個姑娘抬起手把被冬風吹拂的發絲撩至耳后,微微歪頭:“剛才孫導打電話了,他說劉導想請你吃飯,問你去不去。”
張鴻嘴角上揚,邁步走進冬日的暖陽里:“去,當然要去,說不定有新的生意上門了呢。”
陽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想必是春天不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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