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馬從橋上行過,四人避往一旁,馬蹄在石板踢踏,漫卷浮塵。
前一段他們還在峰門善事堂之中,如今卻就到了人煙密集的城鎮,這處又是何地,難道就是七里宗山腳下的大梁王朝?
時值此時臨近正午,日頭很足,石板路被曬得發燙,地面有燥熱的氣息拂過,青荷道,“早知道我就把道市上的那塊冰玉買了,不過十丸,現在這熱的,帶在身上,自然生涼,肯定舒服多了。”
他們常年位于隱秀峰上,不知山下日月寒暑,此時到了俗世,沒想到這個地方正是個炎熱的季節。
現在當務之急事先了解如今的俗世環境。
四人尋到了旁邊的茶水鋪坐了下來,看了一下牌示的茶水價格,要了牌子上最高標價的“麥冬暑水”,十五文一碗。
四個人行走之時都從執事那里得到了基本的俗世用度,每人一兩銀子。這個時候才能感受到一種“單子隨便點!”的快感。
涼茶端上桌,幾個人迫不及待嘗了一口,甘甜舒爽的滋味,沖淡了此時燥熱的感覺。
楊晟喝了兩大口,味道委實不錯,待他拿出銀子付賬,老板娘眉頭皺了起來,說是這茶水鋪都是隨手給零散銅錢,一兩銀子都是大錢了,手頭上還是用戥子稱了一下,確定楊晟這一兩足銀,找了一貫銅板,足足有一千零四十個之多。
一個長繩子挽了一長串的銅板,修遠拿到手里盤了盤,反手噔一聲丟進了自己背后背的箱籠里,發出金屬擠壓碰撞沉悶的聲響。
老板娘打量四人,笑道,“你們頭回來我們這定州城,要是昨日,行情可不止這點,你們這一兩銀子,就能兌上一千二百文錢!”
那老板娘三十來歲,被他們問起知不知道大梁王朝,她搖頭,問大梁又是何地,從未有人說起過。
她一個茶水攤主,早年時也不曾到處奔走,是定州本地人,平日經營茶鋪,在此聚集的客人多了聽了許多風聞,因此增長不少見識。
“我定州城本不算大寧朝什么重要城鎮,但如今這一是正逢月見節廟會,外來客商云集,外加上又有個了不得的大事,之前謫貶在我安定城的許介許老爺再度被朝堂起用,許介老爺之前官居御史中丞,公正執法,彈劾權臣禍亂朝綱,只可惜得罪人太多而被貶官。這次起復官拜右相,大家都覺得我們這寧朝好世道要來了,這不……江湖人士,各方名流,都來了定州,恭送許介老爺上王都赴任。”
眾人才算有所了然,這處地方名為定州,是大寧王朝疆域東南的一座城鎮。
而大寧王朝,又是何地?
眾人看向修遠,修遠平日在峰內書室除了符篆之外,多修經籍典卷,有什么不知道的問他就是了。
修遠皺了皺眉頭,道,“南蒼洲和中神洲一樣,地界廣袤,有無數的人世王朝,七里宗所在大梁王朝地界周邊,五國十都,都沒有一個地方,叫做大寧王朝的……但大梁王朝南面成國之外,有一片風沙海,穿過風沙海,據說還有很多俗世王國……說不準這大寧王朝,就是在大梁王朝所認為的極南風沙海之外了。”
玄睿愕然道,“風沙海和大梁都有三千里,傳聞風沙海也有一千里的邊域,如果這大寧王朝是在風沙海之外,是不是……我們穿過了峰上善事堂那道門,就至少來到了四千里之外?”
楊晟咂舌,這豈不是一個高端拉人的傳送門……可以把他們傳送到數千里數萬里之外?
因為通過天氣和剛才對老板娘的詢問,這時候仍然是九月十二日。此地用的是大寧王朝歷,和他們中土紀年法有所不同。但是根據修遠對一些歷史天象標識的比對換算,他們應該在同一個時空,一條時間線上。
修遠喃喃道,“人世橋,人世橋……原來這就是人世橋。”
他們了解了個清楚,此地大寧朝也有神仙鬼怪的傳說,但是沒人親眼見過,更不知修行者是什么樣的存在,只當是方外游士,野狐和尚。
當然為此間大寧王朝的江湖民間最津津樂道的,是那些江湖傳聞所封的十大高手,年輕一代各門各派杰出天才,彗星崛起的俊杰。
“那天我這邊有個行腳商,據說親眼在天一道山門所見,號稱江湖第一高手的風痕煉風掌教攀千仞山壁,如履平地,天一道觀外觀禮之人三千,震天價喝彩!”
“他之后的江湖排名第二,空谷寺生息嘆法座曾在南宮,幽袞兩郡弓騎交兵之際,親至鋒線度化干戈,只身擋下強弓勁弩銳箭九百!事后兩郡被他大德所感,言明永不私斗,南宮郡長更把女兒嫁與幽袞郡長之子,兩大郡結為親好!”
老板娘把他們當成了鄉下而來的游子,說起江湖十大高手的這種事跡,老板娘神采飛揚,周圍的落腳客不光聽著,還附和聊起各種江湖傳聞,那樣子恐怕要喝好幾大碗涼茶才剎得住。
楊晟就覺得這大寧王朝高來高去的高手們,真是裝逼如風啊。
身旁三人也聽得入了神,平時都在峰門內部,哪里有這等的江湖傳聞聽來帶勁,令人神往。
老板娘更說正是這江湖絢麗多姿,這大寧王朝上下,尚武慕俠之風盛行,名士聚會,總會配把短鋏隨身,吟詩作對也大抵動不動往仗劍游俠兒浪蕩豪邁的方向靠,高門閨閣中的女子,一是仰慕劍俠風采,二才是愛慕風流才子。
楊晟私下問修遠,“內功真氣,也是利用靈炁?”
修遠低聲道,“俗世王朝中的武學真氣,算是運用靈炁的一種方式,但只是淺層的方式,比起煉炁士來說差得遠了,利用程度不如我們。此間應該也是這樣。”
四人喝罷了“麥冬暑水”涼茶,有種透心涼腑的感受,而小青荷喝完了還不夠,捧著碗不放手舔干凈碗底。若不是玄睿摁著她額頭把她腦袋撐離那茶碗,老板娘只怕眼珠子都會瞪更大了,這小姑娘家家,怎么這么饞?就像是家里關久了沒出過市一樣。
方才一邊在茶鋪攤打聽他們的處境,一邊修遠攤開了宗門善事堂帶出的木簡,從上面的輿圖上分辨出了他們所在的這處橋梁茶鋪的位置。
即便是輿圖上標有“奎光樓”的地標,但四人還是沒有找此間老板娘,或者周圍人打聽的想法。
俗世行走兩個規矩,不能說來路,不能道去處。
前者即是在俗世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后者是回到宗門之后因為沾了因果,便不能說俗世行走的內容。
而此處的奎光樓和他們蜀山宗奎光居院同名,大家不知道這個名字對定州的人來說意味著什么,會不會“泄露天機”,既然有輿圖在手,確定了方位那便先去看看,不必打聽讓“奎光”這個名字現世。
四人跟老板娘道了謝,收拾了東西,回憶木簡輿圖的路線,沿著正四方的街道走向標記的位置。
修遠一副書生打扮,背著背后書箱。楊晟一身青衣,腰佩長劍。玄睿短衫勁服,挎刀而行。青荷則是跟著身邊的小姑娘,這一眾怎么看都像是少年游俠兒,但是放在此時時不時就有江湖俠士出沒的主干道,他們就“小巫見大巫”了!
“是拜劍莊莊主李秋意,少莊主以及那位二小姐,前去拜會許老爺!”
“拜劍莊那位二小姐是不是如傳聞所說,仰慕那琴、劍以及模樣長相三絕,人稱‘西園公子’的王晉元,可惜示愛未果,惱羞成怒的那位?”
“那可不是人盡皆知了嗎?哈哈!”
“那位背的是黎家槍吧,不錯了,黎家槍傳人黎兵,他也來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啊……”
一路之上,好不熱鬧,各個名流人士,都在往定州城的許介府邸而去,定州今日月見節廟會很是熱鬧,而城內許介的府邸,定是最為熱鬧的場所。
四個壓根沒引起什么“動靜”的江湖游歷小俠在一處高樓面前站定,抬頭就能看到這座八角樓,華美至極的建筑。
八角樓的廣亮大門兩個立柱,右側一聯上書“人斗南庭金葉子”,左側一聯上書“街飛北市鬧蛾兒”。
上書燙金大字——“奎光樓”。
到底還是四人的小心謹慎過了頭。
方才就是沿途路上,都聽到了有人對著這定州最豪華的建筑指指點點。
“奎光樓乃是我大寧朝最大的綜合鋪面,不光經營當鋪,還賣天下最難得的藥材,珍奇寶貝,一層還比一層珍貴,據說二層樓的東西,普通王公大臣家里都稀奇罕見,三層樓,那就是放皇家都是稀罕物,有的你在皇家找不到的東西,奎光樓都可能有,就算沒有,只要你出得起價錢,掌柜的都能給你調過來……噢,你問我三層樓之上?誰知道呢,沒準是放滿了珍奇寶貝的倉庫!”
“嘿,我聽說,這奎光樓不光綜合什么都賣,還賣情報,還雇傭刺客殺手……總有些暗中不明不白的交易……”
“噓!小聲點!先不說這些有的沒的,就算是沒有,奎光樓的背景,據說是某位宮中貴人,你敢胡亂編排!?”
四個人面面相覷,哪知道他們小心翼翼按照木簡探找的這奎光樓,居然是個這么“名氣頗大”的存在。
四人深吸一口氣,從洞開的那道敞亮大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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