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是否廢了修為,執法堂中也一度爭論過,但很快就被否決了。各大宗門向來只有廢內門弟子修為一事,極少會針對外門弟子下此狠手。說到底,張富貴和顧佐并沒有干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只要是明白人,都清楚這點。
但明白人不等于毫無私心,執掌三谷的席長老、執掌四谷的楊長老都鬧到了執法堂,要求執法堂袁長老秉公處斷,重重懲處張富貴和顧佐。
席長老還當真提出了廢去修為、逐出宗門的要求。剛剛收入門下的上官云生被打得如此之慘,整個臉都幾乎變形,張富貴不念同門之情,竟然下此狠手,說明品行歹毒,這樣的弟子將來必成宗門之禍,早先下手,可以防止將來為禍更烈。
楊長老收的蔡胖子和仇沖二人雖然沒有挨揍,但幾乎嚇破了膽,這些時日連谷口都沒敢出去半步,不好好靜養個數月,恐怕念頭都無法通達,將來修為會受很大影響。
袁長老掌執法堂多年,對兩位師弟的要求不是很贊同,他認為,此事起因在于外門弟子陳天真的故意挑釁,這是內門三位弟子設的圈套,若是如此重懲張富貴和顧佐,恐于外門士氣不利。
席長老道:“什么故意挑釁?陳天真自己都說了,不過是和張家那個供奉開個玩笑......”
袁長老黑著臉道:“玩笑?平白污蔑人家調戲自己,這是玩笑?好吧,也許對陳天真是個玩笑,但于李大壯,這就是一輩子的大事。”
楊長老從旁相勸:“袁師兄,李大壯并未受傷,也沒有任何證言和證物表明,陳天真不是開玩笑。反倒是張富貴禁閉期間違規出谷,這是實打實的罪責,還有那個顧佐,同門斗法切磋,他卻朝死里打,這不是狼是什么?”
袁長老道:“我們不是官府,執掌的不是朝廷法度,而是宗門規矩,宗門規矩更重問心!你我皆清楚上官他們的用心,如果廢了張富貴和顧佐的修為,下院人心難安啊。”
席長老問:“云夢宗是靠內門弟子支撐門戶、永續傳承,還是依靠外門弟子?下院人心難安?那又如何?隔上幾月,誰還會記得?”
云夢宗上下近兩千人,除去上院執事部的修士和凡人,外門弟子八百余,內門弟子不到一百,外門弟子遠別內門弟子多得多。
但席長老的話沒錯,支撐云夢宗門戶的,永遠是內門弟子,嚴格意義上而言,外門弟子就不算云夢宗的人!
偏向內門弟子,這才是宗門長輩們最應該做的事。
但……
“顧佐和張富貴的天賦,都不亞于那三個小輩……”
“如今的形勢,他們之間已成生死大仇,若是不想將來門中闖出大禍,其中一方必須離開!我門下弟子任性妄為,袁師兄可以重處,我也贊同重處,但另一方不能再留于門中……何況顧佐的天賦,還是天賦么?”
“邢師兄和莫師弟已經前往長安,向崇玄署求助,或有挽回的余地……”
“你以為,崇玄署現在還有工夫操心一個煉氣小輩的修行天賦?”
“護國天師……”
“護國天師查訪天下各道,此刻不在長安!”
袁長老頓時沉默了,的確如對方所言,自從宗主不知所蹤后,崇玄署根本沒時間關注這種小事,兩位長老去長安,怕是連崇玄署各位高道的面都難以見到。
執法堂執法,執的是誰的法?為誰而執法?這是個執法者永遠要面對的問題。捫心自問,也許是平日執法太多,反而鉆進了法條的牛角尖了吧?
思索片刻,袁長老提出了處置方案:“張富貴違戒出谷,致同門重傷,執百仗,逐出宗門!顧佐以兵刃脅迫同門,并致同門重傷,執五十杖,逐出宗門!”
他沒有提廢除修為之事,這是最后的底線了。
關于上官等人,袁長老道:“上官云飛、蔡無咎、仇沖擅自出谷,不得執法堂明令而出手,有擾亂宗門法度之嫌,念其初犯,著石山思過半年。陳天真為人輕浮,罰二十貫,賠付李大壯,著石山思過一年。蔣知雨、劉子昭、黃蘆生三人不辨是非,處事孟浪,各執五十杖。”
對于修士而言,被逐出宗門是件很大的丑事,就算在小宗小派中,也足夠讓人灰頭土臉了,除了宗門的修行資源再也無法享受外,名聲也非常不好聽,將來再想加入其他宗門,也會困難重重。
而對于云夢宗這樣的天下大宗來說,被逐出門墻是更可怕的事,意味著沒有機會獲得更加上乘的功法,再沒有每月兩塊靈石的坐享其成,沒有了名師的指點,沒有了同門之間的交流切磋,沒有了靈丹靈藥,沒有了宗門的遮護......
席長老和楊長老也沒有再行逼迫,這件事的根由他們心知肚明。但作為老師,在外面又必須維護自家弟子的聲譽,袁長老給出的處置方案應該還算合意。只不過他們各自也下定決心,回谷之后,要重重懲處門下幾個惹事的徒弟,讓他們吃個教訓,將來不至于張狂。
兩位長老表示同意,當然,他們不同意,袁長老也不打算做大的變更了,除非他不再擔任執法堂長老。
而要想讓他不再擔任執法堂長老,除非宗主親自召集長老議事,撤銷他的職司,可惜宗主已經三年沒有歸山,如今也不知身在何方。
執法堂弟子將處置文書謄寫好,交袁長老簽押,然后直送一谷,那里是宗主所居之谷,就算宗主不在谷中,依舊是要呈上案頭的。
七天后,張富貴和顧佐被拖到了執法堂前,這里有一處高臺,是懲治違戒弟子之處。
高臺上是板著臉的袁長老,他的身邊坐著三谷的席長老、四谷的楊長老,還有趕回來的庶務堂邢長老、傳功堂莫長老,他們的身后,雁翅排開十多位執法堂執事和弟子,臺子正中是五張長長的條凳。
兩人對視一眼,顧佐苦笑:“沒想到我也有挨板子的一天。”
張富貴輕蔑的掃了一眼同樣被帶到高臺下的上官一行,抬頭望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水堂事件實在太過血腥、太過轟動,宗門中的大部分人聞訊后都趕了過來,圍觀執法。
上官的頭上依舊纏滿了白布繃帶,看不清臉色,蔡胖子和仇沖站在他身邊,一個在微笑,一個在盯著顧佐和張富貴。
陳天真梨花帶雨,小聲的啜泣著,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惹得不少弟子心猿意馬——自從知道了她的傳言后,許多弟子覺得她更誘人了。蔣知雨和劉、黃三人則望著高臺上的長條凳發慌。
執法堂一位金丹執事起身,于高臺上當場宣布了對各人的懲處,當即引起臺下一片嗡嗡聲。
云夢宗已經多少年沒有執杖懲治了?大多數弟子們都沒見過,這熱鬧可得好好瞧瞧,錯過這一出難有下一出啊!
宣布完后,便是當場執法。
顧佐和張富貴被押上了高臺,摁倒在條凳上,倒是沒有扒去褲子,保存了身為修士的顏面。
蔣知雨、劉子昭和黃蘆生同樣被押了上來,三人瑟瑟發抖,身子癱軟如泥。
張富貴沖他們罵了一聲:“軟蛋!”
執法堂執事上前,挨個在五人尾椎處封了一道真氣,確保他們無法以修為抵擋杖擊。又各自嘴里塞了粒丹藥,保證他們始終清醒。
十名執法堂弟子各持木杖,兩人一組,將五人圍上。
顧佐笑著看了看張富貴,張富貴沖他點了點頭,互相鼓勁的話還沒出口,第一道板子就下來了。
“啪!”
顧佐頓時一個激靈,沖身邊的張富貴瞪大了眼睛——張富貴同樣瞪著眼睛回望顧佐?
真特娘的......疼啊!
疼得汗毛都倒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