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條身影沿著山道向上,從敏捷的身手可以分辨,果然都是修士。
又過了片刻,離得近了些,顧佐吸了口涼氣。
一共四個人,其中兩個顧佐剛好認得,正是永嘉法司的那兩個供奉,也就是傷了沈師姐的括蒼派兩位修士!
此時相距已經不遠,雖然彼此被樹木山石阻隔,但其實也就是四、五十丈。
這四人配合默契,最前方是名青衫修士,牽著條大獒;在永嘉法司任職的兩位供奉各居左右,手持法器全神戒備;最后則是個其貌不揚的老頭,佝僂著身子,身材十分短小。
有狗就麻煩了,顧佐心念電轉,將自己的斗笠摘下來,匆忙間憋出幾滴尿淋在上面,向身后扔出,拋在繼續上山的路上,他自己迅速躍下大樹,往身邊密密麻麻的灌木叢中鉆了進去。
灌木之下是條深澗,寬四丈,深達十余丈,因為灌木枝條遮蓋的原因,不留神根本看不出來。
顧佐墜入深澗后,雙手一拉事先系好的魚線,直接蕩過深澗,趕往不遠處的一座山頭。
這是顧佐為自己準備的逃生之路!
李俶坐在山坳上方的一塊大石上,嘴里嚼著根馬尾草,認真注視著山下的林中,似笑非笑。
林子雖然茂密,但這處山坳的位置非常好,正好可以看清下面發生的一切。
程三斜倚在石邊,同樣看得見下方發生的一切,看見了正在追蹤的括蒼派諸人,也看見了躲在樹上的顧佐。
程三細聲道:“應該沒有人了,兩個在永嘉做供奉的交給老七和老八,我先捉了姓常的,再合擊沈煉,用不了一柱香......”
“看看再說。”李俶說完,扭頭望向身旁的沈珍珠,問:“珍珠,你猜他會不會把你的藏身地招出來?”
沈珍珠咬著嘴唇,輕聲道:“何必做這種無謂的考驗?”
李俶攏了攏她的秀發:“不好好看看,怎么知道是忠是奸?”
沈珍珠搖頭:“與忠奸何干?我出靈石,他助我脫身,僅此而已。再說,你請來的劉玄機把銀票給了他,我不跟著他,還能跟著誰?”
頓了頓,又堅定道:“不要動法陣,幾位師兄都只是筑基……如果有人死了,我會自刎相謝!”
李俶笑著點了點頭。
樹林中,就見顧佐從樹上落下來,然后向旁邊縱身躍去。
此處正好有樹冠遮蔽,看不清楚,幾人的目光都繞過樹冠去看另一邊,但顧佐的身影卻沒有從那邊出現,沈珍珠的心頓時提了起來。
括蒼派的人已經上到了顧佐剛才藏身之處,那大獒猛然沖了出去,四名括蒼派修士緊跟在后,沈珍珠咬著嘴唇探頭使勁張望,卻被樹冠當著,看不真切。
李俶眼中越來越亮,身子前傾,目不轉睛的盯著。
過不多時,大獒已經沖上了山坳,嘴上叼著個斗笠,正是顧佐所戴。
忽然一陣風起,沈珍珠一躍而下。
隨著沈珍珠的現身,兩個大胡子的修士也自藏匿之處出來,一個手持左右紫玉金錘,一個亮出天虹尺,封住擴蒼派修士的退路,正是李俶手下兩員悍將:馮不七和魏八風。
李俶扭臉向程三嘆道:“珍珠一點都沒變,性子還是那么急。”嘆息已畢,和程三雙雙飄然而下。
“煉叔,顧佐呢?”沈珍珠眼睛紅了。
老頭沈煉沒理睬沈珍珠,見了李俶足䂿飛劍而來,訝異道:“居然結丹了?”又看見踩著紅索凌空飛至的程三,更是皺眉:“這位道友高姓大名?為何插手括蒼派的事?”
程三尖聲道:“在下平平常常一個小修,不過是隨我家主人來接夫人,今日能得前輩賜教,榮幸之至!”
沈煉是擴蒼派十三丹山之一,修行界聲名不小,哪怕今日以一敵二,面對兩位金丹,也是夷然不懼,點頭道:“天下英杰倍出,是老朽孤陋寡聞了,許久不曾動手,今日便松泛松泛。”
隨著話音剛落,程三腳下環繞的紅索便倏然飛出,索頭如靈蛇般扭動,向著沈煉纏了上去。
沈煉雙手虛點,在紅索上凌空彈出一連串叮叮咚咚的響聲,索頭隨著響聲微微偏轉,忽左忽右,程三一時間竟有難以操控之感。
這一合交手,程三頓覺自己托大了,括蒼乃天下大宗,果然名不虛傳。
單手一招,紅索倒轉而回,程三飛身而起,雙腿在索頭上連踢兩記,手中同時掐訣,索頭頓時歡暢起來,忽然上下一分,形若巨蟒之口,向著沈煉當頭咬來。
沈煉眉宇間終于凝重了三分,雙掌交錯,掌心中迸發一團光華,向著如蟒般的紅索迎了上去。
光芒輝映,晃得人睜不開眼,周圍十數丈內忽然刮起狂風,卷著泥土、碎石、樹枝、殘葉四處飛舞,割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沈煉畢竟是括蒼派老資格的丹修,過不多時,程三明顯落于下風。李俶卻沒有上去幫忙,而是向著括蒼派其余三人下手,他是金丹修士,括蒼派三位筑基如何是他對手,在馮不七、魏八風的相助下,很快就一一成擒。
李俶一腳踩在常無跡身上,向沈煉道:“沈前輩,束手吧,否則我要殺人了。”
顧佐此刻身處更高的一處山頂,這里視線不是很好,只能從樹枝交錯中瞧個大概,依稀看著李俶等人的身影。
一開始他無法判斷誰是沈師姐的意中人,但看了片刻便看懂了——所有人對李俶都帶著些恭敬,哪怕是括蒼派的人也如此。
斗法已近尾聲,在同門三位師侄都失陷于敵的情況下,沈煉無論如何斗不下去了,當李俶亮出飛劍,準備削斷常無跡手指時,沈煉終于長嘆一聲,束手就縛。
將沈煉制住之后,李俶笑得很是暢快:“三年前我上山時,低三下四,苦苦哀求,沈掌門當時說什么來著,高攀不上?當真莫名其妙,笑死人!這幾年我越想越不是滋味,和我家結親,究竟礙著你家什么了?今日我堂堂正正前來,非要把珍珠娶回家!”
常無跡在旁插口道:“果然堂堂正正?為何不上括蒼山?將沈師妹誘下山門,又在此地鬼鬼祟祟設伏,這就出息了?”
李俶哈哈一笑:“兵不厭詐,懂不懂?難道要和你們硬拼么?沈掌門是煉虛宗師,我父又不愿相助,不能力敵,只好智取了。今日將你們請來,也是想請諸位送我們一程,否則回去這一路打打殺殺太過麻煩,等我們回了京城,請沈前輩參加完我和珍珠的大禮,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哈哈!”
沈珍珠在旁追問:“顧佐呢?”
沈煉怒火正盛,撇過頭沒理睬。
李俶笑了笑:“快說,不會被你們殺了吧?還想邀他回京為我家供奉呢。”
正笑時,忽聽遠處傳來一聲清越之音:“回京可以,珍珠留下!”
山巔上的顧佐被這聲音震得耳暈目眩,險些從樹上摔了下來,正駭異間,就見一道劍光自天邊劃過,整座山坳被劍光斬了下來,山坳中的所有人都被拋上半空。
劍光將括蒼派的眾人一一接住,正要去搶李俶四人,山后卻驀然飛出一片遮天蔽日的黃袍,將李俶四人卷了過去。
半座山都塌了!
還考慮著事后能不能撿著便宜的顧佐終于從樹上被震了下來,一俟落地,飛也似的逃了。
怕了怕了,咱跑路還不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