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這條路子跑不通,對毫無根基的顧佐來說,營生就很艱難了。
別家宗門、道館都有固定的產業出息,要么是耕種藥園販賣靈藥、煉制靈丹,要么是坐擁良田山林收繳糧產山貨,又或者門下弟子多為大戶出身,每年可以收納大量捐贈,亦或是經營鏢行、押送財物等等。
說到底,出妖鬧鬼之事并非常態,旬月間碰不上一起,就算發生了,以懷仙館顧佐的名望,也不可能和別家宗門、道館相爭——當然,這種生意他躲還來不及呢。
顧佐打著旗幌在縣中走村竄戶,走遍了幾乎所有城中街巷、城外村寨,打算搞點搜尋失物的生意,也順道拓展拓展業務,試試能不能算個命、看個相、查一查風水之類。
可忙活了半個月,愣是沒接到一樁生意。到了此時,他才越發體會到,王道長維持恒翊館是多么的不易。
眼看就要坐吃山空了,王道長逃走時的窘境又要再度出現,這讓顧佐難以置信——懷仙館明明已是郡中登錄在冊的正經道館,自己也拿到了道牒,為何還是混不出頭?不僅修行無以為繼,似乎連吃飯都出了問題。
到了后來,顧佐甚至仔細考慮過,要不要嘗試一下黑路子算了,要么學陳六、蔣七那樣炮制出假妖假鬼事件,又或者干脆進城,把北城和南城的潑皮們都整治一番收入手中。
但考慮再三還是放棄了,先不說自己被刑曹盯著,屬于縣里的“重點關注人士”,干這種事情很難不被發現,只從出路而言,歪門邪道也不要輕易涉足,一旦卷入,就很難脫身,這樣的路子,會越走越窄。
顧佐終于還是決定,拉下臉皮,登門拜訪岱岳館,該賠罪就賠罪,如果能夠取得魏長秋的諒解,興許還能找到些生計。
如今剛過完正月,依舊寒風刺骨,顧佐在岱岳館外的巷道拐角處等了多時,終于見到了自外回來的魏計,連忙閃身出來,高呼:“魏兄稍等,小弟特來……”
一句謝罪的話沒說完,魏計見了是他,已經皺著眉頭快步進了道館。
顧佐很是尷尬,身子僵了僵,依然還是在門子的注視下挪了過去,遞上自家的拜帖,以及拜帖后附著的賠罪信,道:“勞駕通稟一聲,懷仙館顧佐想要拜見魏館主。”
那門子是識得顧佐的,猶豫著接過顧佐的拜帖進去通稟了,過不多時又轉了出來,將拜帖交還:“對不住了顧仙師,我家館主說了,當不起您的賠罪,請回吧,岱岳館和懷仙館談不上什么交情,今后也井水不犯河水,各掃門前雪便是。”
顧佐嘆息一聲,接過自己的拜帖和賠罪信,想再解釋兩句,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黯然離去。
如此困頓了幾日,顧佐正在小孤山上愁眉苦臉,暗自思索著有些什么奇技淫巧能夠拿得出手,換些錢財的時候,懷仙館來了一位拜客。
這位拜客長得很是不堪,在顧佐眼中,差不多與“猥瑣”二字極為貼合,正是獨山宗弟子李滿。
除了相貌不堪,李滿的修行也很是夠嗆,入了獨山宗也不知五年還是八年,至今仍在煉氣士初境上打轉,顧佐此刻修為大進,自忖已經不輸于他了。
別看如此相貌、如此修為,李滿在山陰縣卻很吃得開,可謂左右逢源,連越來越出名的山陰縣女劍俠羅先娣對他都很是不錯,聽說去年冬天還被收為獨山宗內室弟子,當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此君沒有叩響柴扉,大大咧咧推門而入,繞著院子踱了兩圈,然后沖莫名其妙的顧佐道:“如何了?可還揭得開鍋?”
顧佐正在熬粥,手中捏著捅火棍,覷著李滿道:“你去別人家,不敲門的?”
這要是放在半年前,顧佐是不敢和李滿這么說話的,但他現在修為上已經不懼李滿,又值滿腔悶氣,說話之間便不再客氣。
如果不是忌憚李滿身后是獨山宗,他怕是已經操起捅火棍打將過去了。
李滿打了個“哈哈”,皮笑肉不笑的轉了個身子,一邊抬頭打量著主屋門楣上的“懷仙館”橫匾,一邊道:“顧佐,我可是來解你之困的,你就是這么對待恩人的么?”
顧佐沉住氣問:“什么意思?”
李滿找到院中的石凳,拂袖掃去上面的塵土,一屁股坐了下去,悠哉悠哉道:“顧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的靠山賀家倒了,又不知怎么的,惡了張縣尉,你自己覺得,在山陰還能待下去么?”
顧佐道:“我能不能待下去,似乎和閣下無關。”
李滿笑道:“不僅如此,我還聽說你和岱岳館魏館主鬧反了,嘖嘖,我可當真佩服你得緊,樹敵的本事不小,勇氣可嘉!”
“你到底想說什么?”
“火氣不要那么大嘛,李某今日登門,是跟你談一樁買賣。”
見顧佐覷著他不接話,李滿干咳一聲,道:“你這懷仙館恐怕也撐不下去了,不如轉手賣給我,我給你作價萬錢,如何?”
一萬錢就是十貫,或者十塊靈石,相當于山陰縣普通人家兩年左右的花銷,的確不是一筆小數目。如果是半年前,顧佐二話不說就會賣——雖然看著李滿不順眼,但生意歸生意不是?但如今,他肯定不愿賣。
李滿要買的肯定不是小孤山這三間茅屋,他要的是懷仙館的牌票,以及通過牌票能夠辦理的道籍資格。這個東西肯定不是一萬錢能夠拿下的,十萬錢、二十萬錢都不夠,至少要在三十萬錢以上!
當然,這還不是錢的事,懷仙館是顧佐立足的根基,能賣么?
“一萬錢?買我這懷仙館?你知不知道懷仙館如今是郡中名列正冊上的道館?你知不知道我這道館有捉妖憑牌?你知不知道我這道館有申請度牒的資格?你死心吧,我不會賣的!”
“一萬錢不賣?再給你一次機會。”
顧佐一臉不耐,揮手趕人。
“九千。”
“什么?”
“現在是九千錢。賣不賣?”
“你還真說得出口!”
“八千錢!”
顧佐氣樂了:“沒想到啊,被人套路了。”
李滿問:“什么路?”
顧佐沒跟他解釋,指著外面:“你走吧,下次記得敲門,敲門我也不讓你進來。”
李滿起身,滿不在乎的往外走,邊走邊道:“今次是我上門,下回,就得你上門求我了,記住了,七千錢。”
“滾!”
“對了,給你提個醒,別想著去流林宗求羅師姐,羅師姐閉關了,準備沖擊筑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