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姿他們同密林中看守著那五名山匪與康姑媽的鏢師們匯合,一道下了山。
康姑媽原本年紀就不小,再加上被阿礁踹飛,又受了內傷,這會兒面如金紙,走路都走不了。
那幾個鏢師便又弄了個簡易的擔架,將康姑媽給抬了起來。
用阮明姿的話,就是這幾人剩下最后一口氣,也得把她們給抬到衙門里去。
康姑媽按著胸口,看著旁邊同樣被抬著走的老漢,再看看跟在一旁踉蹌著走的老嫗,還有后面那幾個被捆成了粽子,被人推搡著走的垂頭喪氣的山匪。
她眼珠子轉了轉,悄悄掩下眼底的盤算。
她還有最后一條路可以走。
程家,跟官府關系,那可是不一般啊!
她如果忍痛散盡家財,買通程家那個旁支的少爺程慶飛,由他出面同官府說情,應該也可以免于牢獄之災。
只是……胸口這口郁氣她實在咽不下去!
康姑媽捂著疼得直抽抽的胸口,恨意十足的想,等她出去,她絕對不會放過這幾個賤人的!
阮明姿這行人進廬陽道城池時,引得不少人往這邊投過視線來。
畢竟這行人有老有少的,還有捆起來押解犯人一樣的人。
甚至還有人覺得有趣,就在他們一行人后面跟著,想看看他們這是要去哪里。
慢慢的,人越來越多。
這會兒,一直沒有動作的那個老嫗,卻突然掉頭就往人多的地方跑。
鏢師就是干押鏢這一行的,見狀忙追了上去。
那個老嫗在人堆里左鉆右鉆的,一邊鉆還一邊啞著嗓子喊:“欺負老太婆了!一堆人欺負我這么一個老太婆,要不要臉了!”
不少圍觀群眾還不曉得發生什么事,只聽得一個上了年紀頭發花白滿臉溝壑的老婦人在那嘶啞著喊,都有些轟動。
當鏢師把老嫗給抓住時,那些不明所以的圍觀群眾頓時就憤怒了。
還有好些正義之士幫著推搡那些鏢師,怒道:“你們放手!一群大老爺們,欺負這么一個老婦人,還有沒有天理?!”
“就是就是,誰家還沒個老人了,你們這么欺負老人,就不怕有朝一日你爹你娘在街上也被人這么欺負!”
“松手!再不松手我報官了啊!”
鬧哄哄之中,一個清越脆甜的少女聲音響了起來:“諸位請等下!”
因著那管聲音實在動聽,再加上又是旱地驚雷般突然而起,眾人愣忡之下,竟然真的慢慢安靜下來。
那個老嫗眼見著不好,想要再說些什么蠱惑人心的話,然而旁邊飛快一塊小石頭,快狠準的擊中了老嫗某個穴位,老嫗臉色一白,疼得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個兒短暫的失聲了,只能從喉嚨發出嗬嗬的聲音來。
而這個時候,那管極為清越脆甜的少女聲,已經飛快的把事情說了個明白:“……這老嫗是同人拐子一伙的。她伙同人拐子,買了我弟弟,還虐待他,我們這是要把她送官。”
眾人一聽人拐子,頓時嘩然。
這年頭,誰家都有自己的心肝寶貝,最恨的就是人拐子。
這人拐子,跟那些牙行的人牙子還不一樣。
人牙子那邊,因著有官府背書,走的渠道都是合法正規的,都是一些活不下去養不了孩子的家庭把孩子賣掉,或者是一些罪人的家眷之類。
而人拐子,卻是生生的靠偷蒙拐騙,將你家的心肝寶貝從你身邊拐走,從此天涯各一方,基本一輩子就再也沒辦法相見。
而至于會把人賣去什么地方,是窯子還是哪,那就不一定了。
這種痛徹心扉慘無人道的事,哪怕自己家沒碰上,也大都聽過旁人家里運氣不好挨上了。
但凡正派之人,沒有人不厭惡人拐子。
眼下這些攔著鏢師不讓他們動那老嫗的人,都是些路見不平的熱心腸,一聽那老嫗竟然是拐子,頓時就覺得好似是吃了什么腐壞的東西一樣惡心,就差直接退避三舍了。
老嫗這會兒手指扒拉著嗓子,想要再狡辯,卻偏偏發不出半點聲響來。
那幾個鏢師成功的把人給押了回來,這次為了以防萬一,看管那老嫗的人又加了倆。
阮明姿笑著朝眾人抱了抱拳:“各位義士也是一片好心,眼下我們正要把這幾人送往官府,可否請諸位義士讓一讓路?”
原本那些哄鬧的圍觀群眾們都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人家小姑娘雖說帶著兜帽,看不清樣貌,但無論是談吐還是儀態,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大家閨秀。像他們往常見到的那些千金小姐,要不就是恪守禮儀自恃身份絕不多說半句話,要不就是飛揚跋扈看不起他們老百姓。
這樣一位大戶人家的小姐,對他們這些信錯了人的人還這般禮數周全……
大家都有點感動。
圍觀群眾們幾乎是訕訕的一哄而散。
道路又通暢起來。
左夫人有些佩服的看向阮明姿,低聲道:“阮大小姐真是風姿卓然。”
“左夫人謬贊。”阮明姿低笑一聲,“大家都是一片好心,只要沒有趁機在人群中挑撥蠱惑人心的,一般只要把話說開了,就沒事了。”
更何況她也看見了,在那個老嫗還想再張口的時候,阿礁一手抱著輝哥兒,一手從懷里摸出塊什么,面不改色的在指尖彈了出去。
讓當事人直接閉了嘴,那基本就是由她來控場了,更是簡單。
阮明姿不由又看了阿礁一眼,眼里溢出一抹笑來。
阿礁同她配合真是越來越默契了。
經過這個小小插曲,阮明姿一行人他們又往衙門那走,自打她說了要去衙門后,隊伍后頭跟著打算看看熱鬧的老百姓也是不少。
當然,這也正是阮明姿希望看到的事情之一。
她知道廬陽道官府昏聵,能多一個讓他們有所顧慮的因素也是好的。
只是還未走出多遠,突然一個人影從背后快步追了上來。
是燕子岳。
他喊住阮明姿,笑道:“方才我在附近辦事,聽著似是你在說話,過來一看,還真的是。”
阮明姿也笑了下:“嗯,我正要去衙門把這幾個犯人移交。”
燕子岳點了下頭,又極為小心的低聲道:“我同你們一道去。衙門那我認識人,到時候說不定能幫上忙。”
阮明姿自然也不會推辭燕子岳的一番好意,她笑道:“那好,我們一并過去。”
只是在一旁單手抱著輝哥兒靜靜站著的阿礁,盯了會兒阮明姿的笑靨,冷若冰霜的移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