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把燈籠掛上,寧老三就跟進了屋里,當面跟我拍起了桌子:“陳野,你想干什么?在局里點燈籠,你要翻天啊?”
我頓時也火了:“干什么?當然是找我的裝備。那是我家傳的刀,要是要不回來,今天必須有人死。”
“放屁!”寧老三勃然大怒:“你當異調局是什么地方?是江湖堂口么?你陳野又是什么人?是江洋大盜么?丟了東西就想殺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我爭鋒相對道:“寧如塵,我特么瞧不起你。一個局長讓手下在自己眼皮底下興風作浪,你連屁都不放。當他么什么局長,回家抱孩子算了。”
我這句話剛一說完,我爺就從外面走了進來。寧老三沒當場發作,我爺卻火了:“你跟誰說話呢!你自己弄丟了東西,沖著誰發邪火?有本事,你去把東西找回來給我看看,沒本事,別在這兒窮嚷嚷。”
我眼珠子頓時紅了,腦袋上的青筋一根根的蹦了起來,可我說話的聲音卻變得異常平靜:“我現在就去找。”
我爺頓時急了:“你個小兔崽子,我還說不了你了咋地?給我坐下。”
我爺最了解我,我要是在吹胡子瞪眼的時候,說不定還能勸住。我要是暴怒當中忽然平靜下來,那就說明再也勸不住了。
我爺看我要往外走,伸手就要過來按我肩膀,我稍微一側身子滑到了門口。可我還沒出門就被葉玄給攔了下來。我爺趁勢抓住我一只手把我拽了過來。
我總不能跟我爺動手,只能乖乖的被他給按在了桌子上,我爺氣得吹胡子瞪眼:“你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我打死……”
“別……”寧老三把我爺給推到了一邊兒:“你們爺倆都先消消氣。葉玄,你去把門關上,別讓人看笑話。”
寧老三給我扔過來一根煙:“先抽兩口緩緩勁兒。”
我把煙點上之后,寧老三才慢悠悠的說道:“野子,你在我眼里就跟自己親孫子沒什么區別,你別嫌我嘮叨。”
寧老三伸手往我的辦公桌上點了點:“這就是江湖。這個江湖靠得不是刀槍劍戟,靠得是腦袋,靠的是人脈。這個江湖見不著血,要不了命,卻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跟這個江湖格格不入啊!”
我剛要說話,寧老三就對我擺了擺手:“你先別急著反駁,讓我把話說完。你覺得自己很聰明,覺得自己有血性。你看不上楊智明,覺得他虛偽,陰險。這也沒錯。論武功,你一只手就能讓他死上幾個來回。論心機,他卻能玩得你團團亂轉。他縱容手下偷你東西,確實上不了臺面。但是,他也篤定了,你不敢殺他。”
寧老三把自己的槍扔在了桌子上:“我現在讓你拿槍出去,一槍崩了他。你能做到。可你能做到后半輩子,一直躲著警察么?”
寧老三的話頓時讓我冷靜了不少。
寧老三笑道:“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有比不上楊智明的地方?”
我沒好氣的來了一句:“我沒發覺。”
寧老三笑了:“咱們簡單點說吧!如果,楊智明給你一個嘴巴,你馬上還他一刀都是輕的。但是,你給了楊智明一個嘴巴,如果有利益需要,他掛著一個巴掌印,還能跟你笑呵呵的稱兄道弟,跟你講道理,說情懷,讓你覺得自己沖動了,反過頭給他道歉。這點你能做到么?”
我微微搖頭之間,寧老三再次說道:“今天的事情,本來是你吃虧。但是,楊智明稍稍操作兩下,就能讓全局上下都覺得是你無理取鬧。你相信么?”
葉玄頓時瞪起了眼睛:“你們局上上下下都是傻子嗎?”
寧老三不但沒生氣,反而笑著解釋道:“能在局里混日子的人,就沒有誰真是傻子。咱們這么說吧!楊智明以前當過老師,他做過這么一件事情,就是當著全班同學面,指著一個學生問:大家說,他有沒有撒謊?全班同學異口同聲的說:有。其實那個孩子沒撒謊。更沒做錯什么。可是為什么全班都在這么說?”
寧老三自己回答道:“因為,聰明的孩子,覺得應該順著老師說,老師才喜歡你。單純的孩子,覺得老師平時對他好,老師讓做什么就應該做什么。還有很多孩子,是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
寧老三靠在椅子上道:“孩子的世界很單純,大人的世界相對復雜,但是其中的道理大致相同。這個江湖不是靠聰明和本事就能混下去。就算無欲無求,不爭不搶,也一樣會有人琢磨著從你身上得到點什么。你想獨善其身也不是不行,前提是你還沒得罪到誰……”
寧老三微微一頓道:“本來,你把王杰拉進機動科這一手玩得很漂亮,我還以為你成熟了。沒想到,你還是沒沉住氣啊!”
我不服道:“我是想沉住氣,可我的刀就不要了?”
寧老三擺手道:“我估計,那事兒不是楊智明的主意。他不會干這種容易落人把柄的事情。偷你刀的人,大概也是臨時起意。或者說,他不知道,那把刀對你的重要性。他們玩的是規則,你玩的是武功,那些只會背地使絆子的人,不會跟你硬碰。我估計他們偷你裝備,就是打算故意惡心你一下。沒想到弄走了你家傳寶刀罷了。”
“如果真把你逼到了出手殺人的程度,楊智明他們跟你就是兩敗俱傷的結局,他們幾年之內也翻不了身。在規則里混日子的人,最怕的就是留下污點,那隨時都能成為對手攻擊他們的突破口,楊智明不會干這種授人以柄的事情。”
寧老三猶豫了一下道:“我約莫著,用不上幾天你的刀就能以一種合理的方式回來。你放心好了。”
我深吸了一口煙道:“可我咽不下這口氣怎么辦?”
我爺罵道:“咽不下,你也得給我咽下去。這么大人了,連點定力都沒有,你還混什么江湖?回家抱孩子得了。”
寧老三轉頭道:“老哥,你又來。陳野知道錯了,就行了,你還要他咋樣?再說,陳野這脾氣就是隨你學的。要怨,這個根兒也是在你身上。”
我爺被寧老三頂得不說話了。
我猶豫道:“寧爺,你說這些,我都知道,可我……”
“你做不到就做不到,也沒人逼著你做到。”寧老三笑呵呵的道:“人活在世,追求的東西不盡相同,對升官發財沒什么追求,用不著學這些東西,學得多了,遭罪的反倒是自己。”
寧老三站起來拍了拍我肩膀:“你可以不服就干,但是你得注意分寸。打了人,還讓他沒話說,才叫高明。你這么干,容易把自己折進去。懂么?”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寧老三卻先一步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在門口掛了兩盞白燈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你這兩盞燈籠能要人命對么?白影殺人燈,我可見識過你爺的本事。”
我爺說道:“那小子沒想殺人。他的本事可我比我強多了,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他都敢改。陳家白燈都被他給改成扯犢子的玩意了。他掛那兩盞燈,只能嚇唬人,殺不了人。”
寧老三哈哈笑道:“陳野這小子行,還有分寸。好好打磨打磨,將來錯不了。”
寧老三話鋒一轉道:“陳野,你想跟姓楊的斗就跟他好好斗上一場。凡事有我和你爺給你撐腰,但是你記住,別玩太過,要不然,我們也不好收場。行啦!我和你爺還有事兒,剩下的事情你們自己看著處理吧!”
“寧爺,我送你!”我站起身來送寧老三出門。
寧老三呵呵笑道:“我這是趕著回家抱孩子,你就別送了,越送走的越慢!”
寧老三這老頭子,也不是什么肯吃虧的主兒,在這兒等著我呢。
“嘿嘿……”我干笑了兩聲,到底沒給寧老三道歉。
寧老三倒也沒在意這些,走到門口才說道:“你趕緊把這燈籠摘了,辦公室弄倆白燈,可不怎么吉利。”
寧老三說完話就跟我爺走了,我站在門口抬頭看向兩盞燈籠的時候,眼角余光卻看見抱著肩膀斜倚在走廊里準備看戲的閆星宇——他是專門來看我怎么摘燈的。
我眼帶殺機的看向對方時,閆星宇面帶微笑的向我看了過來,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真想把白燈摘下來砸在他臉上,可是寧爺這邊才跟我擺明利害關系,我就直接打他臉,終于不算太好。寧爺說的對,有些會事情,我真得學會來日方長。
我強壓著一口怒火,伸手把燈籠給摘了下來,吹滅里面的蠟燭就想要提著燈籠往回走。
我還沒進門就聽見閆星宇說起了風涼話:“異調局到底是講規矩的地方啊!誰要是覺得燈籠好掛,肯定怎么掛上去,怎么摘下來。別說小的,掛燈籠不行,就是老的,掛上去的燈籠,不也一樣被我們摘了。”
“你說什么?”我猛然回頭看向了閆星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