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積深,道路難行。
冰天雪地之中留下一排深深的腳印,從遠方一直蔓延而來。
高羨騎著驢子翻過山頭,路過一片枯林,突然止住腳步。
因為前面一堆木頭阻住去路,看上去應該是用來阻擋馬或者馬車闖過。
但是既然出現了這個東西,就代表著有人故意設立在這里,等著劫掠過路商隊或者行人。
果然,從密林兩側嗚嗷嗷的沖出了五六個人,將高羨團團圍住。
領頭的是一壯漢,拿的是一把大刀,其他人手中有的拿刀劍,有的是斧子、錘子。
這顯然是一伙慣匪,并不是普通流民,刀劍對于普通人家來說,也是價值不菲的財富。
在這幫強盜的眼中,高羨就好像嚇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不動,打量著他們。
“還是個細皮嫩肉的驢鼻子臭道士,不過看這窮酸樣,估計也沒有什么油水。”
領頭壯漢披著有些脫毛的大氅,走進看了看高羨的模樣,嫌棄的擺了擺頭。
“長成這樣,細皮嫩肉的,也挺值錢的啊,城里那幫老爺最好這口了。”
身旁一個矮猴一樣的強人奉承者他的首領。
“哈哈哈哈,沒錯,這模樣,也能賣些銀子吧!”領頭壯漢大笑道。
“驢不錯,膘肥肉壯,做驢肉火燒肯定好吃。”這人上來就抓向高羨的驢,想要將他推翻在地,卻沒有看到那驢子一臉怪異的看著他。
高羨也在打量著這幫強人,看看這些家伙兜里有沒有錢,是肥羊還是窮鬼,動手的結果是僅僅除魔衛道還是附帶劫富濟貧。
然而還沒等高羨動手,這個時候從身后的山道之上再次走出了一人。
其一出現就打破了局面,讓這幫強人的目光迅速從高羨的身上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因為高羨只是一個窮酸小道士,除了一匹驢外身無長物,而對方人高馬大,還背著一把劍。
那是一把華麗的寶劍,從劍柄看上去,就知道價值不菲。
劍客穿著青衣,帶著斗笠,看不到樣貌。
他走的很快,卻顯得很穩,沒有匆忙的感覺。卻迎面給人一種強大的壓力,一股濃烈的肅殺之氣從起身上發出,籠罩在阻擋在他前方的所有人身上。
“站住!”
“我叫你站住!”
“你聽見沒有。”
強盜們紛紛怒吼,想要通過人多和氣勢壓制住對方,但是對方行走的步伐沒有任何改變。
這些人立刻結成陣式嚴陣以待,每個人的臉看上去有些凝重。
哪怕對方只有一人,這六人的慣匪強人已然感覺到了強烈的危機。
劍客靠近了,首先承受不住的便是這些攔路劫道的強人。
他們感覺到了無視和羞辱,也準備先發制人。
“啊!”
強人團隊的領頭壯漢帶著人沖了上去,身后的同伙一個個嗷嗷大叫的跟隨,仿佛只要喊得大聲一些,戰斗力就能夠隨之變強一般。
“磬”
劍出鞘了。
甚至大多數人都沒有看到那把劍是如何出鞘的,只聽到了出鞘的聲音,然后沖在最前面的三個人被一劍抹喉,跪倒在地。
踏步,揮劍。
刺,一劍穿心。
抹,一劍封喉。
最后一個轉身回馬,利刃直接從背后將那強人頭領的胸膛貫穿,雪白的劍尖從胸口冒出。
收劍,倒地。
壯漢抽搐了幾下,便沒有了氣息。他殺人很瀟灑,很美。
完全感覺不道是在殺人,更像是在雪中漫步,卷上揮毫。殺六人,只用了五劍,都是用最直接最簡易且充滿想象力的劍招取走了對方的性命。
招招致命,而流出的血卻不多,充滿了藝術感。更重要的是他殺完人之后,一言不發,拭劍收鞘。
然后正了正斗笠,從高羨的身旁走過,瀟灑遠去。
一言不發而來,一言不發殺人,一言不發離去。
就好像是在旅途之上彈了彈斗笠之上的灰塵,殺人也不過是呼吸一般容易的事情。
實在是太裝逼了,一個絕世劍客的高大形象一下子就立了起來。
高羨很羨慕。
云天觀上代觀主本身練過武功,留下一門呼吸吐納之法和鍛體之術,沒有內力這種東西,但鍛煉到極致,也有超出常人之能,頂級武者有百人敵的能力,也是這世上武道宗門興盛的原因。
但是上代觀主卻沒有劍客這般將身體和劍術鍛煉到極致的感覺,甚至讓人感覺到,這人的劍道已經有了幾分和意志氣勢相融的味道,已經脫出了單純鍛煉身體和練劍的境界。
不過高羨沒想到的是,那青衣劍客走得很急,回來得卻更急。
夕陽西下,高羨背對著落山的大日驕陽邁步前行,看著遠處那之前匆匆離去的青衣劍客突然飛奔而回。
腳踏流星,在大雪之中踏雪而飛。而且其看上去倉皇不已,渾身是傷,一條左臂向下垂著,看上去被什么東西咬的不輕,沒有半分之前的高人形象,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后面追得他氣喘吁吁,亡命奔逃。
對方看見高羨以后,立刻高喊道。“快跑,后面有狼妖。”
“嗚”
一群狼從遠處林中沖了出來,冰天雪地之中雪花翻滾,有種千軍萬馬的勢態。
雖然青衣劍客跑的很快,但是那沖在最前頭的頭狼跑的更快,眨眼間便已經如同一道閃電一般,追上了青衣劍客。
青衣劍客沒有辦法,只能回頭。
“殺!”
一劍出鞘,一股孤冷、絕望的殺意從其劍上滲透出來,尋常人碰上這一劍,恐怕連動彈都不能動彈,只能引頸受戮。
但那頭狼身長近丈,狡詐若狐,確實有些過了頭。
在尋常人看來,的確能夠稱得上是妖異了,不過在高羨看來,不能開口說話,不能化形,叫什么妖怪?
此刻面對劍客,這兇狼竟然兇狠狡猾至極的硬頂著這一劍,以傷換傷張開血盆大口咬向青衣劍客。
但是還沒等劍客刺中其要害,頭狼雙眼綻放出綠光,攝住了劍客心神。
劍客瞳孔瞬間呆滯,等回過神來那狼吻已經貼在了脖頸之上,心中一瞬間千回百轉,自認必死。
他感覺有些可惜,自己千里迢迢赴約而來,卻沒有想到就這般死在了鞏州城外的荒郊野嶺之中。
沒有轟轟烈烈,沒有天下聞名,見證的只有一個小道士,而且很快也會隨同自己一同葬身狼腹。
一陣狂風卻從青衣劍客身畔擦過,撩起片片雪花,長兩米多的狼軀從半空一瞬間定格在半空之中。
一股如同大妖的氣勢從一頭驢身上散發出來,死死的看著那狼群,群狼和劍客明明睜著眼,卻一動不能動。
踏踏踏踏”
驢子邁過雪地的蹄聲響起。
然后抬起驢蹄子,一腳下去,攜帶萬鈞之力,將兇殘的餓狼如同一塊破布一樣踹了出去。
生生踹死了頭狼,散去氣勢,劍客和群狼才感覺意識一點點歸位。
青衣劍客呆立雪中,看著前面的狼尸,狼群也同時為之止步,一個個嗚咽著往后退,然后狂奔而逃。
山間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而道士騎在驢背上,從青衣劍客的身旁走過,迎著夕陽走上山崗。
青衣劍客看著高羨啞口無言,眼中充斥著震撼和驚訝。
甚至擦肩而過的那一刻,高羨能夠從青衣劍客的身上,感受到他內心處深深的尷尬。
道人屹立于群狼尸體中央,沐浴著夕陽,身后響起了畢恭畢敬的詢問聲。
“在下呂滄海,仙長可否告知姓名?”
“姥山云天觀。”
“空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