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588、五年3月5日 雨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整整十五年了,有時候他會在想自己和這里的原住民到底有什么區別,仔細琢磨之后就是沒有區別。

也許未來史書中記載他就會想記載王莽、記載諸葛亮、記載王陽明那樣去記載他,沒有人會知道也沒有人會猜到他其實是從另外一個時空來到這里的人。

他接受的是最正統的這個時代的教育,能寫檄文、能讀圣賢書、還能以狀元之才入士朝中,他有著一切士大夫階級的毛病,也有有很多地方并不是那么完美。

后人會怎么記他?大概歷史書里會比別人多兩頁吧,但那又如何呢,人生太短,歷史太長,課堂上一個瞌睡就是許多人的一生啊。

“宋大人?宋大人?”

小魚輕聲呼喚他,將他從沉思中喚醒而來,他仰起頭看了一眼外頭的王爺府,以及已經先一步抵達并候在那里的馬明遠了。

“等會。”小宋并沒有著急下馬車,只是將小魚也拉進了車廂:“讓他候著。”

明明馬車就在面前,但人卻是不下來,馬明遠看在眼里氣卻是堆在了心中,只是不好說出來,所以能做的便是站在那愣愣的等著。

“有人說他是遼國的我,小魚你說說。”

“他?”小魚臉上面露輕蔑,用像極了女孩的嬌嗔輕哼了一聲:“他也配?我宋大人當為國士無雙,天下豪杰當數第一,區區一個榆木疙瘩怎敢?”

“哈哈哈哈,我倒是覺得他有幾分像玉生哥,只是跟玉生哥比起來,還差了太多的火候。玉生哥開明而知變通,忠而不迂、厚而不腐,雖說總也寫不好那錦繡文章,但小魚你想想,玉生哥哪件事不是干的漂漂亮亮,天衣無縫。更關鍵玉生哥天生一副菩薩心腸,當得是良相之才,將來他與晏殊必是左右二相。”

“可……宋大人呢?您呢?”小魚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完全不明白為什么這個人就把自己給忽略了過去。

“我啊?”

呵呵一樂,揉搓著小魚的臉蛋:“笨蛋,福王爺臨別前問了我一句老子之言,這句話既是給他自己也是送與我的。功成之時便是身退之時,我的光芒太扎眼,會礙著后人的路。”

小魚似懂非懂的看著他:“可……不覺得可惜嗎?”

“怎么?小魚要我造反啊?”

“宋大人”

天底下最難抗的就是小魚撒嬌了,小宋哈哈一笑便不再逗弄他了:“福王爺退休之后,天底下就有人膽敢欺負他了?”

“那自是沒人敢的,且不說官家,宋大人也不能答應的。”

小宋拍了拍他的頭,笑而不語。

“小魚明白了!”小魚突然激動的笑了起來:“將來宋大人也像福王爺那般功成身退,卻也是無人敢欺辱的。”

“那會兒啊,要么是趙性還在皇位上,不在的話……我是誰?我是東宮太師呀。上去的是我徒弟,哥哥在當相國、侄孫子也是相國。大兒子應該獨當一面了,二兒子則是遼國皇帝,現在我培養的人都成為了各個層面的頂梁柱。”小宋翹起二郎腿:“那時候我也老了,當個吉祥物有何不可?”

小魚略微思考一下,認真的點頭道:“到那時,宋大人當真是可以橫著走了。”

“我是螃蟹嗎?我年輕的時候都不敢橫著走,老了就敢了?”小宋笑著說完看了看時候,外頭那個馬明遠已經明顯露出焦急之色了,正在那來回踱步,顯得憤恨而無奈。

“看。”

小魚從簾子的窗口看出去,正看到那個馬明遠的焦灼。

“若是玉生哥,這個時候玉生哥仍是站而不動,氣定神閑。”小宋晃著手指:“這位馬大人在生氣,而玉生哥卻不會。不是玉生哥笨,而是他知道什么叫主次,這是別人的事,他根本不至于生氣。”

小魚點了點頭……然后他小聲問道:“那咱們何時下去?”

略微思索片刻:“等他暴跳如雷吧。”

“為何要暴跳如雷?”

“來,哥哥教你一招。”小宋拍著小魚的頭說道:“這人啊,有個東西叫情緒,情緒這個東西是會轉移的,他對我心中有氣,等會子處置事情的時候就會帶著火氣,他不敢對我發出來,也許會對那個閑散王爺發出來。”

“如果他都不發呢?”

看著小魚只是笑,小魚思索了半晌,突然瞪大了眼睛:“受皇命,非吾愿。”

小宋哈哈一笑,翹起二郎腿就靜靜的等待了起來。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外頭的雨連綿,隨風的飄雨將馬明遠的衣裳濡濕,讓他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心中對的惡念更深邃,心中的怒火已是蓬勃。

這時小魚從馬車上下來,滿臉歉意的對馬明遠說:“馬大人,抱歉……宋大人昨夜操勞,如今怎的都喚不醒,還請馬大人稍等片刻。”

操勞?他有什么可操勞的?馬明遠心頭怒火轟的一下就徹底燃燒了起來,他現在恨不得沖入馬車中將給拽起來,但終歸卻是不敢,畢竟這位……罷了,不說他了,晚些時候去陛下面前告上一狀便是了。

可即便是這樣想著,自己的怒火仍是難以壓抑,自己堂堂大遼從五品官員,侍奉樞密院。如今卻是像個小廝一般候著一個漢臣,這叫個什么事?

大概又過了一個時辰,伸著懶腰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他一邊走一邊老遠的就朝馬明遠抱拳,滿臉堆笑的說:“抱歉抱歉,馬大人久等了。”

他的道歉根本就是軟弱無力,那副態度根本就不是道歉所該用的態度,根本就是沒有把他馬明遠放在眼中。

“哼”

馬明遠冷哼一聲,轉頭便去扣響了那扇王爺府邸的大門,小宋站在那也不動彈,只是臉上帶著微笑,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大門被打開,里頭一個家奴探出頭來,看到馬明遠又看了看,他好奇的問道:“請問這位大人有何貴干?”

“去通報,就說馬明遠奉皇命前來調查臨安侯遇刺一事。”

他的語氣明顯不善,那家奴畢竟是王爺家的家奴,看到一個五品官居然如此大的火氣,他倒是臉上露出了不屑,回了一句“候著”便把門關了起來。

馬明遠的表情變得猙獰了起來,讓他候著,這個嫌疑人居然也敢讓他候著?

他們當真是不把皇命當回事啊!

急氣攻心之下,他卻是干出了一件讓都意外的事來,這廝居然召了遼皇城司的人將這王爺府給圍了。

小宋趁著這個亂,已經躲進了馬車里,靜靜的看著事態的發展,小小的窗戶里擠著和小魚的頭,兩人都好奇的盯著那個方向。

“大人,還真讓您說對了啊……他好兇。”

“兇就對啦。”

小宋一拍手呵呵一樂:“這才是剛開始。”

“可是據我們的人調查,耶律金德并非主謀,他甚至都不知情。”小魚眨巴著眼睛,一臉壞笑:“只是我們根據您的吩咐將這位馬大人的思緒引到了這位耶律皇帝的身上。”

小宋攤開手:“誰在意呢,主謀很重要嗎?”

對于小宋的話,小魚表示自己又開始聽不明白了,不過他終究是沒再問了,問多了怕宋大人煩也怕他嫌棄自己笨……

被遼皇城司這么一圍,那耶律金德自然也是坐不住了,想想自己一個正經的遼國皇室,即便是個庶出的閑散王爺,可那也不是區區漢臣能夠這般羞辱的。

幾乎是轉瞬之間,王府的家丁、家奴紛紛拿著武器與馬明遠對峙了起來。

“你們要違抗皇命?”馬明遠背著手一臉暴躁的說道:“我奉皇命而來,汝等膽敢公然抗法?”

“這位大人,好大的威風。”里頭一個微胖的三十余歲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他頭戴金冠,衣著華麗,一眼看上去身份就非同小可,他背著手走了上前:“也不知大人奉的是哪條皇命,居然膽敢圍了王府?”

“本官奉命行事,若王爺有何冤屈,自可去陛下面前申訴。”馬明遠絲毫不懼,帶著暴怒和委屈的他,現在就仗著那條“皇命”非要把這戾氣發出來不可。

“好!”

耶律金德大喝一聲,臉色逐漸變得赤紅,伸手一揮:“今日本王就與你去陛下面前對峙一番!看看陛下許不許你無緣無故搜查本王的府邸。”

來了!

小宋打了個響指,對小魚說道:“今天之前的遼國和今天的之后的遼國,會變成兩個樣子的。”

“啊?”

那馬明遠當真是個愣頭青,他絲毫無懼的跟耶律金德對峙,他本就是漢臣,往日就多受到這些金人的壓制,今日他說什么也不退讓了,畢竟自己所作所為合情合理!

這一程吵吵嚷嚷的就鬧到了皇宮之中,而連帶著一起被帶了過去。

耶律金德暴怒、馬明遠也暴怒,佛寶奴還不知道去哪里了,受理這場糾紛的只能是妖妃妙言。

不過妖妃就妖妃吧,畢竟大家對這個妖妃還是有些忌諱的。

當他們在堂前互相指摘的時候,妙言斜眼看了一眼一臉笑容的。以她的聰明哪能還不知道現在這混亂的場面是誰給鬧出來的。

事情終究還是鬧大了,妙言畢竟是外姓,她已經無法壓制住耶律金德的火氣了,只好派人把在外頭浪的佛寶奴給拽了回來。

而佛寶奴回來之后,耶律金德就立刻開始訴苦并且指責馬明遠無視禮法重裝皇家。

那馬明遠也是不甘示弱,仗著有皇命在身,以及跟皇帝是舊相識,得理不饒人。說什么耶律金德本就有重大嫌疑,卻還阻礙調查,明顯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從頭到尾都是他們在對峙,則全程坐在旁邊喝茶,一言未發。

“臨安侯,當時你在做什么?”

佛寶奴終于忍不住問到了頭上,而卻是雙手一攤:“不知道啊,我當時在馬車上睡了一覺,下車之后馬大人就與這位王爺起了沖突,我這一頭霧水呢。”

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不重要了,耶律金德就死拽著馬明遠不放,甚至發展到了南北院之間持久的矛盾。

接著南北院大王也得了信匆匆趕來,還是那句話,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是單純的一邊要查案一邊不讓查了,這就關乎到了南北院各自的顏面問題了。

兩院大王那不管是多么的迷茫,但在這件事上也是不可松口的。

而就在這時,遼新都邊角一處府邸中,兩個耶律姓的年輕皇族湊在一起低聲商量道:“今日之事可曾聽說?”

“那個馬明遠?”

“正是。”

“聽聞他正在大張旗鼓調查那件事,若是由得他繼續,怕是遲早要查到你我的頭上。”

“大兄……如你所言,如今我們當是如何?”

年齡稍長的那人以手做刀,往下伸了一下。

“可是大兄,這時候下手,怕是要招人懷疑。”

“死無對證。”

“那我這便去張羅。”

“去吧。”

而關于南北兩院的事一整天都沒有爭執出個結果來,反而是把佛寶奴給惹毛了,將兩人各打五十大板說了一句明日朝堂再議就給放回去了,不過卻是被她給留了下來。

“又是你干的好事對吧?”

佛寶奴拍著桌子站起身:“你就是不讓朕安穩是吧?哪有你這樣的!”

小宋擺了擺手:“今天的事只是個引子。”

“引什么?”

“引那被打草驚的蛇出洞。”小宋晃著手指:“愣頭青有愣頭青的用法。”

小宋說完,站起身朝佛寶奴拱手:“陛下,我還有些事情要做,今日可不能陪陛下過招了,先行告退。”

“要去哪里?”

回頭一笑:“暫時保密,明日一早陛下就得知了。”

佛寶奴追出去,但卻見小宋指著門口的韓姬:“陛下,小魚換小韓一夜。”

“啊?”韓姬一愣,有些緊張的看著,然后又看了看佛寶奴:“陛下……”

“你要作甚?”

“有些事是小魚不方便干的。”一只手搭在韓姬腰上:“在遼國,她好用。”

韓姬想要掙扎,而佛寶奴卻搶先一步將她拽到了自己身邊:“你連韓姬的主意都打?”

“趕緊的。”小宋一把牽住韓姬的手將她拽到自己身邊:“用完了還你,今晚可是一場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