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272、二年1月20日 晴 古往今來只如此

第二日一早,被邀了縣衙之中,那個案子的卷宗都被鋪在了案臺上,內容倒是不多,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無法斷定的情況。

不過既然收了人家的東西,那自然是要為人分憂解難的,在那吳大人的陪同下很快就開始研究起卷宗來。

“保慶元年九月的案子?”

翻看完卷宗之后,回頭看了一眼吳大人:“為何上月的案子積到了現在?”

“宋大人……下官該死,實在不知該如何斷定。”

懶得聽他的辯解,徑直去觀看起卷宗來,而這卷宗越看越讓直冒冷汗,看到最后他差點跳出來指著吳縣令喊“清河縣狗賊“了。

這案子到底有多讓毛骨悚然,就這么說吧。首先故事的開始,是星子縣里一個民婦一日在家曬衣服,不小心掉了一根棍兒下去……

接下來的劇情就很居家日常了,那根開窗的棍兒砸到了一個本地出名的富家公子,只是那富家公子就有和曹賊一樣的興趣愛好。

之后一來二去那兩人就勾搭上了,但這種事到底是紙包不住火,久而久之也便有風聲傳了出去。

而這婦人的相公是在這星子縣中做茶葉生意的,為人本分老實,甚至還有些憨厚愚笨,長相么……用這卷宗上的話來描述就是“面丑如獸、雙耳覆面、手長及腰“。

想象一下,有著一對豬耳朵還有霸王龍一般的短手的人,到底是能有多丑吧……

當這人的娘子與別家通奸的事敗露之后,他便去質問嘛,按照道理來說,這大宋朝通個奸能算個什么事?讓男方賠些錢,去官府辦個離婚,從此一別兩寬、各自安好就行了。

但這出軌女就像突發車禍的女司機一般,懟著油門就踩了下去,就在他男人要拉著她去上門找那個奸夫要說法時,她居然用家中的鋤頭把自家郎君給丂暈過去了。然后又用鋸子將自家男人給切成了好幾塊。

劇情到這里,其實都沒什么問題,就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嘛,但后續的發展就出現了讓人意想不到的轉折。

那女子殺人之后就離奇失蹤了,接著就在距離縣城不遠的山中發現了那女子的尸體,人們都說她是畏罪自殺,卻也有人說她并非自殺而是被他殺。

因為她的手中還握有一個綹子,這個綹子是她那個奸夫腰帶上的,但山中發現尸體那日,那個奸夫并不在這星子縣之中,再加上那人是個讀書人又不能用刑,所以這案子就一直懸著呢。

“大過年的,晦氣。”

起身:“帶我去看看尸體吧,案子沒結,尸體應該還在對吧?”

“是是是,宋大人說的是,如今還在停尸處呢,只是……那尸體墜崖身亡,血肉模糊,卻是辨別不出來。”

背著手往外走:“你帶路便是,是不是只要證明她墜崖之前死的,就能認定是那個奸夫所為?”

“至少可以用刑了。”

“行。”一邊往外走一邊說:“讓那個奸夫一起來,就說本官要還他個清白。“

如今提刑官還沒正兒八經的形成制度,而仵作可不是法醫,他們可沒辦法去界定尸體到底是怎么死亡的。一直到一百多年之后另外一位宋大人出現之后,法醫的老祖宗才算是正兒八經的誕生,而如今因為各種原因無法判斷死者情況,所以導致許多冤假錯案。

說到底,這案子到底怎么判,就要看那女人是自殺還是他殺,而自殺和他殺這簡直就是極容易判斷的事情。

高山墜崖嘛,血肉模糊嘛。其實最簡單的就是判斷傷口處有無生活反應,如果有生活反應就是摔死的,而沒有就是摔下來之前就死了。

如果掉下來之前就死了,那么那個奸夫就有重大嫌疑,而如果是摔下來之后才死的,就會出現兩種情況,自殺和他殺。自殺的話,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洗掉奸夫的殺人嫌疑,而是他殺是將人推下來的話,就需要去現場考察,不過這就很麻煩,只能用一些特殊的辦法誘導犯罪嫌疑人了。

來到停尸處,命人打開了棺材,里頭果然是躺著一具女尸,面容已經看不真切,整張臉都已經稀爛,脖頸處更是斷裂,只剩下一層皮懸在那。

“有點慘。”

嘴里嘖嘖有聲,然后命人將尸體抬了出來放在了木板上,而他則圍著尸體轉了好幾圈并用油紙包裹住手指開始撥弄尸體的傷口。

因為距離案發并沒有過去多久,而且天氣寒冷,星子縣靠近廬山更是冷得讓人心慌,所以尸體保存的相對完好,除了尸斑和尸僵之外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變化。

“嗯……”探查了一番尸體,扔掉了手中油紙:“那人呢?還沒來?”

“來了來了。”吳縣令連忙說道:“不消片刻。”

很快,一個身穿青衣的書生走了進來,他看到臺子上那個尸體,眉頭情不自禁的皺了起來,而也連忙把頭轉了過去不去看那個方向。

“你可認識臺上女子?”

“認得……她與我曾有過肌膚之親,只是當時我不知她如此心狠手辣,當她殺人之事敗露之后,我便與她斷了往來。”

那書生說話層次分明、條理清晰,看上去仿佛真的沒事一般。

輕笑了起來:“那勞煩,把上衣脫了。”

書生一愣:“為何!”

“讓你脫就脫。”眉頭一皺:“別逼著我動手,自己脫。“

“我有功名在身!”

把皇城司令往女尸旁邊的臺子上一拍:“你脫是不脫!”

皇城司……看到這個牌子,大家都知道這些日子皇城司有多么心狠手辣,據縣里的生意人說,這皇城司可是一夜之間將上萬頭掛在了城門上,大有順者昌逆者亡的架勢。

書生見到兇神惡煞的,咬了咬牙卻還是脫下了外衣。

“繼續脫,脫光為止。”

“大人,這里天寒地凍……”

“脫!”

書生無奈,心中憤恨但卻一點法子都沒有,只是聽話的脫了個精光,而則開始圍著他來回看了起來,然后突然指著他腰間淤痕問道:“這是何物?”

“這是前幾日路滑,我摔在了門廊之上,磕碰所至。”

笑道:“不對吧?這位舉子。”

“大人為何如此說?”

抱著胳膊:“這瘀傷應是有個姑娘垂死掙扎之時抓捏所至。”

“這位大人,你可不能空口污人清白,即便你是京官,我有功名在身也是可以告御狀的。”

“好!好一個告御狀。”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臉:“本官就讓你再進去之前再漲一回見識,記著下輩子博聞廣識一些。”

走到女尸身邊:“來人,點上爐子!”

幾個炭火爐子被點了起來,屋子里的溫度很快就開始升高,而隨著溫度的升高,那女尸也開始逐漸軟化,等到女尸完全軟化之后,他走上前用手按壓尸體的胸口,幾次之后,從女尸的氣管中噴出了血水,但這血水并不似血一般,而是更像水。

接著又翻過女尸,指著她背后的尸斑:“肺管中有水,尸斑淡紅,傷口處無生活反應。高處墜落內臟破裂,腹腔卻無淤血,舌根處斷裂。她的是死因……不是墮崖。“

說著拽過來一個衙役,取來一個盆放在一張一米左右的臺上,接著他雙手輕輕掐住衙役的脖子,將他的頭按入水盆之中。在讓衙役保持那個姿勢之后,他抓起衙役的手在他身上抓撓起來,但冬天衣裳穿的多,只有腰間軟肉能輕易被抓住。

“將死者下手極重,所以抓住就不會松開,你腰間的軟肉自然就有了瘀傷。”拍了拍自己的腰部:“看,高度是不是正合適?她手中抓住了你腰間的穗綹,你當時也是慌亂,自然沒有過多注意。之后你謊要去外地玩幾日,晚間在偷偷溜回府中帶上尸體去到山中再扔了下來,以為天衣無縫。“

笑著說完之后,朝他拱了拱手:“你如今可以告御狀了。”

“大人……不怪我,都是她!都是這個賤人!這個賤人心狠手辣,殺了人便還說與我遠走高飛!我方才中舉,大好前程,怎可與這般賤人……”

“別你媽的廢話了。”一招手:“吳大人?拿下啊!”

已經在旁邊看傻了的吳大人連忙呼喚衙役一擁而上就將這個舉人給按在了地上,但這舉人已經狀態瘋癲,嘴里開始說起了奇怪的胡話。

“吳大人,這等小事,你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吳大人聽到的話,嘴巴張了張,差點就阿巴阿巴阿巴的喊了出來。

看到他的樣子,輕輕一甩袖子走了出去,外頭此刻陽光正好,涼風徐徐,深吸一口氣,慢慢的消失在了大路的轉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