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一場雨,氣氛驟降十二度,穿著單衣坐在竹床上瑟瑟發抖的吃著冰粉,卻是別有一番情景。
此時此刻,廬州城內一片爆竹響、處處道喜聲,這天下人總歸是記得那功成名就者的,至于那些個落榜的人卻已是無人問津,他們有些人正在收拾包裹打道回府、有些則在酒肆內買醉。
但不論是哪一種,這三個字算是一夜之間響徹全城,大家都在討論這廝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往日不顯山不露水,這上來便是個解元,甚至得了解元之后到現在連個面都沒露過。
但沒辦法,真的是太茍了,茍到到現在一些想找他比較一番的人都無從下手。
這解元成了書生談論的焦點,但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反倒是安刺史家的公子卻在一處茶樓中將幾個嘴上不把門的年輕書生給訓了個狗血淋頭。
“就如你等這般也配談論解元之才?貽笑大方!”
北坡指著人家鼻子訓斥道:“莫要說是他得個解元,便是連中三元都是情理之中。反觀你等黃口小兒,情理不明、是非不分。子曰躬自厚而薄責于人,則遠怨矣,如你等這般若成那人上人,豈不是貽笑大方?回去尋令尊好好教教你等何為禮義廉恥。”
雖說北坡沒有說一個臟字,但這簡直比指著鼻子罵娘還讓人難受,這擺明就在說一個讀書人無禮無義無廉恥,天底下哪里還有比這還毒辣的罵人方式呢,他們自是不服,但真的是說不過北坡,畢竟北坡到現在為止都還是公認的廬州第一才子,十幾歲便得了進士,雖不是官身但卻參與修訂廬州志,且家世顯赫,父親正是廬州刺史安遙安路遠,爺爺在世時更是開封府尹,死后還被追封文正。
這身份,那妥妥的根正苗紅,哪怕心眼小了點,但說白了人家就是有這個能耐。
在他將那幾個書生罵走時,剛好從樓下上來,與那幾個灰頭土臉的書生擦肩而過,他詫異的看了看身邊走過的那幾個都被罵哭的書生,然后慢條斯理的走上了樓。
“北坡兄。”
朝北坡拱拱手:“在路上時就聽得你在那罵人,何事至于讓你如此動氣。”
北坡看到他時,氣還沒消,坐在那哼了一聲:“這些個混賬東西在那大放厥詞,說甚這解元名不正言不順,有那舞弊之嫌。你說可氣不可氣?若是讓他們這般傳出去,賢弟你這名聲可就壞了,這等壞人名聲的東西,該死!”
摸著后腦勺訕笑,卻是沒有反駁,畢竟他可不就是舞弊么,別嫌疑了,就是舞弊……
“哎?北坡兄,你這衣裳,有點意思啊。”
坐下之后,才發現北坡今天穿著的是一身中山裝,頭發披在肩頭,乍看之下還頗有點港漫里那種鐵血書生的感覺,雖然有些違和感,但看久了還是挺順眼的。
“這便是公主殿下這些日子推的名叫玉生裝的衣裳,別人不穿我怎的可以不穿。再者說了,這衣裳也確實不錯,方便穿脫也舒坦。”北坡說得是喜上眉梢:“公主說若是一次性買上一百套,便送親筆題字。”
真慘啊……
心里發酸,天底下居然還有這等癡心人,這說出去……等等,他突然直起身子:“一百套?”
北坡點頭道:“我買了。”
“你……她……”長嘆一聲:“給你提了個什么字?”
北坡喜滋滋的翻起袖子,就見在左邊袖子的襯布上寫著一行小詩:焚香登玉壇,端簡禮金闕。明月照幽隙,清風開短襟。
“魚玄機的詩。”北坡喜滋滋的介紹道:“公主殿下還說了,我身上這件是紀念款。”
這是坑錢款……都不好意思問他一共花了多少錢了,不過想來應該不少于三百貫吧,一套均價不過一貫錢,但若是這紀念款的話,保不齊就要上三貫了。
這妥妥是奢侈品牌來的,普通人一個月工資買這么一套衣裳,說起來就有點慘,而北坡更慘,他買了一百套啊,這給上下三代穿都綽綽有余……
是真愛了,沒跑了。
“北坡對不起。”心中默念道:“無意迫害。”
“好了,不提這個。今日為兄得知你高中,特地請你小敘一番,過些日子為兄就要去金陵城上任了,你我兄弟怕是要短暫分別,屆時金陵城見。”北坡舉起酒杯:“祝賢弟前程似錦。”
“不不不,這話該是我與北坡兄說。”也拿起酒杯:“前程似錦。”
北坡顯得心情極好,他哈哈大笑起來:“若是春闈時再中一元,那連中三元怕是不遠了。若是真的大三元,賢弟可要請為兄喝上幾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而正在說話間,金家少爺不知什么時候晃晃悠悠的走了上來,他這些日子看著消瘦了不少,臉上沒有了以往的富態,卻多了幾分陰霾的樣子。
看到他上來,北坡冷哼一聲:“這人看著讓人生厭。”
“那便不看他。”
瞄了一眼金家少爺,看到他那樣子,大概就知道這人的氣數將盡了,這些日子福王大概是知道自己馬上要走了,所以在瘋狂的回籠資金,俗稱就是噶韭菜,這金家自然就成了第一茬酒菜。
之前的實體轉股份的計劃,現在已然是完成了,但金家卻不知不覺在幾個月之間縮水到了以往的百分之一,金家被這波噶韭菜噶得是措手不及,現在卻已經是氣數將盡的模樣。
不過好像聽福王說他并不打算一次把這韭菜的根給挖了,畢竟還要留點政治遺產給繼任者,也就是安刺史。
不出意外的話,過些日子廬州府就會恢復三品州,以安刺史的政績來看,他應該沒有意外會成為三品刺史。
而金家就是留給安刺史的小金庫,想來以這金家平日跟北坡的關系,恐怕他們在全盛時那是真的看不上安刺史的,想來未來的日子金家真的會被按在地上摩擦了吧。
“對了,賢弟。明日可有空閑?”
“嗯,春闈之前怕是無所事事了。”
北坡笑道:“那正好,明日文圣公之孫會來廬州府,我將你引薦一番。”
“哦?”一愣:“文圣公?王?”
“嗯,王家公子。若是論起來,我需叫他一聲哥哥。”北坡笑著解釋道:“你莫要怪為兄之前未給你引薦,那時你身無功名,為兄怕你受了委屈,這些日子里為兄多少也是知道了你這性子,頗有前朝李太白的神韻,可這終究不是大唐了。”
“懂懂懂。”連連點頭并抱拳對北坡說:“多謝北坡兄擔待。”
“自家兄弟,無須多禮。”北坡按住了他的手:“王家公子也是滿腹經綸之人,聰明絕頂。且是文圣之家,你可要多親近親近。”
“那是自然。”露出了笑容:“這王家公子來廬州作甚?”
北坡一臉高深的看了看周圍,湊上前小聲說道:“你曾在公主殿下手底下辦事,可曾見過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
“哦……倒是有些印象,怎的?”
嗨呀,哪里是有點印象,當初那個“傾國傾城”的好兄弟因為怕黑強迫他陪著洗澡的時候,那場面現在想來都覺得要長針眼。
“她就是那王家公子未過門的娘子,這番王家公子來廬州城便是來尋她的。他二人年后便要成親了,如今便是找個機會親近親近。”
連連點頭:“可是才子配佳人啊。”
北坡連連稱是,但轉眼卻有哀怨了起來,他輕輕搖頭到:“不知何時我才能與公主殿下被人稱之為才子佳人。”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哈哈哈哈哈……承賢弟吉言。”北坡舉起酒杯:“明日我去尋賢弟,你早些出來,王家少爺似是會有個私宴,屆時我徑直帶你過去便是了。”
“要不要準備什么禮物啊。”撐著腦袋:“要不……帶王家公子去畫舫?”
“哦……對對對,賢弟可是那花魁妙言的入幕之賓,你可是不知,天底下多少人對你有所記恨。”北坡連連點頭:“明日若是方便,餐后你我便帶這王家公子去畫舫中吧,盡盡地主之誼。”
“花魁退休啦。”擺手道:“不過我倒是還認得幾個不錯的姑娘。”
說話時,他朝北坡拋過去一個男人都懂的眼神,北坡心領神會,悄悄朝豎起拇指。
一頓飯吃完,就與北坡作別了,他背著手往回走著,琢磨著明天大概就是正式認識左柔老公的日子了。
想到這,他突然就笑出了聲音,這算不算地獄無門他闖進來?如果順利的話,左芳那邊都用不上了嘛。
不過有些人生的意外也是讓人唏噓,自己之前作的那么周密的計劃就因為一頓飯的關系,軌跡就完全轉變了,果然所謂人算不如天算。不過幸好,至少現在看起來,老天爺是真的寵愛著自己的。
“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啊……”嘴里念叨著詩,搖搖晃晃的回到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