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12、3月22日,雨,新茶可采

到底阿俏還是沒有在晚上去那邊,也許是小動物的危險直覺,或者說腦門子上天生就頂了個“危”字,又或者是因為女孩子臉皮薄,總之她是沒有去。

不過一大早被好奇心憋得半宿睡不著的阿俏就拎著炊餅和一些肉醬跑來將從溫暖的床上拽了起來。

其實這種行為跟送羊入虎口沒有什么區別,反正也不需要分個什么白天黑夜的,他這人挺不講究的。

可是他不講究,有人還比他不講究,當的手都從阿悄領口快要探進去的時候,他屋子的木門就被一把推開,接著露出羊妞兒那張死相。

“哥哥!聽嫂子說你要讀書,我給你準備了條上好的羊腿,還有兩只下蛋的雞,你可好好補補。”

羊妞兒的大嗓門震天響,恨不得能讓房梁上落下灰來,他才不在乎現在跟阿俏是個什么姿態,走進屋子往他這宋哥哥面前一坐,油紙包好的羊腿就這么往地上一扔,拿起炊餅挑起肉醬就往嘴里塞。

“我先走了,你們聊著。”

阿俏紅著臉站起身,作勢就要往外走。

“嫂嫂,別走,你們摸你們的,我就來看看我哥。”

這混人……說真的,這是真把給逗樂了,他是真沒把自己當外人啊。可是他不害臊,阿俏可就頂不住了,憤恨的踢了一下,捂著臉奪門而出。

無奈的長嘆一聲,拿起水杯在水缸中接了點水,就蹲在門口開始刷牙漱口,而在他洗漱的時候,羊妞兒在屋里就嚷嚷起來了:“葉大當家讓我明日去他那當個護院,我琢磨著這倒也是個好差事,不過還是得聽聽哥哥的說法。”

“哦?”抹了把臉站起身:“葉當家跟你說的?”

“昂,還給我送了只羊腿,說是西北韃子那邊弄來的黑羊,他不得吃了,就讓我拿來給你。我琢磨著這一條羊腿也不夠幾日吃,就去尋覓了兩只老雞,雞羊燉一鍋,神仙都坐不住。”

站起身:“不行,你不能去他那討日子。”

“怎的?”羊妞兒摸著頭不明所以:“哥哥不也一口一個葉叔的叫著么?”

“我叫他葉叔不是代表他就是我叔,他是干什么的你也知道,他們這一行靠山倒了就要被人連根拔起,前些日子不是有個小廝逃了回來,那人不就是在北邊給人當護院么,他家主子的靠山倒了,那一家上下八十口子人一夜之間被滅了滿門,連只狗都沒放過,你去他那就算是刀頭舔血,不合適。”

可是很認真的跟羊妞兒說的,雖然羊妞兒渾,但他在這個地方也沒有幾個正兒八經能聊得來的朋友,羊妞兒算是一個。這要真去了葉當家那邊,按照現在朝堂這風云變化的速度,說不定哪天葉當家背后的柱子就倒了,到那一天這看似家大業大的葉當家就是他人案板上的肉,跑也跑不掉逃也逃不脫,積累的財富都得還上往日的債,墻倒眾人推還不算,有些人甚至恨不得把祖墳都給他刨咯。

所以為了羊妞兒的周全,他去哪都不能讓他去那個地方,不然就沖他這渾樣,活不了多少時日的。

“行,那我就去跟那管事的打個招呼,回了他的好意。”

羊妞兒誰的話都不聽,就聽的話,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腦子不甚靈光,所以聽他宋哥哥的話沒什么毛病。

“這樣。”上下打量著羊妞兒:“你明日就啟程去南京城,去陳家的藥鋪子,我跟他們當家是好友,你去給人當個學徒,多少也算是有一技傍身,哪怕世道再亂也不至于沒了生計。”

“宋哥哥……這……我……”

羊妞兒眼眶一熱,他知道是在給自己以后找條路,自從她娘死后就真沒人再對他這樣了。

“停停停。”一揚手:“你特么跟個熊一樣的東西,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我可吃不消這惡心。”

他說完,來到書桌前拿出紙筆,寫了一封介紹信,吹干了墨水遞給羊妞兒:“你尋過去找他們掌柜的就行,你可得記住,給人當學徒就得藏著窩著,要讓我知道你在那鬧事,可別怪我打斷你的腿。”

伙計和學徒雖然干的事都差不多,但真的是有天差地別的,羊妞兒雖笨但記性好,不用別的,只要把那些藥材藥理和一些現成的方子記下,這輩子至少都得有一口飯吃,吃好吃壞先不說,反正餓不死是真的。

“娘的……炊餅給我留兩個,上來沒干什么呢,把我炊餅給干光了。”劈手奪下籃子:“沒吃夠去外頭找阿俏,別吃我的。”

“好好好,哥哥說的是……我這就去找嫂嫂。”羊妞兒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封信,生怕被打濕了,甚至還扯下了些包羊肉的油紙又給包了一層才給放進懷里:“那……哥哥就好生讀書,等哥哥考上狀元,我請哥哥去逛窯子。”

“你有點出息好不好……”嘆了口氣:“滾吧,我也該去書齋了,再不去玉生哥得提鞭子來了。”

羊妞兒憨憨的笑著離開了房間,而阿悄就在樓下候著,他一過來立刻揪住了他的領口:“羊妞兒過來。”

“啊?”羊妞兒被莫名其妙帶到了廚房:“嫂嫂何事?”

“說,那縣令的兒子怎的就被打斷了腿。”

阿悄問話時,看著羊妞兒的眼神一直往旁邊的爐灶上瞟著,她呵呵一樂,從籠屜里拿出了幾個炊餅還有幾個教她做的包子:“你老實說,我就給你吃。”

“謝謝嫂嫂謝謝嫂嫂。”

“別忙著吃,先跟我說說。”

問不到就問羊妞兒,阿俏哪能不知道這兩個人干什么壞事都是狼狽為奸的,而且羊妞兒可沒有那么尖滑,很容易就能讓他開口。

果然,在“嫂嫂”的威壓和包子的誘惑下,將那幾日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訴給了阿俏,這一套下來阿俏聽得是目不轉睛,她都沒想到在嘴里一句“縣令公子的腿斷了”輕飄飄的話居然有著堪比戲文的還要精彩。

“后來這葉大當家就找上門去,讓縣太爺還債,這自然是還不起的,所以縣太爺就只好親自打斷了兒子的腿,聽說兩條腿都打斷了,可慘了。”

羊妞兒說完之后,拿起包子大口吃了起來:“恐怕得有一年不能出門了。”

阿俏滿意的點頭:“哼,叫他打我玉生哥,活該。你夠不夠?來,嫂嫂再給你拿幾個。”

又從阿俏那拿到了十個熱騰騰香噴噴的肉包子,羊妞兒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阿俏還大方的說:“慢些吃,不夠還有。”

“夠了夠了,我這就要去南京城了,這剛好在路上吃。”

阿俏看著羊妞兒不解的問道:“你去那作甚?”

“哥哥說……”

而此刻,也已經坐在了書桌前,跟著玉生一起埋頭苦讀。講真的,他對這種死記硬背的東西可以說是深惡痛絕,但卻又沒什么辦法,畢竟這玩意就跟高考前刷題一樣,明知道高考之后也沒什么能用上了,不刷還就是不行。

不過也不是那種老實坐在那背書的人,他趁著玉生抓耳撓腮做題的時候,從小兜子里掏出一把瓜子兒小心的剝了起來,一邊吃瓜子一邊看窗外的煙雨,嘴里還在哼著門環惹銅綠。

“北云!”

一聲叫喚把他給嚇了一跳,連忙收起了瓜子,回頭時卻發現玉生正氣沖沖的看著他,他一看著架勢,哀愁的哎喲了一聲:“完了……”

被訓斥一通,只好老老實實的溫書,但一邊看書腦子里卻不知道飄到了什么地方。

他之前計算過日子,今年大概是公元1010年,這一年本應該是宋真宗趙恒當皇帝的,但現在卻是一個叫趙性的,歷史么就跟自己熟悉的歷史完全走了樣子,而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宋仁宗趙禎就是今年出生吧,一想到趙禎就想到八賢王想到包黑炭想到展昭。

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歷史的拐點大概在四十年前,從四十年前開始,歷史就完全不再是知道的方向了,它走上了一個全新的沒有任何記錄的方向。

“玉生哥,好無聊啊。”

把筆一扔:“找些事干干。”

玉生微微抬頭,看了一眼:“你若是安心讀書,明日午后我便帶你去我同窗的春會。”

“有什么好玩的么?”

“倒是挺有意思的,都是一些青年才俊,有些后輩晚生也會去,他們與你年紀相仿,你可以與他們交流一番。”

撇撇嘴:“那有甚的意思。”

玉生輕笑一聲:“你不告訴阿俏,我便告訴你有不少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也會去。”

“成交!”揚起手中的禮記:“今天背禮記是吧?小意思!”

看到那個樣子,玉生也是無奈的苦笑搖頭,然后繼續埋頭苦讀起來,而倒也是認真,就為了明天能看到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他倒不是好色,畢竟這些年他在這邊還真沒見到過幾個比阿俏要俊俏的姑娘,他只是想去長長見識罷了,至于才女什么的,這種文藝女青年最蠢了,自以為才情滿滿,說到底不過就是會寫幾首爛詩幾首淫詞,僅此而已。就這玩意,他一天能偷三五百首呢,李清照還沒出生對吧?

既然沒出生,那就偷唄!他現在可是讀書人了,讀書人的事,能叫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