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茵夢倒是沒想到蕭媱完成作文的速度竟然可以這樣快,她總覺得對方把“寫作”,也當成了與“做題”一種性質的東西。
可不管怎么說,寫得快總比寫得慢要好,新概念作文的投稿日期確實快截止了,很多參賽者為了順利通過這極難通過的初賽,都是一次性投好多篇稿子。
像蕭媱這種只投一篇的,在蘇茵夢看來,她想要脫穎而出,難度還是不小的。
不過現在她才高一,這一次參加也就是試試水,而且參加的是B組而不是競爭更加激烈的A組,所以這反而對蕭媱來說,是她優勢的地方。
當然,無論如何,文章的質量才是最重要的。
懷著某種強烈的期待,蘇茵夢在家中的書房里,再一次認真閱讀起蕭媱的這篇《流浪孤兒》來。
本來蘇茵夢看到這篇作文的題目,以為蕭媱是從一個旁觀者的視角,來寫一個流浪孤兒的故事的。
坦誠地說,這種關注弱勢群體的現實主義文章,不是很符合這些年來新概念作文的潮流。
實際上高中生也很難寫出什么深刻的關注弱勢群體的文章,他們寫自己的家庭、校園生活,寫一寫青春期的明媚憂傷,賣弄賣弄文筆,這才是他們擅長的。
這種局限性也不能怪他們,有多少高中生能接觸到社會最底層的弱勢群體呢?
只通過網絡、新聞來了解、積累的素材,寫出來肯定會缺少真實的細節,自然就無法展現出什么深刻的東西了。
不過出于對蕭媱寫作天賦的信任,蘇茵夢還是耐心閱讀了下去,結果她就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原來蕭媱這篇文章根本不是從旁觀者的視角來寫流浪孤兒的,而是文章里面的“我”,成為了一個流浪孤兒。
蘇茵夢皺起了她那好看的眉頭,她有些擔心蕭媱這篇文章的質量了。
本來她覺得這會是一篇寫實的作文,現在卻可以確定,它完全就是虛構的小說,畢竟蕭媱可不是孤兒,也沒有流浪過。
然而隨著蘇茵夢繼續閱讀下去,她的眉頭卻漸漸舒展開來……
她以為蕭媱的作品會失去那種最可貴的真實性,會顯得很飄,就像空中樓閣一樣,但很顯然,她出現了錯誤的判斷。
蕭媱的文章里幾乎沒有任何抒情的、賣弄文筆的句子,也不帶任何主觀、同情弱者的色彩,她就是簡潔、精準、客觀地敘述“我”的故事。
明明文章里作為流浪孤兒的“我”,她從出生開始,就在遭受苦難,但是她卻沒有向苦難屈服,她始終有一股向死而生的韌勁、苦中作樂的達觀。
她只想活著罷了。
蘇茵夢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不是從一個老師的角度,來閱讀這篇文章了,而是成了一個純粹的讀者。
文章中的“我”開始了流浪生涯后,蘇茵夢只覺得文章越來越好看精彩了,她感覺自己在看一個荒野求生的故事,不過故事里沒有荒野,只有城市。
她越看下去,越覺得這個文章里的“我”好像真實存在于某個地方,并且還在流浪一樣,誰讓文章里的細節那么逼真,如果她不認識蕭媱的話,甚至會以為這篇文章的作者確實經歷過這些。
而明明她覺得自己應該對文章里的“我”充滿同情的,可是為什么她越看越帶感呢?
她忽然醒悟過來,自己其實是被文章中的“我”那種很傻很天真的樂觀感染到了,偏偏“我”每次尋找到好吃的食物比如說別人丟棄的肯德基、麥當勞這種高熱量食物時,那種幸福感是如此真實!
怎么說呢,大概就好比總是挨餓的人,吃什么都好吃一樣,有些非常窮困的地方,甚至將方便面調料包視為珍貴的補品。
最容易知足的人,反而是那些本就一無所有的人。
可惜蘇茵夢這種閱讀的快樂,并沒有持續多久,后面的人販子劇情,實在是太虐心了!
蘇茵夢可能是代入得太深了,總覺得自己的眼睛也被人販子戳瞎了一樣……
她怎么可以用如此客觀淡然的文字,寫出這么殘酷真實的劇情來!
蘇茵夢愈發覺得,林蕓這孩子的心理問題,非常嚴重,那種自我毀滅傾向,是做不得假的!
偏偏對方的寫作天賦,讓蘇茵夢這一次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
她就沒有見過還有其他高中生,能用這樣的視角,寫出一篇如此真實動人的文章來,這種以樂寫哀的手法,已經被對方運用到巔峰了!
最后文章的結局,當然也讓蘇茵夢難受得要死,她寧愿蕭媱可以給文章里的“我”一個痛快,或者讓“我”最終逃出人販子集團的魔爪,可文章最殘酷的地方,就是“我”依舊在努力而堅韌地活著。
作為讀者,蘇茵夢很難受,但她不得不承認的是,從作者的角度來看,這個結局或許才是最現實最悲劇的。
現實之中沒有什么正義必勝,悲劇就在那兒,時刻都發生著,無法避免。
既然活在這世上,便怎么也免不了要向誰卑躬屈膝,繼而一步一步,壓榨他人辛苦攀爬,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蘇茵夢已經腦補出了蕭媱結尾的“深意”,卻不知道這純粹是蕭媱覺得字數夠了,就懶得再寫了,她這份“作文作業”已經可以交差了。
蘇茵夢沒有修改一個字,就將它寄出去參賽了,她覺得這篇文章,直接通過初賽,那肯定是穩的。
如果這樣的文章都通不過初賽,那就是新概念作文的評委眼瞎。
然而事情的發展,可以說讓蘇茵夢都始料未及!
新概念作文的評委當然不是眼瞎,而是太有眼光了!
這篇《流浪孤兒》首先審閱它的評委,正是《萌芽》雜志的責任編輯,一個名為秦蕾的女性,她看了這篇文章后,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秦蕾不僅向上面推薦了這篇文章,這讓它通過初賽的可能性達到了八成,她甚至還想直接在下一期的《萌芽》雜志上刊載它!
她甚至一度有報警的沖動,因為她很懷疑,某個城市是不是真的有這樣一個罪惡滔天、人神共憤的人販子集團!
她忍住了報警的沖動,第一時間聯系了此文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