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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字卷第八百三十九節妾身未明意難平癸字卷第八百三十九節妾身未明意難平
第2778章癸字卷妾身未明意難平
寶釵亦是如此。
后宅內的古怪氣氛已經籠罩在每個人頭上,誰都無法免俗。
相好的姐妹,心腹的丫鬟,不管是不是因為已經生養而抬妾了的,都各自云集在各家一方,竊竊私語。
寶釵很清楚自己現在也成了“眾矢之的”。
誰讓自己的宏郎是“嫡長子”呢。
之前她還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畢竟沈宜修和黛玉都有親生兒子,迎春和岫煙也都早早就生了兒子,比她們幾個都生得早。
甚至要說那外邊的野女人——布喜婭瑪拉,以及另外一個若隱若現但是至今都從沒有人提起過的,自己的表姐王熙鳳,也早早就生下兒子。
只不過沒人會承認,也不可能入馮氏宗祠罷了。
這些都無關緊要,要么是庶出子,要么就是外室所生,或者說得直白一點兒,就是私生子,見不得光,或者不可能得到名分的。
而且現在三房各自有嫡子,這不正好,大家都皆大歡喜么?
但誰曾想這個出聲時間順序現在卻成了一個關鍵。
相公登基為帝了,雖然要說百年以后還很遙遠,但是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問題,家里人不想,相公不想,但是那臣僚們肯定會考慮。
誰為儲君,或者說太子?
這個時候宏郎在三房嫡子中最長的特殊性就凸顯出來了。
立嫡立長,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嫡和長如何合二為一,那基本上就是鐵定了,這是士人們素來尊崇的法統體例。
像那萬統帝,干出了那等悖逆人倫之事,和父親的后妃私通還生下了子女,這就是不堪言提的聚麀之誚,被廢除了太子之位,但是到后來居然都還能翻身,就因為他是元熙帝的嫡長子,足見立嫡立長在國人中的特殊性。
都能想得到,所以這等時候,后宅里已經就有各種閑話出來了。
何謂嫡?
何謂長?
這個問題已經被提了出來。
若都是嫡,那就要論長,那長房才是長,那沈宜修是不是該立為后?
若是她立為后,那么她所生的兒子才能叫嫡,其他便不能成其為嫡。
同樣三房那邊亦有說辭。
相公是兼祧長房二房,只是為長房二房香火延續而兼祧,他本房仍然是三房。
那么這帝位傳承,不涉及香火延續,就該是本房,也就是三房。
這么一說,那三房才是嫡。
也就是說,黛玉當為后,可若是黛玉為后,那她所生之子,才是嫡。
這樣一說,那自己所在的二房反而就是最不沾邊的了。
可如寶琴所言,三房都姓馮,都是嫡,那自己和沈宜修、黛玉所生子均為嫡子,那么就該在這里邊來論長。
誰敢說自己是妾室,不是正房大婦?天下沒這個理,這可是在禮部備案,正經八百取得了法統許可的。
自己若不是正房大婦,那黛玉也就不是正房大婦,也是妾室嘍?
這意味著否定了三房的正朔,這一關首先公婆那里就不會答應。
這種種關系,剪不斷理還亂。
寶釵沒想那么多,但是寶琴卻早已經把這里邊利害關節都一一算到,分析給了自己聽,把自己也聽得頭昏腦漲。
一團亂麻。
見自己姐姐臉色陰晴變幻不定,寶琴卻是鄭重其事:“姐姐,這等事情,先不說究竟該是什么道理,但你若是主動退讓了,那邊必然沒有宏郎的份兒了。”
“照你這么說,我不退讓,我要去爭,宏郎就有份兒?”寶釵平靜地問道。
“那倒也未必,但是起碼希望會大很多。”寶琴俊俏的臉頰上酒窩隱現,牙縫里卻滿是冷意斗志,“小妹估計這等事情也是自古以來的第一遭,若是相公沒當這個皇帝,那這三房里爭嫡爭長就不算個事兒,但是這涉及到帝位傳承,哪一脈,誰該延續帝統,誰能說放下就放下?”
寶釵搖搖頭,她很清楚自家相公的個性,有些東西不是你去爭就能爭得到的,甚至可能會適得其反。
這帝位傳承何等重大之事,便是相公也不會聽后宅之人的枕邊言語,估計還得要看相公身邊那些重臣們的觀點態度。
而且,現在相公初登帝位,你現在就要說傳承,什么意思?
任誰只怕都會多想。
驟然跳出頭來去爭這個,未免太過操切,弄不好就會弄巧成拙。
另外還有一個因素寶釵也在考慮,立嫡立長是正理,但是卻非絕對。
大周一朝,乃至前明以及更早的前宋,不立嫡立長的情況也多了去。
若是遇上一個強勢的皇帝,那就得要按照他的心思來。
誰更得他歡心喜愛,他就可能把帝位指給誰,這不但要比這兒子得皇帝歡心,也一樣要比其母是否得皇帝歡心,種種細微因素都不能忽視。
以自家相公特立獨行的性子,本來又是開國皇帝,權威更甚,他若是認可誰,只怕就算是晴雯、鴛鴦這些丫鬟所生的庶出子,一樣可能被扶上帝位,沒誰能攔得住。
寶琴的眼光見識還是太短淺了一些,急功近利,那樣做只會適得其反。
當然,寶釵也明白若是主動退讓,那真的可能就和宏郎無緣了,她也不會那么做,有理有據有節,采取何種策略,因時而變,因勢而變。
想必沈宜修和黛玉也一樣在考慮這個問題,這會是一個“長期戰爭”,她不會大意,但也不會刻意。
馮紫英并不知道自己的后宅中已經開始燃起了烽煙,一場“長期戰爭”即將打響,甚至是不以當事人意志為轉移的戰爭。
此時的他還在忙于處理著種種意想不到冒出來的問題,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當一個皇帝,和首輔不一樣,而一個勤政的皇帝,那就更為艱辛。
定下來尤世功出任第一人樞密使,曹文詔擔任征伐蒙古軍統帥,同時也要考慮抽調那些軍隊來參與這一戰。
誰都知道這也許是新朝立國之后第一場,也是未來幾十年里可能最大規模的對外一戰,經此戰役解決蒙古之后,周圍陸地上再要找出這樣一個對手,就難了,也就是說,這可能是難得的立功時機,錯過了,也許一輩子就沒了。
解決了樞密使和征伐蒙古統帥的問題,在邊軍整合上也基本上與文臣們達成一致,這也讓馮紫英終于可以放下一顆心來。
武人的意愿必須要得到一定程度的滿足,暫不裁軍是最低要求,但這同樣也給新朝財政帶來巨大的挑戰。
哪怕是尤世功和曹文詔也很清楚百萬邊軍每年軍需所帶來的的壓力。
哪怕是不計算每年更新裝備所帶來的的額外需求,也不考慮戰事花費,每年一名邊軍士卒的基本花銷就在三十兩銀子左右,也就是說,單單這一筆花費就需要三千萬兩銀子以上。
如果一旦有戰事發生,那么這還要另計。
所以就這一點,馮紫英也需要和尤曹二人說清楚。
不是設立了樞密院,武人來擔任樞密使,朝廷就必須要滿足武人的一切需求,那不現實也不可能。
武人也需要理解朝廷難處,讓樞密使進入內閣,其實也就是開辟一個讓武人可以參與內政,待見一個相互理解妥協的平臺。
打發走了尤曹二人,馮紫英也能稍作休憩。
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連續多人未回馮府,這一段時間幾乎都是住在了宮中。
困了就在這奉天殿小睡一會兒,醒了基本上就是連軸轉的處理各方面朝務,唯一能陪在身邊的就是尤三姐和周培盛叔侄倆,以及時不時進來的王成虎、鄺天庚和許朝三名上三親軍首領了。
馮紫英發現自己似乎是有意無意在回避自己內宅的問題,這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
連老爹都來半明半暗地詢問過該如何安排后宮,但馮紫英沒有就這個問題和老爹進行探討。
但馮紫英也知道自己最終還是要面對這道難題,沈薛林三女,以及她們所生下的孩子,都要有一個說法。
模棱兩可在民間可以,但問題是自己即了帝位,這就無法回避了。
這個問題,馮紫英也不好問旁人。
無論是練國事,還是汪文言,甚至是老爹,都不好問。
只能自己來決定。
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這本來是自己前世里在無數中看到意淫的故事,但是現在卻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上了,沈薛林三女難道就是三宮?
正宮,東宮,西宮?
孰為正?
走到奉天殿大門上,馮紫英舒展了一下身體,遙望著慢慢暗下來的西邊天際,吁了一口氣。
還有兩日就是新朝正式定鼎之期,立朝大典將會在這里正式舉行,新的內閣,新的八部兩院五寺一司都將正式登臺亮相,然后緊接著在夜里戌正,將在承天門上正式宣布開燈和鳴炮,向世人宣示華朝的成立。
與此同時由邊軍和京營組成的陣營將會有一個威武雄壯的閱兵式從東西長安街走過,屆時重臣們和自己后宮的“后妃”們也將在承天門樓上觀看這一盛舉。
可到這個時候自己的“后妃”們卻還妾身未明,這可如何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