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那海通銀莊銀票可以通兌通取,大周商人都愿意接受這種紙片,兌現銀子,而且不打折扣。”安費揚古摩挲著下頜,接上話,“我聽訥圖說起過,以前大周也有這種東西,但是基本上不對外流通,只是固定商人使用,限制范圍很小,幾乎都是在本埠使用,但現在這家海通銀莊興起之后,這種銀票制作十分jing美,基本上沒法仿制,而且可以在大周所有通都大邑流通使用。”
“也就是說,這相當于三萬兩銀子的銀票,我們是否可以直接拿著去給喀爾喀人、科爾沁人或者瓦爾喀部,從喀爾喀人、科爾沁人那里買牲口,或者折抵給瓦爾喀部?他們會接受么?”有些不解的莽古爾泰宏聲問道。
“哼,誰會信這個?老五你信么?”褚英一臉不屑,臉上橫肉顫動,目光兇狠,“這些都是漢人騙人的鬼把戲,依我說,根本就不必理睬那些漢人的話,父汗,我們只需要按照我們的想法去做就是了,何必管那些漢人的是非,……”
對于自己這個長子的粗暴魯莽,說話生硬草率,努爾哈赤很不滿意。
但是烏碣石一戰后,褚英立下了大功,勇武之名在整個建州女真中的傳遍了,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和支持,在族中也頗多族人擁戴。
便是努爾哈赤也要承認自己這個長子打仗沖鋒是一把好手,就是腦袋太簡單了一些,許多事情都不經考慮,而且性格也太過自私,惹來額亦都、費英東他們的不滿,連幾個弟弟也都是頗多抱怨。
費英東、安費揚古和何和禮以及額亦都他們都對褚英不滿,在努爾哈赤面前也都攻訐多次。
褚英原來是白旗旗主,白旗拆分為鑲白旗和正白旗之后,提出鑲白旗和正白旗旗主不能由褚英一人擔任,主張將鑲白旗旗主之位交給性格溫和謹慎的阿拜,讓褚英只擔任正白旗旗主,這顯然是要分褚英的權。。
阿拜是庶妃兆佳氏所出,性格溫和,和各位兄弟以及大臣們關系都交好。
論理旗主是輪不到庶妃所出之子來擔任的,但是卻也不一定。
鑲黃正黃二旗旗主是努爾哈赤親領,正紅旗主是代善,正藍旗主黃臺吉(皇太極),鑲紅旗主是莽古爾泰,鑲藍旗主德格類,大妃和繼妃所出皆有所得,而阿濟格尚幼,皇太極雖也是庶出,但是卻為人多智,性格沉穩,頗得努爾哈赤喜歡,有了皇太極這個先例,最終努爾哈赤接受了這些人建議,讓鑲白旗旗主交給了自己的三子阿拜。
這自然引起了褚英的強烈不滿,他不敢對自己父汗不滿,但是卻將費英東、額亦都、何和禮和安費揚古等人恨之入骨。
“褚英所言不實,據我所知,宰賽在收取大周那些贖人的贖金時便收取了不少銀票,后來用銀票向大周購買糧食布匹鐵料,都是以銀票交易,從未出現過拒收和受騙的情形。”何和禮不以為然地站出來,“可見這種東西在大周基本上是通用的,不受誰持有就會拒絕兌現,當然我們也可以直接將其在大周換成鐵料和布匹,讓他們送到鴨綠江口,我們出運費,然后在那里去從朝鮮那邊收貨。”
努爾哈赤微微頜首,顯然是贊同何和禮的看法。
“我也贊同何和禮的看法,不過大汗提及要趁此機會南下,這我就不太贊同,我們虛張聲勢做做樣子就能掙到這些東西,哪怕后續的拿不到,那也無關緊要,可是如果要真的南下,那一旦失手,我們拿到這點兒東西恐怕遠遠不夠損失,而且對方還可能說是我們違背了約定,拒絕支付后續的七萬兩銀子呢。”
安費揚古提出自己的見解,也獲得了其他人的一致贊同,只有褚英想要和安費揚古唱反調,跳出來道:“父汗,不必聽這些膽小鬼的,漢人孱弱,現在又有如此機會,我們當然要抓住機會大干一場,就算是沒有他們的邀約,我們女真勇士也能打開他們的城墻,去好好撈一把,既然李永芳的漢軍旗都是來自遼東,熟悉情況,現在不正好可以派上用場了么?”
雖然不認可安費揚古他們的意見,但褚英這種態度更讓努爾哈赤惱火:“夠了,下一步如何行動,我們是需要仔細商議,褚英,做事情之前先要考慮周全,漢人也不盡是孱弱之輩,遼東軍敢為了葉赫部和我們野戰,我們也沒能討得多少好,可見這只是相對的,而非絕對!”
褚英被父親這么一批評,倍感憤怒。
父親為了維護安費揚古他們寧肯在眾人面前踐踏自己顏面,對自己這個嫡長子卻如此態度,這更讓他內心憋屈。
只是努爾哈赤積威日盛,褚英也不敢反駁,只能恨恨地閉口不言,但望向安費揚古和費英東幾人的目光更加仇視。
努爾哈赤也知道褚英此時惱怒不已,但是他卻懶得理睬對方,他還需要說服一干下屬來支持自己這一次南下,這才是他的目的。
“你們方才所言雖然都有道理,但是我并不看重那十萬兩銀子,而是看重這其中透露出來的消息。”努爾哈赤細長的眼睛透露出幾分jing光,雖然已經年過五十,但是jing力依然充沛,說話聲如洪鐘,中氣十足,“老八,你來說說其中道理。”
諸子中,努爾哈赤原本是最傾向于褚英的,畢竟是嫡長子,但是褚英性格沖動,做事沒有謀劃,讓他很失望。
老三阿拜性子軟了點,老四湯古代膽子太小,缺乏軍事才能,老五莽古爾泰和褚英性格相似,都是沖動暴躁性子,老六塔拜和老七阿巴泰都平庸,而老九巴布泰貪財,其他諸子尚年幼,唯有老二代善、老八黃臺吉和老十德格類勇武政才兼具,尤其是代善和黃臺吉最為受努爾哈赤的看重。
“兒子以為父汗所言甚是。”黃臺吉也不怯場,站出來環顧四周,朗聲道:“去年蒙古人入侵大周京畿,給大周造成了很大的破壞,根據訥圖反饋回來的情報,至今大周京畿仍然有許多地方是荒蕪不堪,災民沒有完全得到解決,治安混亂,而且今年大周北地的陜西、山西、北直隸都是大旱,估計到了冬季會有大量流民四處游蕩,稍微處理不好就可能引發大規模的騷亂民變,……”
“另外,訥圖也說大周北地民間秘密會社蔓延,這些秘密會社雖然沒有明確提出要造反,但是和大周官府勢同水火,而地方官府許多官員為了自己的官帽子,都不愿意去過分管束這些秘密會社,所以一旦出現民變騷亂,這些會社成員加入進去,勢必會推波助瀾,引發整個大周北地的不穩,我們如果要南下,甚至可以主動去挑起這種騷亂民變,促成其蔓延,拖住薊鎮的兵力,……”
“還有,至今大周西南的播州叛亂還在繼續,牽制住了大周不少軍隊,也消耗了大周不少國力,大周為此抽調了西北固原鎮,又組建了登萊鎮和荊襄鎮平定叛亂,但是都未能取得效果,如果所料不錯,這種僵持局面還會持續,……”
“如果訥圖所言不虛,這義忠親王是和大周皇帝勢力相當的一大勢力,打個不合適的比喻,就像是褚英和兒子一樣,……”黃臺吉不動聲色地脧了一眼一臉沉思的父親和還有些懵懂的大哥褚英,這才繼續道。
“其原來也當了多年太子,后來表現不堪才被前任皇帝所廢,現在不甘寂寞想要造反,但不管是他最終得勝,還是大周皇帝勝出,二人之間都必有一戰,對于我們來說都是千載難逢的機遇,這種內亂一旦打開,可比西南播州或者蒙古人入侵要嚴重得多,可以說肯定會牽扯到遼東、薊鎮和宣府這些大周邊軍jing銳,……”
“這樣的機會,我們當然不能放過,哪怕是送上銀子請求牽制,我們也一定要抓住機會打進去,但是什么時候動手,從哪里切入,這還需要仔細計議,我估計他們肯定也邀約了察哈爾人甚至土默特人,也要相互牽制襲擾邊墻,所以我們不妨主動和林丹巴圖爾聯系一下,看看他們的動向,……”
“怕是來不及了。”努爾哈赤搖頭,“一來一去起碼要大半個月,時間來不及,代善,你覺得你八弟所言如何?”
“父汗所言甚是,要和察哈爾人配合是來不及了,但沒有察哈爾人我們也可以自己干,只要遼東和薊鎮這一線被牽制,我們就可以擇其虛弱而擊,但父汗,我們恐怕需要確定一個目標,如果我們要動手,準備出動多少人馬,打到什么程度,是從哪里突破,這些都需要先行策劃好。”代善目光落在李永芳身上,“這一切可能有賴于李大人來為我們出謀劃策才好,因為李大人才是最了解大周內部的虛弱之處。”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李永芳身上,李永芳也有些惶恐,又有些得意:“回大汗,末將的確有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