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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琴心中微微一顫,自己還是賭對了,看樣子相公是早就和二姐姐有著某種約定了,只是不為外人所知罷了。
這也讓寶琴十分驚訝。
在一干姐妹里邊,迎春無疑是最老實最懦弱的一個,甚至比起敦厚樸實的香菱來都還要更甚。
尋常姐妹們雖然也和她親近,但是寶琴卻知道,甚至是包括自己在內,對這位二姐姐都是有些不太放在心上的。
而在園子里,或者說在榮國府里,如果不是她的貼身丫頭司棋驍悍桀驁,又還有其姥爺姥姥王善保一家以及秦家作為后盾,敢于和園子里與府里其他人爭鋒,只怕這丫頭早就被其他人欺負得不像樣了。
正因為如此,寶琴也只以為是迎春可能有些仰慕相公,而賈赦更是只盯著銀子,想要從相公這里榨一筆銀子走,而迎春不過時被動的等待命運的抉擇罷了。
但相公這一句話卻一下子暴露出來這里邊大不一般,相公很顯然是和迎春有什么約定了,難怪二姐姐哪怕都十八了,卻還不慌不忙,原來是有這樣一個底氣。
可迎春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寶琴也不相信自家相公會主動地去勾引二姐姐。
這等私定終生,對于大戶人家姑娘來說,近乎于偷情了,照理說是不可容忍的,但是馮賈兩家是世交,本來往來就很頻繁,加之現在相公的身份,又有哪個不開眼的會來招惹是非弄的相公不愉快?
可即便如此,如果不是相公主動招惹二姐姐,那便是二姐姐主動示愛相公了,可以二姐姐那近乎于木訥的老實性子,怎么可能?寶琴是萬萬不相信的。
只不過今日相公話里的態度卻毫無疑問的表明了這一點,他和二姐姐之間是有默契的。
但相公卻沒有提岫煙,是此時他不好意思多提,還是岫煙尚未真正被相公納入考慮進去,抑或是相公想要循序漸進一個一個水到渠成?
一時間寶琴心思也浮動,這樁事兒竟然攪得她都有些心神不寧了。
見寶琴仍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馮紫英抿了抿嘴,“好了寶琴,你既然問起這事兒,你我本屬夫妻,我便是有什么私密事兒,也不當瞞你,二妹妹那邊我的確有安排,我也對她有承諾,只是考慮到赦世伯心思太詭譎多變,而且還牽扯到那孫家,我不欲弄得沸沸揚揚盡人皆知,所以還是更愿意讓赦世伯自個兒去把事情處理妥當。”
寶琴微微搖頭,烏蓬的發髻甚至隨著赤裸如羊脂玉一般的肩頸垂落下來幾縷青絲,黑白映襯,更顯惑人。
“相公,不是妾身妄言,那賈家大老爺怕是個……”
寶琴的表情馮紫英自然看在眼里,點點頭。
“赦世伯這人或許昏庸糊涂了一些,但是有些事情真到了關鍵時候,他也還是應該明白輕重,若是要戲弄于我,他就要考慮是否能承受我的報復,這上邊我素來是沒有多少耐心的,……”
說到這個的時候,馮紫英語氣已經有些冷硬了,顯然也是對此事不太滿意。
見馮紫英說得如此斬釘截鐵,寶琴便立即信了,自家相公從來不會在這等事情上開玩笑,更何況本來這也符合情理。
現在賈家有賴于馮家甚多,甚至現在京師城內外誰不知道賈家情況每況愈下,便是前年建園子的欠賬到今年都還未還清。
也是都覺得好歹是一門兩國公,不至于賴賬,所以那些個債主才沒有過分逼迫。
而像賈赦這種本該是扛起大梁的角色卻是恁地拉胯,現在寧國府對外的事務基本上無人牽頭,尤其是在二老爺南下江西之后,更是無人問津,以至于寧國府在京師城中的地位和影響日益沒落,也是一幫人關起門來不知道外界形勢變化罷了。
但這賈赦對忙于他自家的營生和收益卻是半點都不含糊,什么道道都能琢磨出來,比如像這種一女兩許,兩頭吃錢的手法,也虧得賈赦還是國公之后,威烈將軍,德行虧欠,卻是半點顏面都不顧。
說來說去在二姐姐身上也就是一個銀子的問題,只要馮家這邊不在乎這個,賈赦自然有手段去把孫家那邊搞定。
“相公心里有數就好,小妹不比姐姐,對賈家沒那么了解,但是在榮國府這邊住了那么久,多少也還是有些感情了。”寶琴話語里不無感觸,“園子里的姐妹們都是極好的,今日來替妾身過生,妾身也很感動,……,倒是府里的男人們,……”
“嗯,……”馮紫英也很無奈,賈家這幫男人,的確乏善可陳。
現在能看到有出頭跡象的就只有賈環,但賈環性子過于偏激,過剛易折,馮紫英覺得要遭遇幾回挫折才能真正成熟起來。
見丈夫也不欲多提賈家的男人,寶琴也就知趣地不再多說,點到即止。
良久,見丈夫不吱聲了,寶琴才又小聲道:“除了二姐姐,那岫煙呢?相公是何打算?”
岫煙?馮紫英又是一陣頭疼,對這姑娘他還真的沒太多打算,很有點兒聽之任之的感覺。
那一日解決了邢忠之事之后,待了幾日,邢岫煙倒是專門托丫鬟送來一個jing心縫制的小兒肚兜。
一看就是替自家女兒馮棲梧專門做的,雖說不值錢,但是卻是一番心意,那鮮紅肚兜上邊一個小兒騎魚戲水圖很是jing美,馮紫英和沈宜修都是格外喜歡。
一時間馮紫英倒也難以揣摩對方的心思,因為那一日二人沒有提及,當然也不好提及這等日后一輩子的事情,論理,不管是自己還是岫煙有此意,那都該托人去問。
作為男方,自然是自己托人去打探岫煙心意,嗯,按照規矩應該是去問邢忠夫妻的,但這邢忠夫妻不靠譜,還不如問岫煙自家更妥當。
但馮紫英覺得這剛替邢家解決了問題,就找人去問這種事情,未免有些挾恩圖報的味道,二來也沒想好找誰去打探,總不能讓倪二去詢問吧?
再加上這段時間忙于要到北部州縣去視察督促推廣土豆番薯的事宜,還有弘慶寺的事宜,忙的不可開交,所以就擱了下來。
“妹妹也是知道那一日的事情的,岫煙很感恩,但是這種事情若是因為我替她父親解決了麻煩,便說要納她為妾,好像就成了挾恩以報的小人了,……”馮紫英沉吟了一下,“所以我也沒太在意,……”
“可相公,女兒家的青春韶華又有幾年呢?岫煙姐姐比妾身還要大兩歲,只比姐姐略小,論理她也早就到了該出嫁的時候了,只可惜生在了這樣的家庭里,委實可惜了。”寶琴目光流轉,紅唇燦然,“若是相公真的無意,那也該早些和岫煙說清楚,若是有意,那也該去托人和岫煙說一說,也還讓人家姑娘安心。”
雖然寶琴話語里說得很淡然,但是馮紫英對這一位還是有些了解的,先前說起迎春這丫頭倒也還有些真情實意,一來迎春著實溫厚老實,二來估計也感覺到了自己對迎春的情意,才會那般,但對岫煙恐怕就沒有那么多顧忌,甚至存著某些心思了。
這才是寶琴真實的一面,馮紫英心中微笑,但是卻不點破:“妹妹說得是,此事我自有考慮。”
一句“我自有考慮”就把寶琴堵得啞口無言,心里也是委屈。
這好像不按照自己預設的劇本走啊,不該是相公你就全權委托給妾身去辦么?要么您有心,我去周旋,也算占個先機,若是你礙口識羞,那我便快刀斬亂麻替你斷了這個念想,可你這樣來一句,就斷了自己介入的借口啊。
只可惜馮紫英根本不給寶琴多想的幾回,一把把寶琴摟入懷中,“好了,這等事情妹妹就莫要多去費心了,聽說這用心過度不利于懷孕,……”
“啊?相公這是從哪里聽來這般說法?”寶琴一驚,“可是那張師所言?依據何在?”
“呃,正是張師所言,他說勞心者比匯聚jing血于心,以至于影響整個身體氣血運行,尤其是在備孕行房前后一段時間,更是需要放松心情,放寬心態,讓身體jing血氣機處于一個最好的狀態,這樣更有利于懷孕,……”
這番話雖然是馮紫英信口道來,但如果按照現代科學理念來,倒也并非毫無科學依據,這么一說讓寶琴心里細細一品,還真的有些道理,如小鳥一般依偎在男人懷中點頭,心里也覺得早日懷上麟兒才是根本,其他都是題外話,便暫時丟在一邊了。
見寶琴果真聽了進去,馮紫英松了一口氣之余也有些感慨。
看來這子嗣問題對家里每個女子都是無法免俗的,沒有一個兒女傍身,女人們都會覺得底氣不足,便是寶琴這樣聰慧機敏的女子也一樣無法免俗。
這也難怪王熙鳳會在榮國府里雖然一度百般風光,但是一個無子嗣便能把她打落塵埃,成為賈璉理直氣壯和離的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