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姑娘們的說笑中,馬車已經抵達了榮國府門口。
馮紫英既然知曉了對方的這般場面,當然不會不領情。
伸手不打笑臉人,哪怕自己現在對賈府的心思感情很復雜,但起碼這個時候場面要維護,否則就會被視為輕慢和羞辱了。
馮紫英跳下車,率先拱手作揖,“寶玉,環哥兒,蓉哥兒,何須如此?蘭哥兒和琮哥兒也來了?”
寶玉已經無復有上一次的復雜情緒了,經歷了這兩年的種種,饒是他是一塊棱角崚嶒的頑石,也一樣被磨得失去了銳利,頂多在內心還有一些自詡的堅持罷了。
“馮大哥和寶姐姐來咱們府里,大伯和老爺都很是高興,小弟來門前迎待也是理所應當,小弟雖然閉目塞聽,但也知曉馮大哥在京師城里是無數人欲求一見而不得的,……”
寶玉在經歷了馮紫英的婚事充當知客之后,才深刻感受到了自己和馮紫英之間的差距。
不但是京師中的達官貴人絡繹不絕,而且南北士林文人也是傾巢出動,哪怕是那些平素里對馮紫英的不通詩文經常掛在嘴上嗤笑的,這一回也都一樣笑顏登門敬賀,或許你可以說這是禮節,但是寶玉卻明白,換一個人你試試,誰會去一個自己看不上眼的人婚禮道賀,而且本來就沒有多少交道。
“好了,寶玉你就別打趣愚兄了,不過是一些好事者的夸大其詞,愚兄這段時間可一直在府里呆著,哪里都沒有去,也沒見有你說的那般,……”馮紫英和寶玉把臂握手,這才又轉向賈環,“環哥兒讀書可好?”
“嗯,馮大哥放心,小弟從未懈怠。”賈環對寶玉雖然有些不耐,但是在馮紫英面前還是了必要的禮儀。
“蘭哥兒和琮哥兒跟著周教諭可努力?”馮紫英又望向賈蘭和賈琮。
“回師尊的話,弟子一直努力,周教諭布置的功課,沒有半點拖下。”賈蘭和賈琮就顯得正式許多了,雙雙一鞠躬到底行禮,若是在室內,只怕就要跪拜了。
點點頭,馮紫英也從周朝宗那里得聞,還真別說,賈蘭和賈琮讀書都還不錯,賈蘭刻苦,但資質平平,賈琮跳脫了一些,但天資不錯,頗有悟性,不過論讀書都還是不及賈環。
按照前幾日來府里小坐的周朝宗所言,估計賈蘭和賈琮這樣讀下去,考秀才都應該沒問題,靠舉人也大有希望,但是進士就有些難度了,要看機緣。
馮紫英也明白周朝宗的意思,大概就是賈蘭和賈琮頂多也就是一個舉人胚子,比不得賈環有考進士的實力。
周朝宗在青檀書院授書多年,觀人很有一套,接觸賈環、賈蘭、賈琮這么久,自然能掂量出一二來,能得出一個賈蘭賈琮都有考舉人的可能性,馮紫英覺得也差不多了。
這每科進士就那么多,若是人人都能輕而易舉考中,那也未免太形同兒戲了,便是舉人那也是比后世高考不知道困難多少倍,說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也不為過,否則以賈珠把身體讀垮掉,命都丟了,也只考中一個秀才。
“唔,周師乃是青檀書院的名宿,也是我破費心思才請得他為你二人單獨授課,你二人務必要珍惜此番機遇,千萬莫要輕慢了。”馮紫英叮囑道:“明年環哥兒就要秋闈大比,你二人明年也可以嘗試去考一考秀才,中不中不重要,但是可以提前感受一下,……”
“多謝師尊指導,弟子一定努力。”
一番話說得賈蘭和賈琮都是jing神振奮,賈蘭今年就十三了,他比賈環小兩歲,而賈琮比他小一歲,十四五歲嘗試去考一考秀才,也算是一個自我挑戰。
最后馮紫英才笑著對賈蓉:“蓉哥兒怎么也過來了?珍大哥可好?”
賈蓉不無幽怨地看了馮紫英一眼,原本馮紫英成親時他也想要來當知客,但是被馮紫英婉拒了,當然馮紫英也解釋了理由,這贖人之事還在陸續推進,賈蓉如果出現在知客群體中,那就未免太露骨了,肯定會給外界一些不必要的暗示。
賈蓉倒也能理解,只是覺得有些可惜,他有感覺日后替馮大爺當成親的知客這一經歷絕對能成為自家一個值得炫耀的大事,只可惜遇上這等事情,卻只能放棄,不過還好明年林黛玉也要嫁馮紫英了,這一回他一定要牢牢把握住機會。
“父親身體康健,有勞您掛心了。”賈蓉溫潤如玉的面頰上堆滿笑容,“大爺若是有暇來我們寧國府一坐,我父親肯定是高興。”
馮紫英點點頭,“若是有時間,定要和珍大哥好好聚一聚,有些日子沒見珍大哥了。”
一行人寒暄完畢,這才舉步進門,而此時寶釵他們的馬車早已經進了角門,車夫早已經把車停穩,而寶釵和寶琴她們也已經進了院子里去老祖宗屋里了。
嫁了人,自然就不能像以前還是女孩子那般沒有太多忌諱了,即便是親戚之間,也要避諱,比如有其他男性在的時候,就需要是其他人在一起,不能單獨相處,當然,親戚之間也需要看情況而定,倒也不一定完全遵守這些,像王熙鳳這等管家娘子就不可能完全不拋頭露面。
寶釵寶琴就不適合和寶玉、賈環這些人當面見禮,便是要見面也最好在賈母院子里與許多姊妹一道見面更適合,所以趁著丈夫和寶玉他們寒暄時,寶釵和寶琴便徑直進了院子。
一踏進賈母的院子,寶釵和寶琴就感受到了眾多復雜的目光注視在自己姊妹倆身上,饒是二女都心里有所準備,仍然被這種眾目所向刺得身體發僵,不停地在心中明給自己打氣才算是穩住了容色,沒有露出怯相。
“見過老祖宗、母親、姨母……”寶釵和寶琴盈盈行禮,賈母白皙富態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笑著拍腿道:“我說呢,這寶丫頭和琴丫頭嫁了人氣色倒是更好了,寶丫頭不是一直在吃那勞什子冷香丸,我可是聽說有些病先天胎里帶來的,但若是一成親興許就能自然痊愈了,我看寶丫頭就像是這種,……”
一席話立即就引來了屋里鶯鶯燕燕們的附和,連帶著王氏和薛姨媽也是喜笑顏開。
不過這么一看,的確是如此,寶釵和寶琴臉色都是白里透紅,眉目間更是光澤流淌,一看就是氣色極佳,心情舒暢,也難怪賈母會這般說。
不過這里邊許多都是過來人,也估摸著這新婚燕爾之際,看樣子薛氏雙姝也是初承恩澤,和馮紫英鶼鰈情深,才有這般模樣,心里免不了就有些說不出的滋味來,比如王熙鳳。
不過此時的王熙鳳已經沒有往日那般逞強好勝了,深知自己在這榮國府中也呆不了多久了,雖然內心也有些傷感,但是看到薛氏雙姝的離開,明年黛玉也要嫁入馮府,像迎春、探春這些也不可避免的要離府而去,這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才是正理兒,所以心中即便是對薛家姐妹有些吃味,也不過是在鼻腔中輕輕哼了一聲,卻沒有多說什么。
但這一生輕哼也還是被旁邊的史湘云聽見了,微微側首看了一眼表情淡然的二嫂子,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似乎二嫂子不至于對寶姐姐和寶琴有什么意見才是。
“寶丫頭果真是要比以往氣色好許多了,老祖宗看得端,難道是我們家的水米沒馮家那么養人不成?”王熙鳳似乎是覺察到了旁邊史湘云有些訝異的目光,本來不想說話的她立即嬌笑一聲搭上話:“還是馮家那邊的人更讓寶丫頭和琴丫頭知情達意心情舒坦?老祖宗,我覺得恐怕是后者可能性更大啊。”
王熙鳳一句話就把寶釵和寶琴都弄得臉紅起來了,旁邊一干人更是笑了起來。
“這個鳳丫頭!”薛姨媽忍不住笑著搖頭:“難怪老祖宗要說她是個潑皮……”
王氏也是笑意盈面,“嗯,看得出來,寶釵寶琴在馮家的生活很愉悅,看樣子那邊的長輩應該對她們姊妹倆十分滿意,……”
薛姨媽也是眉開眼笑,壓低聲音:“寶釵寶琴回門來時身子還有些不方便,我也叮囑她們倆將息好身子,前幾日寶釵也帶信回來,說在府里一切都好,紫英也很看顧她們姊妹倆,與那邊長房沈氏的關系也很融洽,我心里也就放心了。”
“放心?”王氏卻搖搖頭,聲音越發細微:“現在還不是放心的時候,要等到寶釵生下兒子之后才能放心,沈氏那邊不說,……,明年林丫頭可也要嫁過去了。”
“姐姐說得是,我也和寶釵說了,只是這等事情也還是要講緣分,便是紫英再寵愛她們姊妹,那也不可能每晚都歇在她們屋里,……”薛姨媽和自己姐姐說話倒也沒有那么多忌諱,“而且紫英雖然年輕,若是過于沉迷這等房事上,也怕傷了身子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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