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百轉,元春觀音般的芙蓉玉面露出一抹笑容,“倒也真的是寶釵和寶琴的機會,馮家一門三房單傳,肯定很期盼著能早日有子嗣,寶釵和寶琴若是能生下子嗣,的確能讓馮家長輩高興。”
“那不是怎么地?所以府里人都在說寶姑娘和寶二姑娘嫁過去的時間趕得正好,剛好遇上那沈氏生了女兒,馮家那邊肯定很失望,如果寶姑娘或者寶二姑娘能生下兒子,一下子二房就能壓倒長房了。”抱琴也是很為薛家高興。
賈史王薛四大家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卻恰恰是薛家最早沒落,可巧這薛家長房主母卻又是大姑娘母親的嫡親妹妹,而且兩姊妹關系一直最密切,現在薛家能借著馮家的關系重新光耀起來,自然是一件好事。
聽得抱琴說要壓倒長房,元春皺了皺眉,“抱琴,這等話不要去亂說,什么二房壓倒長房,馮家就只有紫英一個人,長房二房說來要分房,但實際上還不是他一個人,不過是對外的這個說法而已,咱們賈家傳出這種話去,肯定會引來紫英的不悅。”
抱琴笑了起來,“娘娘倒是考慮周全,不過馮大爺現在只怕心思不會去關注這些吧,他現在忙于公務都忙不過來,聽說大老爺和二嫂子他們都在摻和到幫著贖人的事務里,奴婢此番回去,老爺太太都很委婉地說了說,老爺倒沒說什么,但太太可能對璉二嫂子這么做不太高興。”
元春嘆了一口氣,“二嫂子也有二嫂子的難處,璉二哥與她都和離了,她還能在賈家呆多久?她又是一個極愛面子的,肯定不會回王家去受氣,多半是要自家獨家別處,可這日后還有大半輩子,怎么生活?若是不趁著還在賈家的時候掙點兒銀子為日后打算,那日后怎么過?母親不高興也就不高興了,她也不能幫二嫂子一輩子啊。”
“娘娘,差不多了,先回屋里吧。”見元春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抱琴借機扶著元春往屋里走,“奴婢這腳都凍得不是自己的了。”
“走吧,承恩也該回來了吧。”元春抬著手回到屋里,迎面而來的熱氣讓她有些發僵的臉頰頓時有了幾分感覺。
“是該回來了,往日他去裘大伴那里也就這個時辰回來,但今日是大年三十,興許裘大伴要留他一會子,敘敘話?”抱琴也伸長脖子向外打量,兩個小宮女也在旁邊嬉笑打鬧,順帶把宮燈也舉了起來,要掛在飛檐下,讓宮里多添幾分過年氣象。
承恩是元春身邊的內侍,不過十二三歲,五年前去勢進宮,原來是在內廷都點檢太監裘世安手底下的小內侍,今年才分到了元春的鳳藻宮中。
雖然到鳳藻宮這邊時間不長,年齡也小,但是此人卻甚至忠厚乖覺,做事勤勉,而且極愛讀書寫字,很得元春和抱琴的喜歡,而且因為承恩和裘世安都是順德府邢臺人,算是鄉人,所以裘世安倒也對小恩子甚為看顧,而元春也就讓承恩經常去裘世安那邊打探消息。
原來元春在宮里備受冷遇,也沒有多少人脈了解情況,一直到這承恩來了之后,因為拉上了這層關系,讓承恩經常去裘世安那里走動,加上府里送進來的金銀玉寶都送給了裘世安,所以現在處境才有所改善,消息也才算是靈通了一些。
隨著戴權去了太上皇所在的大明宮,昔日權傾一時的戴內相也不比往日了,現在宮里權力最大的太監就只有兩人,一個是夏秉忠,六宮都太監,一個是裘世安,內廷都點檢太監,二人都是當今皇上還是忠孝王時的伴當,忠孝王成了永隆帝之后,二人自然也就水漲船高,成了現在宮中的兩大首領太監。
二人正說間,便聽得門外小宮女的聲音:“娘娘,承恩回來了。”
“讓他進來。”元春點點頭,在抱琴的扶持下坐回炕上。
“奴婢承恩見過娘娘。”聲音很清脆,并沒有那等小內侍的陰柔味道,皮膚有些粗糙黝黑,但是眉目間卻甚是靈動。
“嗯,去了裘總管那里拜年了?”元春問道。
“嗯,回娘娘,去了,裘大伴那里人多,奴婢也是等了許久才排上號,大伴倒是單獨和奴婢說了一會子話,問了老家情況,送上的禮物大伴也收了,奴婢也按照娘娘交代的話語說了,大伴倒是沒多說什么,一直到走的時候才和奴婢說了一會子閑話,……”
元春jing神一振,說了一會子閑話?這往往宮里邊兒有什么異動變化,那邊都是在閑話中傳出來,真正周吳鄭王的正經話里,卻毫無意義。
“承恩,你先坐下,慢慢說來。”元春穩了穩心神,恢復了平靜,泰然問道。
“……,大伴說皇上這兩日身子又不大好,受不得涼,怕是明日祭祀都要由壽王和禮王代替,……,不過又有說忠順王爺建議祿王和恭王都可以一敬孝心,……”
元春努力的消化著這些話語里隱含的意思。
皇上身體不好,這不是新鮮事兒,這一年皇上經常抱恙處理公務,到后來只能臥床,但像正月初一的祭祀卻不一樣,若不是身體的確經受不起,那是必須要參加的,而且還得要皇上主持,但現在居然要讓壽王和禮王代替,等等,那福王呢?
似乎是看出了元春的疑惑,承恩趕緊解釋:“聽說福王前幾日去問安時言語失當,惹怒了皇上,皇上罰他在府里禁足三月,不準出門。”
“什么事情觸怒了皇上?”元春立即追問。
“不太清楚,好像只有兩三人在場,后來便封了口,不準傳出來,外邊兒各種傳言都有,但是真實情況究竟如何,無人能回答。”
承恩的話讓讓元春有些失望,這意味著肯定是下了禁口令的,否則這等消息肯定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
“那蘇貴妃呢?”元春不相信蘇貴妃就放任不管,而且以蘇氏的纏勁兒,肯定會賴在大明宮那邊不肯罷休,非得要讓皇上解出禁足。
“蘇貴妃應該是去見過皇上,但是回來之后便在沒有了音訊,也不知道究竟結果如何。”承恩老老實實道。
元春嘆了一口氣,自己在宮里的人脈還是太單薄了,除了承恩這條線,其他幾乎難得得到消息,有些意興闌珊地擺擺手:“就這些?承恩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還有一樁事兒,奴婢也不知道該不該……”承恩遲疑了一下。
“什么事兒?”元春隨口問道。
“大伴問起了娘娘的妹妹是不是嫁給了小馮修撰,……”
承恩的話讓元春一激靈,元春注視著承恩,一字一句道:“大伴問這個做什么?”
“大伴也沒有明說,只說京營里一個遠親在永平府那邊打了敗仗,被蒙古人給俘虜了,現在已經被贖了回來,但聽聞外邊兒都察院御史都一直在上彈章,要置他于死地,……”
承恩一邊觀察著元春的神色變化,一邊小心翼翼地道:“奴婢感覺大伴似乎是想請娘娘幫著帶話給小馮修撰,幫忙緩緩頰,莫要過于追究他那遠親,這等事情奴婢也知道非同小可,所以就沒敢應承,只說回來會把話原封不動地帶給娘娘,裘大伴也沒多說什么,只說一筆難寫下兩個裘字,他在宮里也為難,許多人都找上門來,各種事情,絮絮叨叨地,又說了兩句吳貴妃和周貴妃的事兒,……”
元春的臉色驟然陰冷下來,她當然知道這是裘世安在暗示吳貴妃和周貴妃現在和自己的處境,這幫閹豎!
略作沉吟,元春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點點頭,揮手示意承恩先下去休息。
承恩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抱琴和元春,元春坐起身來,下了炕榻,覺得身子有些汗膩勁兒,走了幾步,這才又轉過頭來:“抱琴,這事兒你覺得我該怎么辦?”
抱琴也聽明白了,這是裘世安的手法,不知道又在外邊兒搞了什么事兒,居然把手都伸到了京營中,可謂大膽至極,這些京營中武將都是武勛子弟,要說在這京師城里也是有頭有臉的角色,用這種方式來,都覺得很難堪和惱怒。
“娘娘,您現在好不容易才通過承恩和裘大伴拉近了關系,奴婢覺得這似乎是裘大伴對娘娘的一個考驗,她說的也沒錯,吳貴妃和周貴妃都經常在向裘大伴那里送各式物事,討好裘大伴,我們這邊本來就不及她們,現在有了承恩好不容易牽上了線,但現在卻又提出這樁事兒,這分明就是考驗娘娘和賈家在外邊兒的本事,……”
抱琴倒是把這位樁事兒看得很明白,這利益和實力都是要講求匹配對應的,你沒什么值得一用的,那么也就失去了和他討價還價對話的資格,這宮中就是這么現實,而吳、周幾個妃子家中哪個沒有些背景?
現在裘世安就是要用這個來做考題考驗賈家和元春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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