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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玉釧太貴重了,奴婢怕其他妹妹……”金釧兒考慮問題要比其他女孩子更周全細密。
當然也只有她作為玉釧兒親姐姐才能這般說,其他人像香菱和云裳也不好說。
“貴重?我說了貴重在于心,不在于其本身,你們幾個都是赤心侍奉,難道爺感受不出來?連你們自家都是爺的人了,爺給點兒東西又有什么不可以?”
馮紫英不在意的擺擺手,“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爺有分寸,爺這屋里也容不下那等小雞肚腸心思的人,便是日后真要有人進來,那也得符合這一條。”
聽得馮紫英這么一說,金釧兒總算是踏實了。
香菱和云裳都是和善性子,自然不會因為這個去鬧小心眼兒,但是日后呢?肯定還會有其他女孩子進屋的。
看看寶玉大小丫鬟十五六個,爺才四個,日后肯定還有各個奶奶身邊的貼身丫鬟,所以她才不愿意讓玉釧兒太特殊,那樣很容易招人眼目,甚至被推到風口浪尖。
像太太身邊那幾個,明珠明嬛等人,也都一直覬覦著爺屋里,盼望著爺能讓她們也來時候,但爺一直不答應。
真要讓明珠明嬛那幾個進了屋,她們是自小侍候太太的,肯定對太太心思很了解,自己這幾個要論和太太的親近肯定是沒法比的,如果再遇上那么一兩個不省心的,免不了就要起波瀾了。
現在看來爺倒是對這一點看得很清楚的。
“爺,我聽云裳說,爺很看得起晴雯那丫頭?香菱也說寶二爺和薛大爺打賭,是要把晴雯送給爺的,一直沒有兌現?”
金釧兒任由馮紫英魔爪在自己身上肆虐,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眉目間更是春意盎然,只是強忍著想要岔開話題。
“哪兒聽來的話?文龍把香菱送給爺,爺很承文龍的情,可是晴雯寶玉啥時候說要送給爺了?”
馮紫英笑了起來,從對方雪青色繡襖內的小衣里抽出手來,聞了聞,香氣馥郁,羞得金釧兒扭著身子不依。
“嗯,香菱說的,說有很多人都聽見呢。”金釧兒也把身子歪在馮紫英懷中,手指卻扭著汗巾子,“晴雯這丫頭的確生得比旁人俊,又是個火爆性子,她在寶玉房里其實并不太受歡迎,像襲人、秋紋和麝月幾個倒也罷了,合不來也沒關系,畢竟都是一塊兒長大的,也不會太計較,但是像媚人、綺霰、紫綃幾個,可都不是好相與的,……”
馮紫英訝然,“不是說晴雯是老太君給寶玉的,都進屋當大丫鬟了么?”
“爺也知道榮國府里的規矩啊?”金釧兒笑了起來,“寶二爺那是不同的,大丫鬟也有八個呢,除了襲人,其他大家都差不多,晴雯人生得漂亮,心靈手巧,但媚人、綺霰也都差不多,女紅都厲害,而且媚人自小侍候寶玉,不比襲人差,紫綃還是賴家屋里的一個遠親,也是從小跟著寶玉的,晴雯那脾氣,和她們幾個都是處不攏的,……”
“看樣子賈府里邊也太寵溺寶玉了,也幸虧也早一步下手把你和玉釧兒要來了,否則……”
馮紫英話一出口才想到好像金釧兒和玉釧兒不是自己要的,而是王夫人給的,只不過自己沒有像常人那般婉拒,而是直接收了,香菱也一樣。
想想《紅樓夢》書中這幾個丫鬟的悲慘命運,自己既然來一遭,當然不會容忍這等事情發生,金釧兒和香菱都是慘死,這等鐘靈毓秀的女孩子,還不如便宜自己了。
“爺便是不要奴婢,奴婢也不會去寶二爺房里,除非太太硬性讓奴婢去。”金釧兒眉目含情,“寶二爺那等性子不是奴婢所喜歡的,她也不會喜歡奴婢這等性子,他更喜歡襲人、媚人、綺霰這等性子柔媚的,……”
馮紫英搖搖頭,那寶玉可不像金釧兒所說的那般只喜歡性子柔媚的,他是哪一類都喜歡。
清高孤傲的,火爆爽直的,豪爽大氣的,柔順溫婉的,嗯,顏值即正義,只要沒太壞的性格習慣,都喜歡,和自己差不多。
“那晴雯現在不是在寶玉屋里過得很憋屈?”馮紫英忍不住問道。
金釧兒確定這位爺是真的對晴雯感興趣了,抿嘴輕笑道:“爺還說對晴雯沒意思呢,這般惦記,奴婢都要嫉妒了。晴雯現在只能算是大丫鬟中排在后邊的幾個,襲人不必說了,媚人、綺霰、紫綃都排在她前邊,和麝月秋紋差不多吧,不過她比秋紋麝月長得俊,但聽說太太很不喜歡她的樣貌,說她是狐媚惑主,……”
果然還是如此,馮紫英不得不承認歷史的慣性,嗯,是《紅樓夢》書中的歷史慣性,這王夫人還是看不慣晴雯。
“不過晴雯其實只是性子爆了點兒,嘴巴不饒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并沒有什么壞心思,更談不上什么狐媚惑主,……”大概是覺得對自己原來主人王夫人這樣說不太好,金釧兒又趕緊婉轉回來:“太太也是怕寶二爺還小,所以太小心了一些。”
馮紫英拍了拍金釧兒的翹臀,示意自己理解,“嗯,其實還是寶玉自己的事兒。”
“若是爺真的瞧上了晴雯,不妨直接和老祖宗說便是,晴雯是老祖宗派下去的人,她一句話就能行,而且估計太太也樂見其成呢。”金釧兒小聲地替馮紫英出著主意。
“那倒不必了。”馮紫英搖搖頭,“沒地成了爺還真的貪圖美色了。”
金釧兒捂嘴輕笑,笑得馮紫英有些尷尬,“金釧兒,你這是在挑釁爺么?”
“沒有,婢子哪里敢挑釁爺,只是爺這話太不由心,看上就看上了,那有什么?爺看上她,那也是她的福氣,晴雯這兩月還不是偶爾來一趟云裳那里,以婢子看,她也未必無心呢。”
金釧兒撇撇嘴。
雖然說和晴雯沒太深的交情,但是金釧兒也知道若是晴雯真的被爺看上,自己如果使臉色或者小心眼兒,那反而要墜了自己在爺心目中的地位了。
好不容易才在爺心目中確立的首席丫鬟位置,金釧兒可不希望被這個原因毀了。
縱然晴雯真的進了爺的屋,那又怎樣?
論做事,論姿色,論揣摩主子心思,論嘴皮子,論手巧,金釧兒就沒怕過人。
在榮國府那邊金釧兒就沒有懼怕過和鴛鴦、平兒的競爭,至于襲人,她還真瞧不上。
“好了,不說晴雯了。”馮紫英看了一眼金釧兒,“今兒個誰值夜?嗯,不叫值夜,是值午睡,……”
金釧兒臉刷地紅了,馮紫英心知肚明,“上一次你說你身子不方便,今兒個可得要遂爺的愿了。”
“爺還是要愛惜身子,馬巷胡同那邊還有兩位姨娘呢,這般恣意,莫要傷了身子,……”
金釧兒聲音越發小了,下頜都要低垂得頂入胸前溝壑里去了。
馮紫英也懶得解釋。
自己可是連尤二姐尤三姐都沒碰過,說出去都沒人相信。
連母親和姨娘都知道自己在馬巷胡同里養了兩個“外室”,卻都很默契地不問,弄得馮紫英都不好去向母親姨娘解釋,總不能跑去告訴母親姨娘自己只是養著一對金絲雀好看,沒那份心吧?
這話自己都不相信,不過是不想顯得過于露骨,想要隨緣一些,更有氣氛吧。
舞裙香暖金泥鳳,畫梁語燕驚殘夢。
拼卻一生休,盡君今日歡。
馮紫英被門外傳來的玉釧兒叫醒來時,已經是快申時了。
他一動便把還在沉睡的金釧兒給驚醒了,一見床頭一段柜上的沙漏,再聽得門外玉釧兒交換,滿臉惶急的金釧兒唬得顧不得穿衣就要起身。
這等時候還不起床,真的要被太太和姨太太知曉,那定一個白晝宣淫的名聲,自己就別想在爺屋里呆了,雖然這是爺的“作惡”,可是太太和姨太太可不會這么想。
馮紫英自然明白這丫頭的想法,趕緊把丫頭按在錦衾里,這天時尚涼,這赤條條地下床,那還不得受涼?
不過他倒是成日鍛煉習慣了自顧自的穿衣,“金釧兒,你慢慢起來,我娘她們沒這么無聊,知道了我的事兒,難道還能故意來折騰人不成?”
“玉釧兒,是誰來了?這等日子,雨天夢高唐,雪夜讀禁書,不亦說乎?這誰個時候來壞爺的清秋大夢?”馮紫英沒好氣的打了一個寒噤。
外邊淅淅瀝瀝的飄著雨夾雪,寒意分外隆重。
金釧兒可不敢把自己當主子,想起床來侍候穿衣,可馮紫英卻堅決不讓,好在門外邊兒就是自己親妹妹,倒也無妨,催生喊道:“玉釧兒,你來侍候爺穿衣。”
玉釧兒只得進來,一眼就看見赤著半個身子的姐姐坐在炕上替爺披衣,羞處隱約可見,而爺更是大馬金刀的坐在炕沿上,一雙腿光溜溜的露在外邊兒,也不怕凍著,只把她也羞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爺,是練大爺來了。”好在都是熟門熟路,玉釧兒雖然害羞,但是卻仍然迅速的替馮紫英拿來衣衫套上,一邊替他系著襟扣,“來了一會兒,奴婢說來喊您,但練大爺不讓,就在您外書房里喝茶看書呢。”
“練大爺?”馮紫英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是練國事。
這可是新鮮事兒,練國事可是鮮有登自己門的,便是有事兒,那也是在翰林院里就能說個一二來,所以好像就來過自己家里一回吧。
“嗯,奴婢看他也不像有什么緊急的事兒,所以也就沒急著過來催您。”玉釧兒當然知道今兒個中午姐姐被爺給拉去侍寢了,那屋里隔音效果再好一樣瞞不過有心人。
“讓你姐姐再睡會兒吧。”馮紫英穿好衣衫,又不無憐愛的將金釧兒按進被窩里,“熱乎一會兒再起來,沒事兒。”
一直到馮紫英出門,金釧兒才趕緊起身,再說爺寬縱寵溺,她是一門心思要當大丫頭的人,自然不肯在這些細節上輸于人,侍寢也就罷了,但爺都起來了,她自然不肯再躺床上。
見玉釧兒只顧著盯著自己穿衣,金釧兒臉一紅,一邊用錦被遮掩著光溜溜的身子,一邊把肚兜帶子系上,瞪著眼恨恨道:“你還不去伺候爺,在這里愣著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你遲早還不得有這一遭?”
“姐姐,書房有云裳在那兒呢,我在屋外好像聽著你的聲音不像你說的那般……”一句話就把金釧兒弄個大紅脖子,氣得拿起炕上的靠枕就要砸過去,慌得玉釧兒趕緊躲到門口去,“人家說的是實話嘛。”
“小蹄子,那能一樣么?那是第一次,現在……”話一出口,金釧兒覺得越說越不堪,趕緊收口,“好了,日后有你明白的時候,趕緊把我繡鞋拿過來。”
馮紫英見著練國事時,練國事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自己擺在書案上的一篇文章。
“紫英,你這篇文章可是要發在下期《內參》上?”練國事很有興趣。
這篇文章題目是《正確認識當前最緊迫的幾個問題及其辯證關系》。
“嗯,君豫兄也感興趣?”馮紫英笑了笑,“這篇文章比較長,我剛起了個頭,算是上半部分,估計需要寫成三到四部分,分成幾期來刊載。”
“我就看了前面幾段都很有意思,嗯,經濟問題,軍事問題,財政問題,貿易問題,每個問題都還存在著幾個方面,以及問題與問題之間的關系,每個大問題與其他問題的關系,是不是打算這么寫?”練國事點頭,“可這個‘辯證’是什么意思?”
“辯通辨,即判也,但意義更豐富,可以解釋為經過觀察分析之后的斷定,證,就好理解了,但更復雜,可以理解為諫諍,也可以理解為參悟,還可以理解為驗明的意思,但我覺得幾者合起來,就可以理解為能夠客觀公正的參悟驗明的意思,而辯證合二為一,即為對一件事情或者一個事物通過全方位的觀察計議之后得出的準確判斷。”
練國事大為震驚,他知道馮紫英時政策務方面的能力無人能及,但是沒想到這家伙對說文解字的研究也有如此造詣,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不過現在他才不關心馮紫英說文解字的能力,他更感興趣的是馮紫英對幾大問題的研究和分析,嗯,還包括那其中的辯證關系。
“嗯,我大略明白了,看樣子你這一趟西疆加江南之行讓你收獲頗多啊,居然有如此多的感悟,都可以就這幾項事務來進行論證了。”練國事不無羨慕。
他也是翰林院修撰,甚至他是狀元,還比馮紫英早一年除官翰林院修撰,但是論名氣,論影響力,論在上官面前的話語權,根本無法和馮紫英相比。
現在他就只能在翰林院里修修史,制制誥,寫寫起居注,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樣的生活沒太多意思。
可想想起碼還要熬幾年才能從翰林院出去,到地方也好,進六部也好,可自己在翰林院中什么都沒學到,還不如好好讀一讀《內參》感悟還多一些。
可看看馮紫英現在隨手就能下筆千言,而且動輒就是要在《內參》上發表,而自己也可以寫文,但寫什么》
《內參》的要求就是要貼近時政實務,不刊載那些詩詞歌賦,因為這本來就是為內閣和六部都察院以及皇上提供參考的東西,詩詞歌賦對朝政大計意義不大。
“君豫兄,我也是走了一趟寧夏甘肅,又下了一趟江南,加上對遼東登萊的軍務有些了解,所以覺得,這朝廷現在處于一種雜亂無章的狀態,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找不到主心骨一般,不知道該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做了這件事情會產生什么樣的后果,會對另外一件事情產生什么樣的影響,……”
“……,大家都有些只顧著自己這一攤子事兒,戶部的只管著多收田賦商稅回來,開海能收銀子回來就行,兵部只顧著我要把遼東守好,那就需要不斷的增兵增餉,卻不管財政能不能支撐,工部只顧著漕運順暢,道路通暢,修修補補,卻沒認真規劃構想過,如果我們可以把海路打通,水陸聯運,對整個遼東的防務有多么大的幫助,他們都是只看自己這一攤,或者說也不想去管別人,那是該內閣考慮的,可內閣呢?全然沒有考慮過這些事務里相互牽扯影響的問題,……”
“所以你打算好好這些事情和它們之間的辯證關系寫一寫,捋一捋?”練國事頗為興奮地道:“紫英,為兄文筆雖然不敢和子遜比,但是也算差強人意,讓為兄來當你這個助手,如何?”
馮紫英笑了起來,“君豫兄,您這樣的大才,我可用不起啊,怎么,你這難得登門一回,就是為這事兒?不是吧?”
練國事也笑了起來,“愚兄這算什么大才,方正之木而已,卻缺乏砍削成材,怎么紫英你還對愚兄挾技自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