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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很快馮紫英便知曉了魏廣微的意圖。
“夢章兄,何須如何?便是沒有顯伯兄打招呼,小弟也要準備推薦你和克繇兄啊。”馮紫英朗聲大笑,拉著范景文的手。
范景文也是笑著搖手,“愚兄也沒有想到,愚兄一位長輩和魏家有舊,魏大人丁憂時曾經去拜會過,所以有這層關系,估計魏大人就……”
“那正好,小弟原本就打算推薦你和克繇兄,你們二人一個是北直人,一個是湖廣人,都和南直、閩浙那邊無干,所以正好可以不受影響的干點兒事情。”馮紫英點頭,“此番去江南怕是要幾個月,現下這么匆忙,夢章兄趕緊回去準備,克繇兄那邊小弟也讓下人去通知了,后日午后便要走。”
“那倒無妨,能公干一趟江南,求之不得。”范景文也是精神一振。
這邊說好了范景文,那邊賀逢圣也是忙不迭地回信表示愿意,于是馮紫英也就沒等到第二日便向崔景榮稟報了此二人情形,崔景榮隨即應允了下來,向內閣作了匯報,這等小事迅即便敲定下來。
琢磨著這一趟一走恐怕又是幾個月,馮紫英也覺得時間有些緊,須得要把許多事情安排妥帖。
而且明日便是大觀樓開業之日,柳湘蓮、賈蕓等人都是忙得飛起,韓奇、衛若蘭等人都忙著幫補,連難得出面的陳也俊也都出面幫忙協調一二,那薛蟠更是成日里坐鎮大觀樓里,雖然說起不了多少作用,但是卻也能起個鎮場子效果。
趁著還有些時間,馮紫英便來到大觀樓,卻見這園子稱得上已經是萬事俱備。
一干角兒都在戲樓背后的院子里練著,咿咿呀呀的聲音不絕于耳,幾個小角兒正在你追我趕嬉鬧著,時而又一個師傅出來,拎著胳膊提著耳朵的責罵著拉進去,倒是熱鬧非凡。
從大門進門處到戲樓也是花繁葉茂林蔭匝地,一條白石徑曲曲折折通往戲樓子,兩邊兒更是留了不少空地。
這也是為了拉攏散客,專門預留的為那些賣小食零嘴的攤販所準備。
一旦戲園子開業,這每日里來往客人動輒數百人,這一坐就是半日一宿的,免不了就要一些食物填填肚皮,戲園子里自然不可能準備這些,就正好選一些干凈合適的小攤小販來搭湊。
”這個想法好,可是誰想出來的?”馮紫英忍不住贊嘆了一聲。
“嘿嘿,大郎,這可是哥哥想出來的,柳二郎和蕓哥兒都是對哥哥我的奇思妙想贊不絕口,……”薛蟠忍不住裂開大嘴大笑,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要說也還是你的點撥,那日里你說著這戲園子里人一呆就是幾個時辰,肚子肯定受不了,若是出去尋覓吃處,自然就麻煩不便了,所以哥哥我靈機一動,既然不方便出去,那為何不將那些個食攤給弄進來,左右這園子里地盤寬裕得很,這這路兩側安頓一二十家食攤也是綽綽有余,便是那戲樓子周遭也是一樣能容納幾十個攤販,也占不了多少地兒,不也就是圖個熱鬧么?”
柳湘蓮、賈蕓也都附和著稱薛蟠聰明,而韓奇、衛若蘭也是點頭大笑,都覺得這薛蟠平素里也沒啥用,但是偶爾來點兒奇思妙想還真的有用,倒還真是一個妙人。
“想不到文龍還能立此大功啊,日后這戲園子生意興隆,文龍居功至偉。”馮紫英笑著豎起大拇指,“后日我便要南下,這邊戲園子就要全賴幾位兄長們多看顧了,湘蓮大哥和蕓哥兒自然責無旁貸,文龍、子琦和若蘭你們也要多花些心思,這萬事開頭難,咱們這戲園子開業了,像那明月樓、繞梁閣和燕子樓生意免不了要受些影響,雖說這京師城里喜好聽戲者眾,這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事兒,但難免有些心胸狹隘者不思反思自己,卻要去打那些不入流的主意,……”
馮紫英已經儼然成為了這群人中的領袖,一番話說出來眾人都是點頭。
柳湘蓮和賈蕓要負責日常事務,而韓奇和衛若蘭就要防著競爭對手從官府層面來出幺蛾子,而地面上這些潑皮無賴自然不敢明著來滋擾,但是若是生意太好,也免不了會有人眼紅要出陰招。
“嗯,你喚那倪二來。”聽完賈蕓的匯報,馮紫英背負雙手點點頭。
“他早就在門外候著了,那日里回來他便找了我,我也責罵了他一頓,不過念著他也是不知曉二位姨娘……”賈蕓趕緊解釋。
很顯然賈蕓和倪二等人都是把尤二尤三當做了馮紫英養的外室了。
這在京師城中大戶人家里也是司空見慣之事。
那等一時間大婦不允沒法入門的,或者門戶低了家中不同意,或者就是養著如金絲雀一般玩玩兒的,都是這般。
若是求著哪一日大婦開恩或者生下一男半女,也就能找著機會抬入府里,這就要全靠男人有沒有良心了。
所以尤三姐才會有那般一番話,就是怕馮紫英只顧著圖一時新鮮快活,到頭來兩姊妹卻不能入門,那等殘花敗柳也就罷了,就怕年齡也大了,找個接盤的窮戶都難。
這等情形在京師城中比比皆是,若是男人膩了,提起褲子走人,那女人也只能喊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了。
對賈蕓和倪二等人的誤解,馮紫英也懶得理會解釋。
不過要仔細琢磨,這尤二尤三還真有點兒外室的味道。
自己若是那一晚真的在那里歇息了,不管是尤二尤三終歸有一個是跑不掉吃些痛楚自己得些快樂的一遭的,如同香菱一樣,只不過臨時有事打岔兒,就換成了香菱了。
便是睡了二尤,只怕一時間也還不好抬入門,起碼要和母親那邊說好,弄不好母親也要覺得最好等到二尤有了身孕或者干脆就要生下一男半女才準入門,這年頭高門大戶里就是這么現實,這種觀念也不會因為自己是嫡子就能得到多少改變。
“嗯,倪二的事我沒怪他,不知者不罪,他本來也就是混這個吃飯的,……”
馮紫英的話讓賈蕓松了一口氣,倪二和他一直是鄰居,兩家素來熟識,倪二雖然是個剌虎,但是也還算盜亦有道,不是那種昧了良心的角色,只是吃他那碗飯,有時候免不了就要沾染那些個,所以賈蕓也經常勸他改邪歸正。
但說易行難,且不說倪二自己習慣了這種生活,他手底下一大幫子林林總總百余人,橫跨幾個坊市,都是要吃飯的,你這當大哥的若是替兄弟們找不來營生,那就坐不穩。
好在倪二有一把子功夫力氣,也有威信,還能鎮得住,但是單靠那賭坊和流鶯那幾個營生收入,眼見得帶的隊伍越來越大,都知道倪二爺講義氣,投奔入行的人越來越多,倪二也是覺得捉襟見肘了。
眼見得昔日落魄無比甚至要靠自己接濟的賈蕓居然就這一年里如咸魚翻身般頓時光鮮滋潤起來,倪二也是頗為好奇,自然就要問個究竟。
在得知人家有個戲園子就投了十來萬兩銀子,也是讓倪二心醉神迷。
這蕓哥兒現在在戲園子里管事兒,每年收入怕不下千兩,這還沒算如此光鮮的職務,平素迎來送往的都是達官貴人,何等風光?
看看自己這么些年來混得如何慘淡,名義上手底下百人,卻是都指望著自己替他們找路生錢,過得不好便是自己這個老大的無能。
所以當賈蕓說了一句”關鍵在于要跟對人“的話之后,倪二也是豁然通透,打定主意要靠著這馮家,尤其是這小馮大爺這棵大柱來吃飯了。
“馬巷胡同那邊蕓哥兒你也幫我看著點兒,我這一趟出去怕是要小半年去了,嗯,尤三姐可能要和我一道下去,她是個有些武技的,聽說江南海邊兒上也不太太平,倭寇橫行,便是有龍禁尉護衛,我自個兒也要防著點兒。”
見賈蕓帶著倪二來了,倪二也是頗為規矩的打躬作揖,儼然一副要黑漂白上岸的模樣,馮紫英倒也不嫌棄。
這等下九流人物有時候還是能發揮特定作用的。
尤其是這京師城里百萬人口,三教九流,無所不包,還有那各地上京的,外邦外藩入貢的,各地商幫行會,甚至那女真、韃靼人和倭人、朝鮮人也都一樣有探子眼線在這京師城里活動,如果有倪二這樣一個能夠在一定地面上替自己做些不方便出手事情的角色,倒也要方便許多。
倪二一聽這話,簡直是心花怒放,這意味著這位小馮大爺是正式接納自己了,他差一點兒就要跪拜在這位現在在京師城中如日中天的人物了。
雖說他處在最下層,但是并非聽不到上邊兒的消息,文淵閣如何了,乾清宮怎樣了,兵部公廨如何了,工部公廨又發生什么新鮮事兒了,那都是這京師城里小民百姓最樂于八卦的內容,而這位小馮大爺無疑就是其中被提及最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