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在沙河南岸的雪地上,楊定率領數千葉縣軍隊,對徐徐撤離的叛軍翟尚一軍展開了進攻。
四千名南陽卒是他這次追擊叛軍的絕對主力,然后就是以過去葉縣縣卒為骨干、吸收難民而擴建的葉縣縣軍,整整三千人。
毫不夸張地說,刨除王彥、魏馳二人為了偷襲定陵而帶走的兩千南陽軍與一千名縣卒,楊定這次為了追擊叛軍,動用了葉縣的近八成的軍隊,僅留下一千南陽軍與少量的縣卒留守縣城,可想而知他對這次追擊叛軍事宜的看重。
也正因為如此,哪怕昆陽方面的援軍還未趕到,楊定亦立刻下達了追擊的命令。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叛軍方負責斷后的翟尚、田緒二軍亦開始向東撤離,楊定必須拖住他們。
“追兵人少,莫要畏懼!”
斷后的叛將翟尚,當機立斷下令反擊,率麾下一萬叛軍在雪地上鋪開陣型。
客觀來說,一萬名叛軍抵擋七千名葉縣軍隊,自然是穩穩占據上風,更別說葉縣軍隊中有三千人還是經驗不足的縣卒。
但從士氣角度來說,那顯然是葉縣軍隊占據上風,畢竟他們是追擊的一方,而翟尚麾下的叛軍,盡管因為沒有直接參與昆陽之戰而受到兵力、士氣方面的影響,但被迫向東撤退的總形勢,還是難免讓翟尚軍的叛卒們心存恐慌。
因此總得來說,這第一輪追擊戰,雙方打得旗鼓相當,葉縣軍隊沒有辦法一舉擊潰翟尚軍,而翟尚軍也無法擊退葉縣軍隊,兩支軍隊在這片雪地上展開了一時難以判斷勝負的廝殺,留下一具具尸體。
只見這兩方軍隊,一方且戰且退,一方且戰且追,縱使葉縣的軍隊一時間無法突破翟尚軍的封鎖,但翟尚軍也被死死拖住了。
看著己方的士卒出現大量死傷,楊定心急如焚。
但相比較之下,對面的叛將翟尚愈發心急,畢竟會追擊他義師的可不止葉縣一支。
可即便他心中著急,他也無法甩開葉縣軍隊,只能在葉縣軍隊的銜咬下,緩慢地向東撤退。
卯時三刻,翟尚心中的不安成為了現實——昆陽方的追兵,終于到了。
率先趕到的,是昆陽方的旅狼,大約有千余人,他們用運糧的馬車載著士卒,從后頭趕上了這片戰場。
他們頭上裹戴的黑巾,便是表明身份的最佳標識。
“黑巾賊!”
“是昆陽的黑巾賊!”
“黑虎賊!”
“是昆陽的黑虎賊!”
旅狼的大量出現,讓翟尚麾下義師將士大為惶恐。
別看他們沒有參與昆陽之戰,但他們卻也聽說了昆陽之戰的慘烈,他們甚至知道,那些頭裹黑巾的士卒,便是昆陽的精銳之一。
“上!弟兄們!”
隨著旅狼督百許柏的一聲令下,千余名旅狼跳下了馬車,加入了戰團。
他們并沒有與葉縣的軍隊匯合,而是在側翼對翟尚軍發起了攻擊。
不得不說,這些昆陽卒終于出現,總算是讓楊定暗自松了口氣,盡管這些昆陽卒的人數無法讓楊定感到滿意。
待等到辰時二刻前后,又有一支軍隊趕了上來,那是馬蓋親自率領的昆陽縣軍,整整兩千余名手臂上纏著青巾的士卒。
“莫要管葉縣的軍隊,從側翼咬上叛軍,助黑虎眾一臂之力。……切記,以抓捕俘虜為主。”
“是!”
在馬蓋的指揮下,追趕而來的兩千名余名昆陽縣軍,立刻與先前的旅狼們匯兵一處。
不得不說,雖說這些昆陽縣卒在近兩個月前可能還是平民、甚至是逃奔昆陽的難民,但在經歷過昆陽之戰后,這些縣卒的廝殺經驗直追叛軍,以至于他們加入戰場之后,心中恐慌的叛軍立刻被擊潰了一角。
該死的,昆陽果然加入了追擊,我得盡快脫身!
叛將翟尚心中大為著急。
畢竟據他所知,在慘烈的昆陽之戰后,昆陽方反而鍛煉出了近萬的士卒,而眼下出現在戰場的昆陽卒,顯然還不是昆陽軍隊的全部。
倘若他不能盡快脫身,待等昆陽方的主力到達,說不定他一萬軍隊要在這里全軍覆沒。
想到這里,,他對身邊的護衛喊道:“快!通知田緒,昆陽的追兵已至,叫他立刻停止撤退,援助我軍!”
“是!”
在下達命令之余,翟尚當機立斷,丟下兩個千人隊斷后,命其余士卒快速撤退。
遠遠看到翟尚軍‘斷尾求生’的舉動,葉縣縣令楊定心下大喜,當即下令道:“快,叛軍已無心戀戰,速速追擊!……派人通知昆陽的軍隊,叫他們也立刻追擊!”
“是!”
然而,盡管命令是下達了,但昆陽卒的做法,卻是讓楊定氣急敗壞。
那幫人,居然在收降俘虜……
楊定難以置信地說道:“昆陽方究竟是何人領兵?他難道不知眼下正是重創叛軍的最佳時候么?”
又驚又怒的他,立刻派人聯絡昆陽卒的將領,也就是昆陽縣尉馬蓋。
片刻之后,馬蓋便收到了楊定派人送來的消息,然而這位馬縣尉絲毫不放在心上。
在打發走楊定的使者后,馬蓋輕笑著對身邊的縣卒說道:“別管他,咱們抓咱們的。”
仿佛為了驗證他所說的他,他所率領的縣軍已將一股叛軍團團包圍。
“放下兵器投降,饒你們不死!”
“放下兵器!”
在那些昆陽縣卒兇神惡煞的喝斥下,已被徹底包圍的叛軍士卒最終只能選擇投降。
而此時,楊定派出的使者便回到了前者面前,帶著幾分憤懣說道:“縣令,那邊帶兵的,乃是昆陽縣尉馬蓋,小的將縣令大人的話傳達給他,可他卻說,雖昆陽與葉縣聯合追擊叛軍,但他不必聽命于您,而您也無權指揮他。”
“什么?”楊定又驚又怒。
從旁,老家將魏棟遠遠看著昆陽卒的舉動,皺眉說道:“昆陽卒在招降叛軍……是周虎的授意么?哦,我懂了,必然是這場仗讓昆陽失去了大量的青壯,因此那周虎想要從叛軍這邊抓捕俘虜來充實勞力……這大概就是昆陽答應一同追擊叛軍的原因了。”
楊定冷著臉一言不發。
他當然知道,昆陽方加入對叛軍的追擊,肯定是那周虎別有所圖,并且他也可以允許昆陽卒抓捕俘虜,可問題是你得分時候啊——眼下翟尚軍無心戀戰,斷尾求生,此時不聯合追擊,卻居然在招降?
就當楊定打算再次派人催促馬蓋時,老家將魏棟勸阻道:“毫無意義。……那馬蓋雖是昆陽縣尉,實則是周虎的爪牙,對周虎言聽計從,此番昆陽卒抓捕俘虜,顯然是周虎所授意,縱使少主再派人過去催促,那馬蓋也不會聽從。……這件事,還得要當面與那周虎談談。”
他看了一眼昆陽方向,繼續說道:“周虎曾承諾,此番追擊會出動八千士卒,顯然他承諾的士卒還未全部到場,還有相當一部分士卒還未抵達,他必然是與后續的士卒一同,在周虎抵達之前,少主可以讓呂偏將繼續追擊叛軍。”
他口中的呂偏將,即南陽軍偏將呂循,也是此番追擊叛軍的兩名前陣指揮將領之一。
“也只能這樣了。”
楊定郁悶地吐了口氣,吩咐身邊的衛士道:“立刻傳令呂循,叫他休要與翟尚軍的棄軍糾纏,立刻率軍迂回,截住翟尚軍的主力,我會盡快說服昆陽卒給予增援。”
“是!”
而與此同時,昆陽一方的旅狼與縣軍們,正在迅速分割包圍斷后的叛軍士卒。
那些叛軍士卒當然會試圖突圍,但卻被旅狼與縣軍們聯手擋回。
眼見己方敗局已定,且又無法突圍的情況,大量叛軍士卒只能放下兵器、選擇投降。
翟尚丟下斷后的兩支千人隊,最起碼有一千三、四百人選擇了投降。
臨近巳時的時候,昆陽方的主力終于抵達,趙虞親自率領兩千余昆陽卒以及汝南、襄城二縣約五千名士卒,合計約七千名士卒,浩浩蕩蕩地來到了這片戰場。
這股兵力,讓楊定心中的怨恨稍稍消退了一番。
他帶著魏棟與一干衛士與趙虞匯合。
在見到趙虞后,楊定帶著幾分不快嘲諷道:“我以為周首領目光長遠,已看到了叛軍的危害,卻不曾想,周首領之所以答應追擊叛軍,竟是為了從叛軍那邊抓捕俘虜,充實貴縣的勞力……周首領你那‘山中惡民的狡智’,還真是考慮地周到啊。”
山中惡民的智慧?你直說‘山賊的狡智’不就完了?
趙虞心中哂笑,不動聲色地反唇譏道:“哈哈,周某小家子氣的做法,讓楊縣令見笑了。……我以為,以楊縣令‘學富五車’、‘紙上談兵’的經驗,足以應付當前的局面了。”
二人對視幾眼,旋即好似頗有默契地笑了起來,只不過那楊定的笑聲中,頗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而趙虞的笑聲中,亦帶著幾許不快。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貌合神離吧。
但即便如此,基于當前的情況,二人還是得聯手。
畢竟,楊定想要重創叛軍,而趙虞想要抓捕更多的俘虜充實他昆陽縣的勞力,在這一點上,二人的利益還是一致的。
“周首領,為了更好地追擊叛軍,你我不如先商量一下吧?”
“楊縣令所言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