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當李崢和周毅趕回實驗室的時候。
這里已經完成6組樣品的解析了。
沈一云整個人都已經壞掉了。
僅僅這兩個小時的成果,對她來說,至少半年起步。
那曾經千挑萬選賭博一般制備而來的樣品,在電鏡面前卻只是隨便磨一下就出來了?
簡直就是……
欺負人!
“靈感”這東西還帶這么欺負人的?
周毅再次站在工作站屏幕前,來回翻看著這幾組結構,也難免再次陷入失控。
“這種穩定性和便捷性……太夸張了……實在是太他媽的夸張了……我現在就感覺……感覺……”周毅攥著鼠標,用盡全力想要試著表達現在的感受,“感覺看到了一座金礦,怎么挖怎么有……但又完全不知道該從哪里下手了……”
“穩扎穩打,先做好實驗記錄吧。”李崢反倒安撫起周毅來,“根據實驗結果再考慮論文的措辭,一步一步來。”
“是,是。”周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有的時候自己都搞不清楚,你小子是真的沉穩,還是根本沒意識到這次實驗有多么偉大。”
“這只是個開始,周院長。”李崢盯著內室的同志們振振點頭,而后望向了旁邊常刻晴操作的屏幕。
在那臺工作站上,7次實驗分析的參數都已按國際標準的表格整理完畢。
這一步他們也是早早準備過的,甚至連論文格式和結構都已經做好了,只差將數據填進去。
非說的話,史洋與莫念的表現,只是國際競賽冠軍的常規操作,沒什么可驚訝的。
反倒是常刻晴這種始終如一,無論外界如何,自己都不聲不響完成最繁重工作的風格,才是李崢最大的收獲。
學姐這種級別的定力,怕也是我魔道中人了吧。
即便是周毅,看到那些表格也完全控制不住大加贊許。
“可以,非常好,完全不像是個大二的學生。”周毅一回身便找到了反例,笑望著沈一云道,“來來來,你好好學學人家,都研三了實驗報告還填的一團稀爛,活該被胡教授罵。”
“嗚嗚嗚……”沈一云欲哭無淚。
怎么就突然轉過頭迫害起我來了!
這迫害還不夠,周毅看著常刻晴的文案越看越喜歡:“一云啊,包括劉濤你也是,形式美也是相當重要的,你看看人家這個文檔做的,簡潔清晰的美感,就跟高考作文一樣,一筆好字直接提5分印象分,那些審稿人看到這個心情一好,直接就送復審了。”
周毅說著回身道:“形式美啊,一云……你看……你這頭發幾天沒……”
說到這里,周毅似乎看到了沈一云眼淚的淚花,再聊就成人身攻擊了,算了算了……
倒是常刻晴,如以往一般淡然道:“周院長過譽了,我這些不是天賦,是訓練的結果,通過分析3個月內化學、生物領域內的頂尖論文,才找到現在這樣合適的形式。”
周毅一聽這個就更來勁了:“不不,信我的,這就是天賦,有些人看了上千篇論文自己寫出來一樣狗屁不通,你幾天時間隨便搞幾個就把這套形式吃透了,這就是天賦,你這樣的人做什么都能成的。”
“別罵了,周院長……別罵了……”李崢實在看不下去了,“常學姐是我們英培多少年才出一個的人才,拿她做標準太苛刻了……”
“是是……”周毅也不忍再看沈一云,只望向內室忙活的幾個人,“那個黑乎乎的大高個也很可以,操作雖然還不太熟練,但手比史洋還穩……另外那個……那個是誰的孩子?劉濤,你怎么連家屬也放進來?”
李崢趕緊解釋道:“周院長……那是帶資進組的……跳級留學生……”
“哦哦。”周毅說著,目光不由自主地鎖定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這個人既沒有認真的觀察實驗,也沒有實際在做什么,只是單純的四下張望,暗中觀察。
外加囂張的發型,大概就是偷車賊的那種感覺吧……
“那位又是?”
“我們的首席工程師和機械師。”李崢解釋起來也是有點虛,“多虧了他提前搭建模擬環境,提前搞到各方面的器具和耗材練手,我們的操作才能如此順利。”
“問題是……他是怎么搞到的?”
“嗯……”
“劉濤你盯緊點。”周毅緊張回頭,“這組人實驗水平不用你操心,就那個人,你眼睛不要離開他。”
劉濤也緊張點頭:“一直在盯的周老師,一直在盯的。”
正說著,史洋沖外面打了一個OK的手勢,第8組掃描完畢。
接著史洋又抬手捻了捻,送上了魔性的微笑。
李崢有些不情愿,隔著玻璃窗問道:“現在么?太急了吧?”
“來吧,別憋了。”史洋微笑努嘴。
這些暗語,在別人看來,就很恐怖。
尤其是沈一云,他是很了解這兩個人的。
“等等!!”沈一云緊張上前,“就算你們再厲害……權限再大……也不能把那種東西放進電鏡啊!!以后別人還怎么用啊!!”
周毅一愣,接著大叫出來。
他也是很了解史洋的。
難道分析小分子……還不夠滿足他……
要解析……那種……超級大雜燴復合有機物?
這的確也算得上突破……可是里面的成分太復雜了吧……
李崢這邊,又與史洋交鋒了幾輪,最后也拗不過,勉強點頭。
“那來吧。”
史洋一個魔性詭笑,這便摸向了口袋。
正當大家以為他要掏出什么了不得的東西的時候。
卻只見到了一個長方形的小盒。
是白加黑!感冒藥!
史洋擠出一片藥,便與周圍人交代起來,隨后和莫念一起開始研磨。
這個行為,震撼程度雖然不比掏出期待中的那種物質,但周毅依然叫了起來。
“你們要從混合化合物里解析乙酰氨基酚和布洛芬???”
“是的,這是史洋的點子。”李崢指著內室道,“如果電鏡能成功解析黃體酮粉末,那么也很有希望鎖定感冒藥中的小分子。”
“妙啊!!”周毅瞬間狂瞪,“這一步一旦成功,小分子解析將從研究生難度瞬間降維到幼兒園水平!”
“嗚嗚嗚……”沈一云再次瑟瑟發抖。
這一次,實驗稍微消耗了一些時間。
要在一片普通感冒藥的粉末中,找出一塊小分子晶體,還是要耗費一些時間的。
怎么也得四、五分鐘吧。
找到后,一切就好辦了。
此時再操作旋轉掃描,史洋和莫念都已經輕車熟路,2分30秒內便可掃出足夠自信的圖像。
10分鐘后,布洛芬的三維結構已展現在周毅面前。
與他上課時畫出的環與鍵,完全一致。
這也讓周毅意識到,他所看見的,也只是金礦的一角。
“這都如此輕松的話……就是說……”周毅顫顫握著鼠標,“任何,任何東西,只要能弄成粉末……都可以……”
“對!應該是的!”史洋已經四下尋摸起來,很快鎖定了角落桌上的膠皮桌墊,掏出鑰匙就瞪眼刮了起來,“終于等到這一天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我想,可以看清全部的鍵和環,化學萬歲!”
這個人狂熱起來了,攔不住了……
他摳一坨鼻屎放進去分析都是有可能的了……
最終,包括周毅再內的其他人,凌晨1點鐘的時候收工了。
史洋卻死也不肯走,腦子里已經排好了各種物質分析的隊列。
不得不說,雖然做過數不清的實驗,但這次實驗對他的刺激是最大的。
就好比黑白膠片時代的卓別林,突然得到了一臺千萬像素的數碼相機。
這他不得往死里玩。
只是可憐了劉濤,莫名其妙就在實驗室過夜了。
更可憐的是沈一云,不僅被迫害了一整晚,還被胡增武調去做更艱苦的實驗了……
洗頭……她根本沒時間沒力氣天天洗頭啊!
次日晨,英培學院宿舍,李崢趕在早飯前將請假條交到了吳越手上。
說是假條,其實很不規范。
大概是這樣的——
尊敬的老師、輔導員:
因李崢、常刻晴、屠夷寇、莫念、林茉茗五位同學,需在近期參與我院重點的科研攻關項目,在本月恐難保證課程全勤,特此懇請應允。
吳越迷迷糊糊問道:“周毅是誰?”
“一位化學老師。”
“你們起別的項目了?”
“嗨,瞎搞。”李崢點頭道,“幫忙把這個給輔導員就好了,我微信也請示了,他還沒回。”
“哦……那你們……加油吧。”
“你也是。”
當大家再次來到電鏡實驗室的時候。
史洋……他還在……依然很狂熱。
劉濤倒是早就睡死過去了。
來到工作臺前,李崢看到了近百張結構解析……
不要啊,史洋,就算是你撐得住,我們的服務器也要撐不住了啊。
趕走了史洋,清理掉了一些奇怪的數據后,由李崢代替了史洋的位置,和莫念一起展開了接下來的一系列實驗。
林茉茗則與常刻晴在外面整理史洋一夜的奇怪成果,并且展開初步的論文工作。
因為要進行全英文整理書寫,林茉茗的工具效用再次被放大,她在這個過程中也剛好可以提升對科研的理解,就像常刻晴提升對英語的理解一樣。
至于領袖,已不知所蹤……
與昨晚的突破和震驚不同,這一天開始,枯燥的重復性工作將成為主導。
通過樣本的積累,參數的微調,尋找出最值得被記錄發表的那一部分,并盡量將成果做全,比如對“感冒藥片”的分析就是極好的內容補充。
另一方面,在外界。
即便李崢已經盡量低調了,周毅也吩咐沈一云、劉濤不要聲張,打算悶聲發大財,但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
好在,冷凍電鏡這個門檻依然夠高,校內除生院以外,其他人就算知道了原理也沒機會搶先發表。
莫念的導師邴清泉教授得知課題已在化院立項后,也主動避嫌,如果莫念有問題請教她隨時樂意解答,但她自己這段時間會盡量自覺不詢問實驗進展。
至于在英培,反倒沒什么動靜,只是大家發現李崢翹課了,不僅是他,他那個宿舍,只有一個戴眼鏡的同學在上課。
上午下課,午餐前,吳越左思右想,還是來到了英培辦公樓,以請教指導為由,旁敲側擊間透露了李崢的事情。
李崢去外院搞課題,這件事本身倒沒什么,只是請假條上的上這個簽字,搞得張善棟緊張起來。
“周毅?”張善棟眉色一緊,沉吸良久,“這是化院副院長啊……”
“是……我后來也查到了……”吳越咽了口吐沫道,“現在看來,那個課題是真的推起來了吧……”
“那個課題不該是跟生院做么?”
“好像化院也有一臺電鏡。”
“是么?就是說周毅真的把電鏡給他們用了?”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李崢沒透露什么細節,甚至現在做的課題到底是不是之前提的我都不知道……”
“嗯……我知道了……”張善棟皺眉想了想,接著點開電腦在系統里操作起來,“你這個課題就算正式批準了,經費也涵蓋在里面,具體怎么使用劉老師會告訴你,這些課題學期末是有評獎的,好好表現。”
“謝謝張老師!”吳越振奮言謝過后,又不自覺地請示道,“那個……李崢他們那邊的事情……是不是應該往上匯報一下?”
張善棟臉一板,擺手道:“這個不用你操心,做好你的課題。”
“是……那我先走了。”
“嗯,有進展告訴我一下。”張善棟一扭臉又滿臉慈笑,“你們的課題也是,李崢那邊的也是。”
“一定。”
吳越這便起身,走到門口剛要出去,張善棟突然又叫住了他。
“對了,我可能會批準李崢的課題。”
“???”吳越驚望張善棟,感覺腦瓜不夠用了。
張善棟卻一臉隨意:“如果將來,我是說如果,有領導、老師、同學問起問詢會的事情,記得如實說明啊。”
“是……一定。”
“行了,去忙吧。”
“嗯……”
吳越剛一出屋,張善棟的表情瞬間緊致起來,撥了個電話出去。
“孫老師。”
“我,善棟。”
“嗨,都忙,您是真忙,我是瞎忙。”
“我就是打聽一下,你們院那個電鏡現在是誰在用?”
“胡增武?搞光伏的那個?”
“可我聽說……”
“嗨,我也是偶爾聽說……”
“這不是我們學院的學生不跟我打招呼就去別的院了嘛,我得了解一下情況啊。”
“成成成,我等你電話啊。”
一點來鐘,李崢正與大家激烈討論一起吃午飯的時候,忽然接到了張善棟的電話。
剛一通,手機里便炸出了紅事沖臉的爆裂喜氣——
“恭喜啊李崢!你的那個課題,我們幾位老師慎重討論過了,決定正式批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