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白首相知猶按劍。
有的人,一見如故恨逢晚。
陳牧和劉大海認識了一個多月,雖然不能說是一見如故,但兩個人卻很處得來。
劉大海是生意人,在人情世故上很小心謹慎,可是為人卻并不市儈,總體來說算是一個豪爽的人,沒什么壞心眼。
陳牧覺得劉大海既然拉住自己,當然有他的理由,所以很好奇的想看看這事兒究竟是個什么情況。
那女人大哭大叫,沒人理她,周圍注意到的人都在旁邊看著,就跟陳牧和劉大海一樣。
過了一會兒,終于有一個看起來也是過路的男人忍不住了,走過去對那女人詢問起來,那女人頓時不再大聲哭叫,低著頭和那男人說起了話兒。
因為距離有點兒遠,陳牧也聽不清楚那女人究竟說了什么,反正零星半點的只言片語飄過來,大概就是她來這里買東西,沒想到被人偷了錢,現在也不知道怎么辦。
那男人心好,聽明白了以后,從兜里掏出錢包,拿了一百塊錢遞給那那女人,讓她趕緊回家。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從更遠一點的地方,沖出來一伙人。
“你干什么?”
那伙人里,領頭的是一個一臉橫肉的漢子。
他穿著一身土里土氣的衣褲,腳下一雙解放鞋,還沾著厚厚的塵土,一看就是剛干完活的農民。
他的身后,跟著的也都是農民打扮的農漢,一個個拎著扁擔、鋤頭之類,飛快的沖了過來。
那個心好的男人有點不知所措的看著這伙人,手里那張一百塊錢還捏在手里,沒來得及給出去,然后就被圍住了。
“你想干什么?為什么勾引我老婆?”
領頭的那個農民漢子一來就指著那個心好男人罵了起來,“看你這人斯斯文文的,沒想到居然是個禽獸不如的色胚,連我老婆都敢勾引,信不信我打死你?”
“啊?她是你老婆?我沒勾引她啊?”
那個心好男人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連忙辯解。
農民漢子指了指心好男人手里的一百塊錢,質問道:“你不是勾引我老婆,那你為什么要給錢她?”
心好男人急忙解釋:“同志,是這樣的,她說她的錢被偷了,正著急,我看她這么可憐,就想給她一百塊錢,讓她趕緊回家……”
“你解釋什么解釋,一看你就不是個好人。”
那農民漢子轉過頭,對自己老婆問道:“你這個敗家娘們兒,錢被偷了嗎?他為什么給你錢?是不是勾引你?”
那女人剛才哭叫得很大聲,說被人偷了錢,可這時候居然不說了,只搖了搖頭,有點不清不楚的說:“人家愿意給我錢花,關你什么事兒?”
那農民漢子又轉過頭,看向心好男人:“你就是想勾引我老,我告訴你,今天我一定打死你。”
心好男人終于感覺到不對勁兒了,著急著對那女人說:“我說你不能這樣啊,我是看你可憐才想幫你一把,你怎么這么說話,這不是故意坑我嗎……哦,我明白了,你們是一伙的,你們這……這是搶劫,犯法的。”
農民們圍緊了心好男人,瞪大著眼睛說:“什么搶劫?我們搶你錢了嗎?明明是你勾引我老婆,還想倒打一耙啊,說我們搶劫你,你這個下流的東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說完,他一聲大喝“兄弟們動手”,頓時那些農民都鼓噪著開始推搪起心好男人。
“你們想干什么?你們不能這樣……救命,救命啊……”
心好男人急了,連忙大叫起來,可周圍的其他人,一個個只是看著,并沒有人救他。
陳牧都看呆了,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情。
從劉大海之前拉他的情況來看,顯然早已料到這事兒會變成這個樣子。
換句話也就是說,這事兒就是個套子。
陳牧還沒來得及問一下劉大海,劉大海已經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們走吧,這事兒……待會兒上車我和你說。”
陳牧回過頭,發現小武和那名保安已經吃飽飯,從飯館里走了出來。
他想了想,沒多問,很快和大家一起坐上車,離開了那家飯館。
他們離開的時候,那個心好男人還在被農民們推搡著,恐嚇著。
車子駛上公路以后,陳牧忍不住了,問道:“劉大哥,剛才那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
劉大海笑了笑,還沒說話,倒是開車的司機大哥先搭話了:“還能是怎么一回事兒啊,就是一伙當地的農民做局坑過路的客人唄。”
這一點陳牧已經看出來了,現在不過是求證一下而已。
可是仔細想想,他還是感覺有點不可思議,只覺得在這大夏國的朗朗乾坤下,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都不像真的。
他忍不住問:“這事兒沒人管嗎?”
劉大海苦笑道:“這伙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反正也不把事情鬧大,就逮著人說人家勾引他老婆,讓人賠償,有一千要一千,有兩千要兩千……反正它們絕不多拿,就算你被坑了以后,跑到幾十里外的派出所報案,其實也沒什么用,回頭跟他們掰扯不清楚,反而浪費了大量的時間……嘿,和這點錢比起來,時間更珍貴,就當吃個虧買個教訓吧。”
司機大哥也感慨說:“是啊,別看他們一伙人兇神惡煞的,好像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可其實他們的心里拎得很清楚哩,你要是真沒錢,他們頂多嚇唬你一頓,過一會兒就會放人,惹不出什么大事兒來的。”
那這就是高手了呀……
把事情控制在可控的范圍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算到了派出所也掰扯不清楚。
農民們咬定了受害者勾引他老婆,到最后就算把錢拿回來,可卻把時間浪費了,怎么算都是不值當的。
陳牧無語了,感覺不出來這一趟,都不知道高手在民間。
想了想,他又問:“他們這樣……就沒碰到能跟他們硬杠的人嗎?”
劉大海說:“有啊,可是他們是本地人,一來就是一伙十幾個,你要是真跟他們打起來,他們隨便喊一聲,可能整個村子的人都會沖出來,到時候吃虧的只有外來的人。”
司機大哥也說:“別說跟他們硬扛了,就算有看不過眼的人說一句話,都會惹麻煩上身,他們會說你和勾引他老婆的人是一伙的,連帶把你也圍起來。
所以啊,現在大家都不說話了,遇見了就當看看熱鬧好了。”
陳牧皺了皺眉,怎么想怎么覺得這事兒別扭,總覺得這種事情沒人管,真有點讓人心里不舒服。
尤其剛才,那個男人真的就是因為看見那女人的境況比較可憐,所以心好想幫一把而已。
可是到頭來卻遇到這樣的事情,這熱乎乎的心恐怕真的要被人弄涼了。
劉大海似乎看得出陳牧心里在想什么,就說:“這種事情我們管不了,不過這伙人做多了這種事情,等到了公家發現并要嚴厲整治的時候,他們的結果肯定不會好的。”
微微一頓,他亮了一下手里的手機,說道:“我現在每次看到這樣的事情,都會錄一段,然后放到網上去,總有一天會有人看到的。”
這也算是個辦法……
陳牧看了一眼劉大海的手機,心里的郁悶多少散了一些。
現在自媒體那么發達,每個人手里都有一顆攝像頭,遇到這種不平事,就算不敢上前幫忙,也能隨手拍下來發一發,讓事情暴露在公眾的視線下。
可沉吟了一下,陳牧還是覺得心里不爽,這種事情實在太惡心人,不盡一下自己的心力,以后都不好意思跟人說自己是shzy的接班人。
所以他對劉大海說:“劉大哥,把你的視頻發給我,我聯系個記者看能不能曝光下。”
劉大海沒想到陳牧對這事兒這么有“熱情”,應了一身后,就把視頻發給陳牧了。
陳牧一邊接收視頻,一邊打開微信,從通訊錄里找到《W市晚報》的邵坤邵記者,開始進行日常調戲:“邵記者,睡了嗎?”
微信那邊沒反應。
陳牧又發:“看來是睡了,哎,本來有個大新聞想要找你爆料,算了,那我還是找別人吧。”
微信那邊,邵記者秒回:“什么就睡了?現在大白天好不好,正在工作呢!”
接著又是一句:“說吧,有什么料要爆?”
就知道你會上鉤……
陳牧不回信息了,拿著手機靜靜等著。
過了一會兒,邵記者又急急的發來一條信息:“喂喂,你的料呢?想爆料不找我,信不信我拉黑你?”
小樣,讓你不回我信息……
陳牧嘿嘿一笑,才發了一條信息回去:“哦哦哦,原來邵記者你還在啊,你老是不回我信息,我還以為你不在了呢,剛想找別人去爆料。”
自從上一次邵記者到加油站去采訪陳曦文以后,陳牧就一直和這人保持著聯系。
以前是發短信,自從加油站能上網以后,他基本上每天都給人家發信息。
他的信息內容大都是些帶著廣告的廢話,例如:有一種真誠叫祝福,有一種感動叫牽掛,有一種付出叫奉獻,有一種追求叫人生,有一種夢想叫未來……牧雅林業陳牧愿您用心付出,追求卓越,擁抱未來。
一開始邵記者還會回他兩句,可漸漸的大概是麻木了,也就習慣性不回了。
可陳牧的騷操作層出不窮,總會有辦法撩得對方回信息,這算是他的日常調戲,讓他樂此不疲。
邵記者回道:“我工作很忙的好不好,哪像你一天到晚在加油站里當大爺?”
陳牧發信息:“哦哦哦(鄙視頭像),知道了,邵記者升任副主編了,變成大忙人了唄,我們這種窮頭小老百姓哪還聯系得到邵副主編?”
“好好說話行不行?快說,有什么料要爆?”
“發個視頻,你自己看。”
“快發。”
陳牧連忙把剛接收好的視頻給記者發了過去。
然后,他又把事情的經過完整的說了一遍,連帶劉大海和司機大哥事后說的他都原原本本的端出。
邵記者聽了以后,挺感興趣的,回信息道:“可以,這事兒我會跟進的,就這樣吧。”
“你等等……那么著急干什么,都沒說完話兒呢。”
“還有什么要說的?”
“不是說爆料人會有爆料費的嗎?你都沒說爆料費是多少,具體怎么給呢?”
“你這個沒爆料費。”
“為什么沒有?”陳牧手指靈動的在點觸鍵盤上戳了好幾下,又發了一句:“邵記者,你不會是想把我的爆料費自己私吞了吧?我告訴你哦,大家熟歸熟,你要是敢私吞我的爆料費,我會舉報你的。”
“滾!”
“你給了爆料費我就滾。”
“我申請一下,看看有沒有。”
“怎么可能沒有,你別欺負我不知道行規。”
“你這人……這么大一老板,還斤斤計較這點錢,好意思嗎?”
“我勞動所得,你管得著嗎?”
把事情發給邵記者以后,陳牧算是對這事兒盡了心,就不再去關注。
車隊一路前行,花了兩天的時間,終于抵達承口縣。
承口縣是黃河邊上的小縣城,除了這里的肉蓯蓉市場比較有名外,一般人對它知道得并不多。
不過只要說出和它有關的一件事情來,大概知道的人就多了。
蚯蚓森林最重要的221號、109號、111號和112號森林都在承口縣附近,他們宣傳片里的用地圖放大看綠化的情景,就在這里。
承口縣是個小縣城,面積不大,車隊進入承口縣后,很快駛入一個倉庫,把肉蓯蓉全都卸下來入庫。
這個倉庫是劉大海事先租好的,距離肉蓯蓉的集散市場非常近,方便出貨。
四輛貨車卸下貨物后,結了賬,滿意離開。
這一路,陳牧和那位司機大哥聊得挺好的,感覺以后有機會可以再找他,所以特地留了司機大哥的聯系方式。
司機大哥也喜歡陳牧的豪爽,這一路吃飯喝水駐店的花費一點都沒計較,用的全是最好的,他離開時拍著胸膛答應只要陳牧找他,他隨時想辦法出車。
司機們離開后,陳牧他們住進了一家賓館,先洗澡,然后再吃飯。
一整天在路上跑,全身上下都是土,還夾雜著汗水,那味道可想而知。
不洗干凈了根本沒辦法好好吃飯,等他們從賓館里出來,真有點脫了一層皮的感覺。
劉大海對承口縣很熟悉,領著眾人往自己最喜歡的一家飯館走:“這家風干雞我特別喜歡,待會兒你們試試,我請。”
五個人進了飯館,里面人還挺多的,他們問了一下,包廂全滿了,只有大堂還有位置,劉大海轉頭問陳牧,陳牧也不挑剔,眾人就在大堂里坐下了。
沒多大一會兒,飯菜都上來了,幾個人餓了大半天,也不客氣,在陳牧的一聲令下,一起埋頭大吃起來。
“還可以吧?”
劉大海一邊吃,一邊求認可。
說實話,陳牧覺得這風干雞一般般,主要是他的胃口真的被養刁了。
不過因為他今天實在太餓,對這家店的味道有加成,所以也對劉大海點頭:“不錯,好吃!”
小武一邊吃,還一邊發揮他話癆的屬性:“這雞的味道還行,就是雞不行,一吃這味道就知道不是土雞,額在西京吃過真正用土雞做的風干雞,特別好吃,下回如果有機會和劉大哥去西京,額一定請你吃,社話算話。”
陳牧根本不說話,直接下手抓起雞肉就往嘴里塞。
不大一會兒,五個人就吃了是四只雞,他們光吃雞了,別的什么菜都不怎么動。
服務員看見他們的這副吃相,都表現得有點驚恐,默默的站在一邊重點觀察他們,大概怕他們這些仿佛挨餓挨了很久的人沒錢付賬,會逃單。
這一頓吃了一個多小時,整整清掃了八只雞,五個人才終于停下來了,每人面前的雞骨頭都堆成了塔,真是一將功成萬骨枯。
劉大海正想招手讓服務員沖一壺茶去去油膩,其中一個包廂的門突然打開了,從里面走出來五六個人,其中一人正好面對面的和轉身招手的劉大海打了個照面,怔了一怔:“你怎么在這里?”
劉大海看見那人,也怔了一怔,隨即說:“我怎么不可以在這里?這里只能你來吃飯嗎?”
那人打量了一眼和劉大海坐在一起的陳牧幾個,冷笑道:“我以為你今年來不了這里了呢,沒想到居然還能來,不錯,不錯。”
“你什么意思?”
劉大海沉著臉,看著那人:“你能來,我當然也能來,這承口縣又不是你家的。”
那人不慌不忙,嘿笑道:“承口縣當然不是我家的,只是今年的年景不太好,我總覺得你可能會收不到貨,怕是這買賣也做不成了,怎么還好意思來這兒?”
劉大海不屑道:“我手里貨源充足,要多少有多少。你還是好好擔心一下自己吧,阿奇善今年缺收,你的日子才真的是不好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