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顧,你有心了。不過,我那逆子惹下的麻煩,我并不想再搭理——之前請你在部分凈資產處置上出手,只是為了香江的樓市。至于互聯網股,既然已經救不回來,又關我何事呢。我不過是一個只懂地產的老朽。”
李老板不愧是老狐貍。剛才聽完顧鯤慷慨激昂的案例后,居然第一反應并不是詢問顧鯤“你所謂的更好的機會究竟是什么”,反而是擺出了一步以退為進的恬淡出世姿態。
偏偏這句話道理上很站得住腳:盈科數碼破產時,那些地產性凈資產處置的時候沒人接盤,至少顧鯤不肯出面接盤,有可能會導致持幣觀望的偽剛需實炒狗們進一步遲疑,對李老板的其他生意產生連鎖反應的不良影響。
但是,如果顧鯤只是“不看好盈科數碼破產時留下的其他創投公司股權”,嚴格來說這對于此時此刻的李老板,已經沒有直接威脅了。
李老板的主業就是地產,以及其他一些配套實業。互聯網和電訊板塊,隨著盈科系在泡沫中煙消云散,已經徹底退出了。
說難聽點兒,“他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未來香江的投資市場對網絡股板塊信心如何,跟李老板已經沒關系了。他徹底傷了元氣,退出這片江湖了。
顧鯤也沒想到,對方一開始聽他分享案例、聽他陳述“有些場子從技術上說,只有我會有動機捧”時,顯得那么有參與討論的興趣,可當他真正提出讓對方再出點血時,居然能一下子扭轉到冷靜如斯。
真是一碼事歸一碼事,毫不含糊。
顧鯤搖頭輕笑:“‘世人皆言孟德奸雄,今果然也’。”
李老板:“‘豈不聞兵不厭詐’。”
(標點符號沒錯,就是雙引號里面再套單引號,因為他們說的話全文都是引用。)
顧鯤只能收住剛開始時從技術分析角度安利的節奏,轉而先試圖鼓舞對方的動機。
他輕咳了一聲,喝完水后,繼續拿起放在一旁的弓箭,站定了射固定靶,一邊練習一邊說:
“雖然恒生網概股從此跟您無關了,但能跟匯豐銀行修復一些關系,還是盡量修復的好。這不僅影響到匯豐銀行,也影響到渣打和其他各路銀行。你做地產的,就不怕將來融資不暢?”
“匯豐虧了至少90億美元質押差價,已經把我恨死了,我這輩子都沒打算扭轉。”李老板雙眼看向毫無目標的方向,無所謂地說。
顧鯤:“那可未必,如果你現在姿態擺得好,私下里彌補的態度更加堅定,說不定他們就真的徹底相信‘令郎的事情只是他自己狐假虎威,你最多是失察,事后還是愿意一定程度彌補的’。那樣,就有修復的可能性了。
現在,如果你出錢,我帶節奏,把其中一些網絡公司的股權賣貴一點,匯豐銀行稍稍多回點本。新上任的總裁會不感激你?畢竟,都已經兩個月過去了,恨你的那人已經嗝屁了。”
顧鯤說的最后一句話倒不是虛言。
正如當年他通過陳明誠抵押資產炒柴油、最后把陳明誠按投機倒把罪送進去時,順手把匯豐銀行文萊分行的領導層給坑了。
這一次,匯豐香江總行的高管層也被顧鯤如法炮制坑了。
在銀行系統,出現抵押物質押物不到位、存在主觀故意的惡性評估錯誤,導致最后多放了那么多款出去,那肯定是跟決策相關的一整條線從上到下都是要嚴懲的。
當年文萊分行的總經理只是撤職開除,而這次香江匯豐的總裁,還有另外幾個直接責任人,則是直接跳LOU謝罪了。(死的都是白人,或者布列塔尼籍的黃種人)
畢竟是百億美元級別的缺口吶。
不過,銀行高管擼掉一批之后,總會來新的頂上。只要之前的那一頁揭過了,后續沒必要繼續死盯著前任的虧空和仇人不放。
畢竟前任死的時候,“至少賠90億”這事兒是已經在股東層面板上釘釘大家心里有準備的。尤其是英語文化的國家和地區,這方面甩鍋和稀泥最擅長了。
一個大統領上臺后,儲備物資不足,都能瘋狂攀咬前任甩鍋。所以這時候只要“虧90億”變成“只虧88億”,對繼任者就已經是功勞了。
(這一點上華夏的制度確實有優越性,前段時間密集看到的新聞,就是一批環保主管人員違規被拿下了。新上任的人哪怕剛剛到任、也必須承諾“絕對不發生第二次約談”。而在有多個派系的國家,最常見的手法就是把爛賬丟給另一派,是另一派沒干好。)
只能說,顧鯤對于英語狗的劣根性了解太透徹。
李老板不由得認真沉吟起來。
“此言雖聞所未聞,卻似乎不無道理……說說細節吧,你想在哪幾個項目上動手腳,讓匯豐‘從虧90億變成只虧88億’、順帶撈一票。”
李老板嘴上這么說,心里其實還在想:“呵呵,這廝無利不起早,他非要來攛掇,恐怕他自己在這事兒里面的得利,要遠遠超過我和匯豐銀行吧!
不如暫且聽他怎么說,如果他一會兒說出來的哄抬項目估值的畫餅話術,確實能夠亂真惑眾,我們又能夠模仿的話,再甩開他單干也不遲!”
雙方又不是什么鐵桿盟友,無非是短暫的利益分贓罷了,有機會甩開顧鯤這個中間商賺差價的話,李老板是不會有絲毫猶豫的。
顧鯤當然也知道對方在這么想,不過他依然有把握讓對方無法實現。
顧鯤清了清嗓子:“我覺得,盈科之前那堆項目里,還有一個叫‘騰云科技’的,可以跟‘眾聯科技’一樣,非常有想象空間,甚至還能包裝一下,通過讓我表面高價購得,來帶動另外幾個項目的想象空間。”
李老板表情漸漸冷靜嚴肅:“愿聞其詳。”
顧鯤:“那家騰云科技,我稍微了解了一下,是個做網絡通訊軟件的。類似于在網上發短信聊天,不用電話費。所以這樣的公司,對未來市場持續拓展的想象空間,應該類比于其他‘不能轉網、不能跨網打電話’的通訊企業。
這樣一來,之前大家對這種公司的估值想象空間模型就錯了,也就存在一定的低估。我漲價一些搶下來,也是完全解釋得過去的。
你應該知道,之前泡沫期,大多數上市互聯網公司為什么估值虛高?就是因為‘他們雖然目前用戶量不多、盈利模式也沒有,但在所處賽道內的相對位置領先’。
換言之,假設大家估計十年后網民有10億,現在網民只有一千萬。但一家在某一領域內、現在擁有一千萬網民中五百萬用戶的公司,大家原本估計他在十年后也會等比例有五億用戶,資本市場也就為這預估的未來五億用戶在買單。
可是,最近的一些風向轉變,讓資本市場看透了網民的飄忽不定、互聯網產品用戶的忠誠度遠不如傳統產業。也就是‘原來,在一千萬時代有五百萬的企業,到十億時代并不會有五億’,后來者在新蛋糕份額中崛起超車的機會比比皆是。
門戶網站做得好的,可能搜索引擎的就新開辟賽道超你車、然后他們搞個門戶就把原先門戶第一名的生意給搶了。‘本領域第一’沒法實現技術跨代的繼承,估值也就崩了。”
就好比一個億萬富翁的兒子,本身是個渣渣,大家對他的想象空間只是因為他爸。那么當他失去繼承權的那一天,也就瞬間不值錢了。
辛浪搜虎這些為什么05年左右就失去想象空間了?因為行業看透了:原來騰云做個新聞門戶,直接可以秒掉新聞門戶領域的老牌。那為什么還要為曾經的江湖資歷買單。
李老板沉默了一會兒:“所以,你的話術就是‘從那些被大家普遍認為‘無法繼承’代際行業地位的細分領域,重新論證出一些‘可以繼承’的反例?這些被包裝上反例想象空間的項目,可以重新再漲幾倍估值?”
顧鯤:“沒錯,西方資本對網絡通訊運營商的估值不夠高。不愿意相信他們能成長為超額利潤的壟斷企業,主要就是因為西方的傳統電訊運營商被充分市場競爭了,掩蓋了這里面的可怕之處。
在香江,在大洋國,甚至在韓國,不同運營商的電話是可以互相打的,還不用給跨網費用。大家也就覺得小運營商可以活得很好,先發者未必通吃。
可是在華夏內地,你可能不知道,近兩年拆分出了華夏移動,還收取跨網打電話的費用,然后你就可以看到華夏移動的瞬間爆發、一家獨大。這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先發者可以永世壟斷’的想象空間。如果能說服投資者用這類模型去套更多可以套的項目,那么凡是套上的項目,都能瞬間暴漲幾倍想象空間。”
李老板眼神中閃過一絲奸詐的精光:“那就多謝指教了,我覺得,我可以自己單干這一票,說不定是時候從別處籌點錢,親自回購一些優質子項目了。”
“哈哈哈哈,你這就想甩開我單干了?”顧鯤不由哂笑,“你覺得,我能把剛才那番話術告訴你,就沒有覆手為雨讓他們重新賤得不值錢的戳穿話術作為備胎?
那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有本事吹得他們有想象空間,就有本事貶得他們一文不值,你才聽了我第一回合的正方開場陳詞而已呢,不覺得下結論太早了?”
李老板也不羞愧:“我就說,你怎么會毫無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