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后,行臺諸項大計都已經議定,且根據實際的情況進入實施階段。
民生方面以行臺戶部尚書李元素為領銜,除了行臺原本的行政結構之外,今年的考選又給行臺補充了一千多名新的才士人選,人員配給方面大顯從容,已經開始派入諸州縣,審定新籍、舊籍,劃分官屯與贈給民爵等諸事同時進行,務求要在來年春耕到來之前,使陜西道諸州縣正式進入新的行政節奏中來。
同時,新一年的開邊戶也已經征集完畢,與行臺兵部尚書姚元崇一起北進、前往河套地區,籌備三受降城修筑事宜。
隴南方面的駐軍,則以原潼關鎮將曹仁師為統帥,除了行臺中軍一路前往之外,嶺南巴中地區也招募健勇,以一萬唐軍為主力,并選募諸胡城傍仆從兩萬人,駐扎于松州都督府。
同時,諸邊戍卒也陸續抵達京畿周邊,成為長安新的衛戍力量。
今年行臺在軍事方面的調整力度也是極大的,除了南北兩項大計之外,原本的邊務體系也進行了不小的調整。
像是遠戍安西的三萬唐軍,其中一萬兵力回戍西州與伊州之間。此前安西一戰在王孝杰的率領之下挫敗了吐蕃的再一次進攻,西突厥王族阿史那俀子確定已經投靠了吐蕃,以突騎施為首的西突厥諸部只能更加緊密的團結在安西大都護府下,境域間短期內局勢尚算平穩。
盡管突騎施也已經被列作行臺未來將要軍事制裁的對象,但這一計劃短期內肯定是不會付諸實施。唐休璟久鎮西州,如今又接替王孝杰執掌安西大都護府,憑其豐富經驗以及安西駐軍的善用,制衡西域諸方問題不大。
安西駐軍抽調一萬返回西州,除了久戍勞苦之外,也是為了減緩一下后勤方面的壓力。隴右屯田在婁師德的管理之下雖然已經在逐步恢復,但仍不能完全滿足安西與隴右兩大戰略要地所需。
補給線延長千數里,后勤成本就會陡增倍余。安西四鎮短期內并沒有大的戰事需求,反而是青海方面,需要防備勢力退縮到海西一線的論欽陵針對行臺駐軍隴南方面再作反撲、橫生波瀾。
將安西駐軍撤回一部分,也是為了保證隴右方面在戰略上的優勢壓制不給敵國以可趁之機。
與此同時隴右方面這一次回撤的力量同樣不少,甚至就連鎮守赤嶺海東前線的黑齒常之都返回蘭州休整其原所防務一部分轉交給鎮守黃河九曲的薛訥另一部分,則由重新返回隴右地區的郭知運等分別擔當。
婁師德除了原本的屯田事宜之外也兼領了一部分黑齒常之原本的督軍使職。在河源軍等原本主力部隊經過充分的輪役休整后,針對隴右軍務的更新換血便上升到了將帥級別。
甚至就連在長安混了大半年的郭元振也參加了行臺這一次的邊才選募,得以前往鄯州擔任軍職。只要經過今冬的磨合并成效觀察,黑齒常之這個原本隴右大將,便可以調回長安了。
李潼準備將黑齒常之替換下來倒也不是為了將其投閑置散。黑齒常之前后鎮守隴右十數年之久的確是功勛卓著、有目共睹,但隴右作為行臺最重要的邊防地區之一,也的確是需要新鮮血液的補充,少壯將領們需要一個更大的磨練與展示空間。
而且,未來河北方面會不會爆發禍亂又會以怎樣的形式爆發出來,也的確值得深憂防備。黑齒常之本就是出身東北的蕃將垂拱年間也曾久鎮河朔、屢破吐蕃。
如果未來行臺大軍需要東出定亂,黑齒常之無疑就是當然之選。眼下在隴右以少壯戰將逐步取代黑齒常之將之召回京畿,也是有備無患。
行臺今年畿內集軍演武的規模再次擴大諸邊州回調精悍戰卒三萬余眾諸州縣新一批的健兒征募仍在進行預期將要達到五萬數眾。
以這樣一個計劃核算,那么在明年開春之前,行臺所聚甲力將會達到八萬余眾。有了這樣的甲力規模,行臺才可以保證無懼任何變數的發生。
當然,如此大規模的甲伍調聚,也不可能全無影響。神都朝廷就幾次遣使來問,行臺如此盛聚甲伍,究竟是有什么大的軍事行動?
在還未與朝廷正式撕破臉之前,面對朝廷這樣的訓問,行臺總要給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這理由倒也不需要仔細尋找,無論隴南駐軍還是修筑三受降城,本身就是值得大動干戈的大事件。
對于行臺的軍事規劃,朝廷算是已經徹底喪失了話語權,或許內心里對此仍然深感懷疑,但也實在難有什么態度激烈的反對。這幾番遣使來問,無非是一種流于表面的威懾,你的一舉一動我可都盯著呢,休想打什么壞主意!
就在行臺諸大計實施的同時,神都朝廷也并沒有閑著,甚至在人事上的變動較之行臺要更加熱鬧得多。裴炎平反成為一個信號,之后關隴、河東等諸地多家紛紛上訪神都,這也使得朝廷人事褒揚簡直玩出了話,單單復爵以及追贈的國公門戶便達幾十家之多。
此類消息絡繹不絕的傳往長安,就連李潼都每每攬卷感慨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們唐家社稷老臣的群體居然還如此壯大,許多受封復爵的門戶就連他都聞所未聞。
不過現在他基本上對他四叔的執政能力也已經完全不抱什么信心,神都方面此類變動也只是看個熱鬧,既然影響不到自己,那也就懶于過問。無非感慨幾句,他四叔真是崽賣爺田不心疼,過去幾個月時間里,單單就封實封家就足有三十余家之多。
如此一個封授力度,簡直跟他媽不想過了一樣,而且其中相當一部分實封戶數干脆就選在關內諸州。畢竟這本身就是一次以關隴勛貴為主體的封授大會,封地選在關隴之間,也有禮軌可循。
而且通過這種封授泛濫的方式,朝廷又屢屢降制,催促行臺盡快將所屬州縣籍戶數進行上報,以便于盡快落實這些功臣實封。
對于這一點,李潼的態度也很明確,玩蛋去,老子他么的不攙和!朝廷每降制書催促此事,他便授意行臺上書請求筆墨之料以造籍冊,否則關中亡戶過半,根本就無版籍呈交。
如此一來,行臺剛剛因為痛快放行關隴諸家而頗有好轉的風評再次轉劣。
特別是那些新得實封的人家,對于行臺的反感可謂上升到了極點,他們好不容易謀取到這種榮耀并經濟利益,結果就因為行臺的阻撓而遲遲不能落實。奪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心內之憤慨可想而知。
越近年尾,此類的抨議聲便越加激烈,因為還關系到一系列的歸鄉祭祖問題。去年那些關隴人家便被行臺借貢錦敲詐了一大筆,今年是不是還要繼續承受這樣的宰割,一時間也是雜論不斷。
但無論他們在神都討論的如何熱烈,始終不能影響行臺做出什么退讓的表態。而且今年行臺甲兵盛集于長安周邊,又讓這一個年尾充滿了敏感、危險的氛圍。
在這樣的氣氛之下,神都又有一樁大事發生,那就是豫王李成器終于正式出閣,并且皇帝親自使人落聘,為豫王選妃于道國公戴氏、前宰相戴至德的孫女為豫王妃。
豫王李成器乃當今皇帝李旦的嫡長子,早在垂拱舊年便為皇太子,武周一朝又冊授為皇孫。盡管眼下僅僅只是受封豫王,并沒有正位春宮,但誰都看得出皇帝并沒有另擇嗣子的打算。
豫王出閣,規格也是不低,為洛州牧、揚州大都督并領左衛、左羽林大將軍。其婚配事宜早在皇帝再次臨朝的時候便已經廣受關注與議論,特別是與博陵崔氏幾乎已經進入磋商禮程的步驟,但最終竟然選擇了道國公戴氏,一時間也可以說是大出時流所計,幾乎是朝野嘩然。
道國公戴氏也是世道名族之一,戴胄為貞觀名臣,其嗣子戴至德也曾官居高宗朝宰相,父子兩代為相,足以稱得上是冠纓巨室。這樣一個家世,倒也足堪為天家國戚,只是跟時流最開始的預測多多少少有些出入。
李潼在長安得知此事后,一時間也不免因之聯想諸多,腦海中生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他四叔可能也已經覺得眼下朝情熱切表象之下的危機,想要有所約束,第二個念頭就是可能想憑此在豫王身邊團結一部分河南、淮西士人。
他四叔當國以來,雖然騷操作不斷,但這一次得做法應該說還是不失理智與權衡,但是很可惜,最好的時機已經錯過了。眼下時局妖情氛圍已經近于癲狂,再想強踩剎車很難有所收效,可能還要遭受反噬。
接下來的事態發展也確如李潼所料,首先是狄仁杰這最后一個輔國老臣被踢出朝堂,優加開府、梁國公致仕。接著便迎來了最精彩的部分,那就是朝士請奏豫王既已出閣,應當代替皇帝西行祭祖,拜謁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