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一貫提倡的勤政親民,結果下面的官員們,就是這般勤政,如此親民?嗯?”
冬季已然降臨,氣溫有所下降,但尚不算寒冷。不過,崇政殿內,面對慍怒的劉皇帝,在場的幾名大臣都覺得涼颼颼的,一個個都微低著頭,氣氛顯得緊張。
劉皇帝生氣的原因,是收到了一些風聞,關于地方上的一些為政風氣。根據調查,有為數不少的州縣官員,有事沒事,喜歡到下邊視察。州官下縣鎮,縣官下鄉村。
這本沒什么好指謫的,這是視察調研,也是聽從皇帝的督教,響應勤政親民,了解下情,聽取民意。然而,問題也就由此產生。
上官蒞臨視察指導,下官總要有所表示吧,迎奉接待,乃至慶祝儀式,甚至再度出現供奉的情況。早年,藩鎮節度尚存的時候,其中一大弊病就是,所屬州縣官員,搜刮盤剝,以迎奉貢獻,后來被劉皇帝明令禁絕,風氣才有所扭轉。
而更嚴重的問題,是那些頻繁下鄉的行為,名義上是體察民情,親近百姓,卻有不少官員,理直氣壯地享受著各村、各莊的招待奉獻。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當這種行為成為常態后,帶給普通鄉村百姓的負擔就大了。比如安陽知縣,三天兩頭往治下各鄉鎮村跑,親民作秀,一次一地,且每到一地,也就吃吃喝喝,至多收一些土產貢獻,日子可是滋潤......
當得知這種情況的時候,劉皇帝心中這個氣啊,在治國的過程中,大大小小的問題,他也見得多了。但是,讓他感到震怒的,往往是這些,曲解他詔意,違背他初衷的行為。
劉皇帝實在是個多疑的人,敏感的人。他會忍不住想,只是提倡“勤政親民”,下邊那些“聰明”的官員就能玩出這種花樣,那朝廷的政策、制度的,官吏們是否真的落實遵從了?
大漢道州的治理情況,民生的真是面貌,究竟是怎么樣的,他心中也不由打了個問號。哪怕他耳目眾多,視聽從未閉塞,消息來源也多樣,但沒有親眼所見,多少有些不放心。
于是,出巡的意愿益加強烈了......
“陛下,這些情況,終究是少數,天下官員成千上萬,自是良莠不齊,難免有少數敗類,既然發現了此類問題,對癥下藥,加以整治懲戒即可。”殿中,李業開口了,國舅對此倒是看得開,顯得很平靜。
事實上,這種事情,他在地方為官時,也見過,尤其是在那些偏遠窮困的地區,反而常見。只是,大部分人,不會像那些曝出來的那些蠢貨那般,毫不顧忌吃相。
“國舅所言甚是!大部分官員,還是盡其職守的,陛下不可以少數人的不堪之舉,而罪天下官員!”竇儀也站了出來,直言道。
聞之,劉皇帝不由看了這二人一眼,什么時候竇儀也會贊同李業的意見,這可是少見的情況。在朝堂上,最不給李國舅面子大臣,當屬竇儀了,畢竟竇儀的臭脾氣,是連劉皇帝都敢懟的。
不過,對于二者的看法,劉皇帝也同意,如果大漢的官員都是這種表現,那帝國早就出大問題了。
考慮了一下,劉皇帝環視一圈,問道:“既然發現了此類問題,朝廷總要拿出一些懲治辦法,扭轉此等不良政風!”
懲治簡單,照章處置即可,而如何扭轉這股不正之風?直接禁止官員視察下鄉,顯然是不可能的,那無異于因噎廢食,并且可以想見,那樣又會產生怠政的問題。
總之,不管什么政策規定,總會產生問題,解決舊的,就會有新的冒出來,這是一種常態。
作為首相,魏仁溥開口了:“陛下,對于此類官員,可差人調查,事實確鑿者,一律奪職,情節嚴重者,下獄問罪。朝廷當明詔天下道州,對此等假為政親民,行擾民之事的作為,進行嚴厲申斥,官員無公事者,不得下鄉留宿,更嚴禁接受鄉里百姓奉獻。另外,今后對此類狀況,監察部門當著重檢察!”
聽魏仁溥這份建議,只稍微一思量,劉皇帝便同意了,直接道:“就按魏卿的意思辦吧!”
說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想要拿出更好的措施,也難。
“陛下,樞密使李處耘求見!”在劉皇帝唏噓間,一名通事入內稟告。
“有軍報來京?”劉皇帝立刻提起了精神,手一擺:“宣!”
很快,李處耘步入殿中,手里果然拿著一份軍報。李處耘躬身呈遞,稟道:“陛下,西北軍報,楊業已拿下夏州!”
聽到這么一則好消息,劉皇帝也是喜上眉梢,郁悶的心情都好轉幾分。接過喦脫呈上的軍報,同時讓李處耘給在座的大臣們講講情況。
從楊業奉詔赴任西北,已經整整三個月過去了,算上趕路的時間,以及前期兵馬調度與后勤準備的必要時間外,已經按兵不動快兩個月了。
這么長時間下來,楊業在延州穩得住,朝中的官員卻顯得沒那么多耐心,各種各樣的聲音也就冒出來了。
在不少人看來,區區定難軍,人寡軍弱,朝廷準備數萬大軍,又從延、鹽、豐三個方向合圍,哪里需要拖這么長時間。哪怕當年平河西,都沒有如此拖沓。
當然,了解劉皇帝對楊業的寵信程度,倒沒有人傻到直接上表攻訐楊業,但對用兵、對進展事宜,還是有不少人上奏,發表看法。
明面上如此,暗中的非議則更多了,覺得楊業名過其實,也有覺得楊業保守怯懼的。發出這些聲音的人,除了不通兵略沒經歷過戰陣的文臣之外,也有不少將領。
在一些武臣看來,我上我也行,絕不會像楊業這般,拖拖拉拉......
由此可見,要當統帥,主方面征討事務,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要解決軍事上的問題,來自背后的政治壓力同樣巨大。
楊業比較幸運的,是有一個完全信任的皇帝,并全力支持,把來自身后壓力都給他頂住了。
根據西北的軍報,在十月九日,漢軍已然兵進夏州城,李光睿投降。
十月初二,漢軍三路齊發,西路由崔翰領軍五千出鹽州,北路由田仁朗領三千出豐州,這是純粹的偏師策應。主力大軍,則由楊業親自率領,自延州出發,直出長城外。
從頭到尾,只打了一仗,在夏延邊界的安平砦,李光睿派了兩千定難軍守備,意圖阻擋拖延時間,結果沒能抗住一日,而付出的代價,是傷亡一百零七人。
其后,就是一路高歌進兵,沿途再沒有遭遇任何抵抗,面對數萬漢軍來勢洶洶,在大漢政治攻勢夏,早已內外渙散,人心惶惶的定難軍,又如何能反抗。
人心散了,隊伍也就不好帶了,因此,一路進兵,所向披靡,降者影從。甚至有不少的官民部落,主動迎接,獻上犒軍物資。
于是,在八日,漢軍在楊業的統帥下,順利抵達夏州城。在這個過程中,李光睿沒有任何反制手段。領軍迎擊,那是根本沒有勝算的做法,也就是夏州堅固,能夠勉強給他提供一些底氣。
但是,事實證明,他此前所有的應對努力,全作無用。當漢軍兵臨城下時,就有人秘密通報城內情況,愿意舉事迎王師入城的都有不少。
而城中,以漢軍勢大,定難軍文武,直接向李光睿建議投降的人,竟超過半數,剩下的一半,也只有寥寥數人,愿意跟著李光睿死戰。
外則強兵壓境,內則人心不齊,哪怕有一半的人支持自己,李光睿都愿意博一把,只是現實是殘酷的。
于是,在內外壓力之下,深感無力的李光睿,還是沒敢豁一切,選擇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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