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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冬季,即便是成都城,氣溫也難免冷了些,天空中沒有什么云朵,一片雪白,幾無雜色,就仿佛被一張巨大的幕布給遮蓋住了一般,只有偶爾飛過的冬鳥,能夠留下些聲影。
一支二十余人的隊伍,順著官道,自北向南,緩緩駛來。十幾余名騎士護衛周圍,服甲與蜀軍明顯有異樣。因秦鳳、漢中接連兵敗,蜀國國內有些混亂,但往來成都城的行人、客商反而增多了,注意到這支隊伍,都下意識地投去好奇的目光。
“觀其裝扮,這些騎士這是北漢馬軍!”
一名有些見識的商人,道出身份,引起了少許一陣波動,少許疑惑:“那馬車中坐的是何人?”
“應該是北漢的使者吧!聽說朝廷打算議和了!”
“朝廷打算議和,應該遣使東去開封,怎么會是北漢來使?”有人提出異議。
“也許北漢也想議和呢?”
兩匹馱馬,在車夫的鞭策下,邁著四蹄,不疾不徐地朝成都城而去。車廂內空間很足,漢使趙普就坐在里邊,另外,還有一名美貌的女子,身材嬌小玲瓏,容顏秀麗,乃是過關之時,一名蜀臣送給他,趙普自然笑納了,這一路來,頗為辛苦,也正缺個伺候解乏的可人兒。甚至,連這輛馬車都是沿途的蜀臣送的。
此番使蜀,從東京出發,一直到將臨成都,足足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冬季對交通的影響太大了,尤其是川陜驛道。這一路,趙普可算是親自體驗了一番山路棧道的險要難行,此前固知其難,但體驗過后,方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一名隨員,則在途中跌落山崖而亡。
走得很慢,不只是天氣、道路的原因,對于要緊處,趙普是刻意逗留,以游賞之名,細細觀察、記錄。
進入盆地之后,要舒適多了,路好走了,歇腳補給的機會多了,還有就是沿途蜀國將臣的逢迎優待。
護衛的軍官,調轉馬頭,輕馳至馬車前,低聲稟道:“趙侍郎,還有十里地,便到成都了!有蜀吏前來通報,蜀秦王孟玄喆正在前方館驛迎接!”
趙普此番出使,劉承祐特意給他加了個禮部侍郎銜。長達一月的旅途,身心的疲憊,總是難免。掀開簾幔朝前望去,滿目曠野,周遭有田畝、溝渠與村莊,一條平整的道路,向南延伸而去,在視線極處,能夠隱約看見,薄霧之中的那座西南大城:“總算是到了!”
兩邊瞧了瞧,注意到議論的蜀民,趙普不由失笑:“即便滿面憂色,這些蜀民,尚有此閑心議論!”
“不用著急,照此速度前進即可!”趙普想了想,對護衛的軍官道:“何將軍,吩咐下去,然隨員們都打起精神,拿出我天朝大邦的氣度來!”
“是!”
護衛的軍官名叫何繼筠,乃是已故老帥何福進之子,此番從龍捷軍中調出,做出使武官。
“你有沒有來過成都城?”放下簾幕,趙普看著侍候在旁的美婢,好奇地問道。
乖巧地搖搖頭,楚楚動人的眼眸中露出一絲期待,輕聲應道:“婢子只是聽說過。”
“那正好,本官此番便帶你見識見識這錦官城,還能看看你們的秦王!”說著,趙普蔑笑兩聲:“撮爾小邦,偏安險狹,不知天高地厚,也敢擅封王位!”
而在成都城北驛前,上百的蜀宮衛士設崗而立,數名官員恭敬地候在道左。空地上,鋪陳幾張名貴的地毯,邊上豎著翠玉屏風,又置鎏金小案,擺著瓜果、點心,又溫著御釀,后蜀的秦王孟玄喆就坐在那兒,懷里左擁右抱兩名嬌娥,不時調笑幾聲。
國書早早地送達,得知北漢主動來使,蜀國君臣都松了口氣,而孟昶則更表重視,命沿途將臣務必禮遇,到今日,更讓親王孟玄喆與宰相毋昭裔出城迎接。
不過,觀孟玄喆那番排場,倒像是出來郊游的,但周邊一并接待的蜀臣,并不敢多言。即便如此,孟玄喆有些不耐煩,朝官道上望了望,抱怨道:“不是說快到了嗎?等了這般久,居然還未到,這漢使也太托大了吧!不等了,孤要回城去了......”
聽其言,毋昭裔老臉不由抽搐了下,走上前,拱手一禮,勸慰道:“殿下,還請再堅持片刻,漢使將至!”
“這等隆冬臘月,在這館驛外餐風飲霜,凍壞了孤的身體,你們擔待得起嗎?”孟玄喆眉毛一挑,質問道。
毋昭裔是有些無奈了,只能陪著恭敬,沉聲道:“還請殿下稍作忍耐,不要辜負了陛下的交待。”
提及孟昶,孟玄喆總算老實了些,嘀咕了一句,瞧向毋昭裔,指著玉案旁邊一方軟墊:“毋相公,你年歲不小了,站了這般久,坐下歇會兒吧!”
毋昭裔搖搖頭:“多謝殿下美意,老臣身子骨,還能堅持!”
孟玄喆癟了癟嘴,那意思仿佛在說,不識好歹。孟玄喆是孟昶的長子,如今尚不滿十八,年紀雖小,但驕奢淫逸,好嬉戲游樂,在成都是出了名的。
就如毋昭裔所勸慰的那般,片刻之后,趙普一行,終于珊珊來遲。下得車駕,環視一圈,目光落在孟玄喆與毋昭裔身上,也不說話,就背著手站在那兒,就等著人去迎候,耍足了中原大邦的派頭。
見其狀,蜀臣多有不愉,還是毋昭裔上前,行禮道:“老夫毋昭裔,與秦王殿下,奉大蜀皇帝之命,在此迎候貴使!”
稍微扯了下孟玄喆的袖子,孟玄喆這才有些不甘愿地作了個禮,瞪著趙普:“來使可真讓孤這一干人好等吶!”
“有勞久候,還請殿下與毋相見諒!”趙普這才有了些反應,笑瞇瞇的,沒有一點不好意思,道:“蜀道崎嶇不平,不好走啊......”
說著,注意著孟玄喆的那番排場,與其眉宇間的不耐與憤忿,心中了然,目光中都帶有少許的喜悅,自入蜀以來,所見所聞,都是些令人愉悅的事情。眼前則是,孟玄喆的驕奢輕慢......
在館驛前交流了一陣,毋昭裔即引趙普一行入城歇息,安排在賓館下榻,親自作陪,招待了一桌豐盛的酒宴,方才回蜀宮復命。
如此安排,一是念漢使旅途勞頓,需要休息。二則是,漢使既來,蜀國的君臣,則需要好好商量商量,如何應付。
夜下,賓館內,絲絲寒風透過門窗縫隙,滲入舍內,引動燭光搖曳。趙普坐在榻上,飲著茶,雙腳泡在冒著熱氣的水盆中,美人矮身,輕柔地替他按摩著。
臉上露出了一抹舒適愜意的表情,不由感慨道:“茶好,水好,人好,成都是個好地方啊,這冬季,比起東京,也要舒適許多啊!”
隨著熱水用盡,足療服務也就結束了,侍婢細心地擦拭好雙腳,又套上鞋襪,以褥子蓋上保暖,嬌憐的秀容間始終帶著溫柔的笑意。說實話,這等嬌柔,在東京,趙普可沒享受過。
待侍婢端著水出門后,趙普的神情慢慢嚴肅起來,認真地思索著此番使命。還是那句話,議和是次要的,刺探虛實才是主要的。就南來這一路見聞,于大漢而言,還是喜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