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得三伏天,本是一年四季中,最為酷烈、炎熱的時候了,尤其在林木蔥郁的山嶺之間,則更覺悶熱。盛夏,著實不是個動兵的好時節,所幸前驅作戰,不算遠,再兼向訓押著時間,待進入這末伏方令王、李二將,正式發兵南下。
黃牛八寨,在散關西南方向,距離約五十里,當散關驛道,比鄰固道水脈。山路坎坷難行,但晝伏夜出,一日多即至。
當然想要悄無聲息,潛行至蜀寨前,幾乎是不可能的,晝伏夜出,只是為了躲避酷暑。但在三里地外,依山嶺,傍谷水,軍寨立起,漢旗高立之后,黃牛寨內的蜀軍立刻就警醒了,防御力度再加提高了。
韓軍營寨,持續搭建加固之中,備置軍械,點查糧秣,取水造飯,雖則忙碌一片,但忙而不亂。一部分兵十,受命就地休整,恢復戰力,還有三營士卒,在王仁贍的統率下,隱伏于山林。
茂林之中,草木密集,冠大而廣,雖可遮陽防曬,但正值日中,悶熱卻是難以避免。三營漢卒,各守其位,但多將甲胄卸下,衣服敞開,哪怕主將王仁贍也一樣。
在兩年前的蜀漢激戰中,王仁贍以守備散關兼追擊破敵之功,從一裨將,受到進京的趙暉推薦,一躍升西南前營廂將,擔任排陣使。由此,成為大漢朝廷的高級將領。
這對于時年三十六歲的王仁贍而言,都能用大器晚成來形容了。不過,其人自然是有其才,方可因勢而起,發掘于軍中。
而今,王仁贍已三十八歲了,其志仍不可摧,奮發向上之心愈濃。此番伐蜀,對于向訓將先鋒之功與他,可謂感恩戴德了。
靠在一塊青石上,隱隱有一絲涼意自石間傳來,聊勝于無,緩解著燥熱。王仁贍閉著眼睛,似乎睡得深沉,他長相很俊朗,在這軍旅之中,更添一分魅力。
“將軍!”手下一名營將前來稟報。
“蜀軍還沒動靜?”睜開了眼睛,王仁贍問。
“沒有,依末將看,蜀軍當不會輕易出擊了!倒有蜀軍哨探出寨打探,幾乎為其所覺!”營將說:“眼下已過正午,山林間太過炎熱,將士們連夜行軍,未及休整,甚是困乏,隨身飲水,也多用盡了......”
營將的意思,很明顯了。王仁贍四下看了看,密林之內,顯得很靜,除了陣陣蟬鳴以及時而的飛鳥啼鳴,再無異聲。麾下的士卒仍舊隱伏于其間,守其職,雖嚴守著軍紀,但困頓之色,很是明顯。
對此情況,王仁贍稍作考慮,即吩咐道:“撤伏吧!讓將士們回營休整!你選了一隊耐力良好的士卒,隨我靠近蜀寨,探營。”
原本,連夜行軍初至,伐木造寨,大舉旗幟,是欲誘蜀軍占漢軍立足未穩的便宜,出寨襲擊,故選精兵設伏于此。但目的顯然落了空,蜀軍動都不動彈一下。
“探營何必將軍親往,讓末將帶人去吧!”漢軍營將向王仁贍道。
“我要親自靠近,勘探地形、敵寨,不然不放心!”王仁贍擺擺手:“都帥將先發重任交與我等,必要破寨建功,以免他人小瞧!”
黃牛寨這邊,蜀軍的守將名叫韓繼勛,原為蜀國成州防御使,是四州蜀軍中的高級將領了,以壕寨使之職,被派遣至黃牛寨,署理八寨防備,以御漢軍。
漢軍寨外的動靜,還是為蜀哨探所察,當然也是還營之時,未再隱藏行跡的緣故。得報,韓繼勛有些驚魂甫定,說:“漢軍果然奸詐,正欲誘我軍出擊!”
說這話時,麾下有兩名蜀校有些不好意思,正是他們建議,趁漢軍跋涉初至,立足未穩,發兵擊之,挫其銳氣。被求穩的韓繼勛拒絕了,雖則出擊難料勝負,但總歸沒如漢軍之意。
“漢軍此番來了多少人?統兵將領是誰?”韓繼勛問哨探軍校。
軍校答:“漢營依山傍水,受阻于視野,難料其兵力,但觀其營設規模,至少當有五千人!將旗中,書有‘王’、‘李’。”
“鳳翔漢將中,姓李的沒幾人,姓王的可有不少啊!”一名蜀軍校道。
韓繼勛眉頭緊皺,臉色有些不好看,瞪著那哨探,說:“繼續刺探,嚴密監察漢軍動向,定要將敵情探明。敵已寇關下寨,我們卻連敵將是誰都不知,天下豈有此等荒唐事?”
“是!”
“使君,漢軍這是要正式發起進攻了,敵情緊迫,是否向梁泉求援?”麾下發問。
此言一落,韓繼勛更覺丟面,掃過將校們,斥道:“漢軍初至,敵情不明,我們據守固寨,人家連試探進攻都沒發起過,我這邊就像主帥求援?”
“漢軍也不知洪水猛獸,沒有交手,豈知強弱?我們據寨守險,有何可懼!”韓繼勛教訓著,也激勵著士氣:“將敵情發往中軍即可!爾等給我嚴厲守寨即可,另,傳令其余七寨,加強防御,提高警惕,不得放松,以備漢軍來攻!”
“是!”
“論進攻,不是漢軍對手,難道在這山嶺間,守寨也不如他們嗎!”韓繼勛冷冷道。
漢軍這邊,耗費了幾乎一整個白日的時間,已然安頓好了,寨防鞏固,勉強可御,其間,諸位營將士,輪番休整。炊煙已起,伙營造晚食。
王仁贍回營之時,天色已然黯淡了下來,立刻尋到副將李彥。兩年前東河村之戰時,李彥被蜀軍所困,正是被王仁贍率軍解圍,從那時起,結下的生死之交。
“大戰之前,軍旅之中,還能享受米面果蔬,這才從前,可能想象?”軍帳中,王仁贍摸了摸肚子,一副食欲滿滿的模樣。
李彥咬了口餅,夾了口菜,道:“我跟著藥公,打了近二十年仗,平叛逆、御契丹、擊黨項,以往能不忍著饑餓作戰,已是難得了......”
說著,看向狼吞虎咽的王仁贍:“敵情勘探如何?”
一邊進食,王仁贍一邊說:“我來回奔走二十里,將幾座敵寨看了一遍,基本了然于心。蜀軍八寨,占據形勝,互為犄角,交相掩護,環環相扣,敵若龜縮死守,不易攻打。
諸寨中,以這黃牛寨最大,也最為堅固。抓了個蜀軍哨探,使了點手段,從其嘴中探得,黃牛寨為主將韓繼勛親自把守,有兵三千,其余各寨屯兵千余。”
頓了下,王仁贍嘴角泛些戲謔:“對這八寨,蜀軍還是挺看重,足足上萬兵力駐守,夠你我二人,建一大功了!”
“我們的兵力,可還不如八寨蜀軍啊!”李彥輕笑道。
“左右,我們也不是同時向八處敵寨,發起進攻!”王仁贍淡定應道。
李彥取過地圖,請王仁贍標記了一番,詳細解釋著地勢地形。想了想,點在黃牛寨上,說:“王兄,我們就從這塊最硬的骨頭啃起,如何?此隘若下,則寨防必然崩潰,其余諸寨,可順勢而取!”
“英雄所見略同,我正有此意!”王仁贍說道。
“讓將士們,休整一日夜,明日下午,我帶兩營兵士,先攻一攻黃牛寨,試試其虛實!”王仁贍嚴肅道。
聞言,李彥嘿嘿一笑,請道:“王兄,你今日辛苦,這攻寨試探之事,交由我帶人去,如何?”
迎著其目光,王仁贍也不好不給面子,點頭應道:“那便交由與李兄了!”
“還得催促中軍,將攻寨器械運來,尤其是那些拋石車。將士雖然血勇,卻也不好以血肉之軀,強沖險要!”
事實上,打秦鳳,向訓早已提醒過麾下諸將,此仗,得靠硬實力廝殺,少不了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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