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源師弟,有個問題,恕為兄愚鈍……”
臨東城地下百丈深處,兩道身影正縮成一團,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找尋著這殘酷洪荒天地間的一點點光明。
矮道人酒烏在前開路,手中提著一把連鞘的寶劍。
‘齊源’,也就是李長壽的這具紙道人,正跟在酒烏師伯身后,一點點靠近那個隱藏著妖氣的大花樓。
酒烏扭頭傳聲道:“按理說,行偷襲之事,應當夜黑風高才是。
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正趕在了午時,不如直接攻進去利落。”
“師兄此言差矣。”
李長壽模仿著師父的嗓音,傳聲回答,“這種地方,就是午時客人稀少,這些凡人都在休息。
昨晚咱們也見了,夜間時這里有多熱鬧。”
酒烏緩緩稱是,笑道:“沒想到,齊源師弟你對這里還挺了解。”
“聽長壽提起過幾次。”
李長壽心底一嘆,為了維護自家師父的英名,也只能犧牲下自己的了。
酒烏頓時嘖嘖輕笑,低聲道:“你這般一說,為兄倒是信的。
就你家那大徒弟,一顆心都黑成了丹爐的爐底灰!
鬼主意動起來,當真是元仙遭不住、真仙栽跟頭,他稍后渡過成仙天劫,估計天仙都敢算計。”
李長壽:……
拔劍捅你喲!
“咳,”李長壽繼續用師父的嗓音傳音,“我聽長壽提起過,他對師兄你倒是十分敬佩。
覺得師兄修行與門內事務兼顧,為度仙門穩定做出了極大的奉獻。”
“唉,不提也罷,提起這個我就發愁。
天天都是事,到處都要我去亂跑,有的地方吧,沒了我又不行……”
眼見酒烏就要打開‘吐糟之匣’,李長壽連忙傳聲打斷:
“師兄,咱們最好還是稍后多做探查。
待解決了這些妖物,咱們秉燭夜談就是。”
“對,也不是聊天的時機,”酒烏訕笑了聲,繼續在前方慢慢向前。
因為酒烏對土遁之法鉆研不深,此時也無法做到真正的無聲無息;
在兩人各自隱蔽氣息的同時,李長壽暗中將兩人氣息再次遮掩了下……
這般情形,讓李長壽十分懷念,跟萬林筠長老一同的行動體驗。
悄悄地抵達了那處花樓地下,兩人開始仔細向上探查,很快就鎖定了七股妖氣的源頭。
“竟然有兩名真仙境大妖,”酒烏暗中皺眉,“她們盤踞此地,看樣子已有些時日,為何就無人察覺?”
李長壽答道:“這等煙花之地,尋常煉氣士應該極少來此。”
酒烏頓時嘖嘖輕笑,傳聲道:“那齊源師弟,你此前為何來此地啊?”
‘齊源’輕輕一嘆,言道:“想找個地方喝酒解悶,最近接到了兩封書信……
師兄,暫不提此事,咱們先除妖。”
書信?
酒烏頓時目露好奇之色,卻并未多問。
然而,李長壽偷偷觀察著酒烏師伯的表情變化,知道自己已經順利的種下了一棵種子。
稍后也可順理成章的,繼續與師伯商談此事。
一步套十步,伏筆藏心肚。
——《套路論》
李·人教弟子、海神教教主·長壽著
兩人摸清楚上面妖物的底,酒烏師伯摸出一把長劍,就要悄悄出手,暴起發難,先將那兩名真仙境大妖擊殺。
那兩名真仙境大妖之一,就是此前兩人見過的,那個風姿卓綽的此地掌柜。
這女妖此時正在一個小木屋中,看著兩名模樣不錯的少女,練習撫琴弄簫之技……
“齊源師弟,你在此地為我掠陣。”
酒烏如此道了句,顯然是不想讓齊源去斗法。
而李長壽的這具紙道人,卻是連忙出手,用混濁的仙力將酒烏拉住。
他們度仙門的門派通用‘被動技能’,莫非就是上頭不成?
“師兄,咱們既已經占據暗中的優勢,為何不將這般優勢發揮到最大?
我這里有長壽孝敬、防身用的幾樣毒丹,師兄不如在此地暗中催發,將此地妖物悄然滅殺,而后取寶走人……”
言說中,李長壽拿出了兩瓶萬林筠長老所贈迷藥、毒丹,還特意解釋了這丹藥如何用。
在地下黑暗狹窄的巖層中,酒烏此刻看‘齊源’的目光,略微有一丟丟的懷疑。
酒烏笑道:“果然是這般……”
李長壽暗自皺眉,還以為酒烏師伯看出了自己什么破綻。
怎料酒烏嘿嘿一笑,卻道了句:“我還道長壽師侄那么機靈是天生如此,沒想到竟是被師弟調教的。
真人不露相嘛,齊源師弟。”
“唉,”‘齊源’嘆了口氣,“世道艱難,法力微淺,不得不小心些。”
“善。”
當下,酒烏暗自動手,小心控制迷藥的劑量,一縷縷放出去,很快就將這座大花樓前院、后院,總共兩三百道身影齊齊放倒。
雖然大部分人本來就在熟睡。
李長壽還在一旁叮囑,這般迷藥,凡人沾染太多,也會非死即傷。
“此地的女子也都算是苦命人,師兄出手,迷掉這些在此地吸食凡人精氣的妖物就算了。”
“看不出,齊源師弟還是如此憐香惜玉。”
“忌憚業障罷了。”
“師弟放心,”酒烏笑了笑,繼續催發藥性。
那名拿著煙桿的花樓掌柜,此時也是禁不住抬手扶了下額頭,向后退了兩步,緩緩靠在圈椅中;
玉質的煙桿落在地上,她徹底迷醉了過去,睡態也是有些撓人心神。
當下,不用李長壽提醒,酒烏開始細細搜查……
總體來說,酒烏比萬林筠長老,還是要謹慎一些。
不仔細搜查還不要緊,這一仔細搜查,兩人也都是齊齊開了眼界。
昨夜燈火闌珊處,得見玉人多倩影。
而今白日褪妝色,卻多滄桑歲月容。
這些凡人女子倒也算好的,也就是少了胭脂水粉、朦朧燭光,面容看起來稍微有些變化。
那五個此地的‘花魁’,五只修為在元仙境上下的妖族,此刻被迷昏顯露出原形,卻是三只蛤蟆精、兩只白狐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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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烏搖頭一嘆:“那些凡人,如何下的去口?”
“被表象迷惑了雙眼罷了,”李長壽如此道了句,卻在監察附近數百里的風吹草動。
酒烏果斷出手,用天仙毒,悄然將這五名‘小妖仙’滅殺。
她們在此地,憑花樓遮掩,平日里依靠吸納凡人男子陽氣修行,渾身妖力斑駁不純;
此刻完全無法抵御毒丹毒性,瞬息魂飛魄散。
她們靠著花樓修行的辦法,其實頗為高明。
她們接客眾多,平日里也不是緊找一個凡人,不會取凡人性命;
就如昨日被趕出去的那個‘夏公子’,陽氣和家財差不多一起沒了,小命卻是沒丟,只是壽元無多。
“殺了幾只小妖,竟然還有功德。”
酒烏輕聲嘀咕了句,隨之繼續出手。
這次,他要對付的就是那兩頭真仙妖物了。
其中一條蜈蚣精當場蹬腿。
但那名一直沒能現出本體的花樓掌柜,身周出現了一團淡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凝成了一只雪白狐貍的模樣,背后生有六尾,抵抗著周圍那一縷縷無形無色的毒素。
酒烏眉頭一皺,就要繼續加大用毒,李長壽突然道了句:
“師兄,收回毒。
這妖物不能這么簡單就解決!”
“哦?”
酒烏雖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及時收手。
他也察覺到了,那團淡金色的光芒并不簡單,其上散發著少許功德之力。
兩人此前察覺的功德、清氣,似乎并非是什么寶物,而是這個花樓掌柜本身的功德。
又或者,那寶物就在這個花樓掌柜身上……
這矮道人也是十分小心,先將那周遭毒素收回,用仙力困縛,小心翼翼地收回手中的瓷瓶中,再將瓷瓶放入一只廢棄的儲物法器中,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酒烏皺眉道:“齊源師弟,你說這是怎么回事?這妖族莫非又開花樓,又做善事?
竟然積累了這么多功德!”
李長壽問:“師兄你可有收束活人的法寶?”
“這個,倒是沒備著……”
“無妨,我帶著了。”
“你帶著……嗯?”
酒烏看著‘齊源’,苦笑道,“師弟你到底是出來作甚的?又是收人的法寶,又是毒丹迷藥……”
李長壽嘆道:“無奈只是濁仙,正面斗法自然是不指望了。”
“理解,理解。”
酒烏面露慚色,卻是自覺不該說這些,戳到了齊源師弟的痛處。
李長壽拿出了那只,收過師父的靈獸獸皮袋,叮囑道:
“給這頭妖物多下點迷藥,我們稍后想辦法處置掉。
師兄你先帶著妖物暫時離開此地,就去東海邊緣,我且在這里布置一番,免得被人識破。”
“善。”
酒烏很快就鉆出地面,徑直用靈獸袋,將那個風情萬種的老板娘裝好;
隨后便沖天而起,朝著東海迅速飛去。
酒烏剛走,這座花樓就被一座隔絕陣法籠罩,地面又鉆出了幾道身形。
——自然都是原版紙道人所化。
李長壽故意支開酒烏,就是為了不暴露這些。
又在此地細致地搜查了幾遍,將幾頭妖物的尸身,迅速運到了一處偏僻后院。
幾只紙道人行動迅速且高效。
誦經念咒、敲梆搖鈴,攝魂珠起、殘魂收束;
而后,嗩吶一響、妖生白養,哭喪聲起、黃紙孤魂……
不多時,此地只剩少許灰燼。
此前揚灰,大多都是在深山老林之中;在這風景雅致、人文氣息濃郁的花樓,也是頭一遭。
李長壽頂著自家師父的容貌,振了振衣袖,面前這堆灰燼頓時四處飛散,化作了此地花泥。
手感,是挺不一樣。
“既然來人族之地為惡,有這一遭劫難,也是你們命有所得。”
言罷,李長壽收起紙人與此地陣法,在空氣中留下了少許醒酒的丹粉,將此地凡人的昏睡化作淺睡。
仙識捕捉到,酒烏師伯此時已經帶著那妖族美嬌娘,到了數百里外;
為了酒字九仙的和諧,李長壽緊跟著追了上去……
小瓊峰,草廬處。
李長壽本體聽到了草屋外傳來的響動,睜眼看去,卻見師叔和師妹在湖上泛舟玩耍。
此前,他倒是沒覺得太明顯,剛在俗世花樓中逛了這么兩遭,此時再看……
師叔不只是胸襟過人,身段上等,蜂腰細足,容貌甚美;
自家師妹更是靈秀逼人、花容月貌、身段窈窕、玲瓏有致,面容美而不俗……
一時間,李長壽也是感慨橫生。
修行與否,影響當真太大了。
心神迅速大半回到紙道人處,看了眼那攝魂珠,正施展土遁的他眉頭一皺。
剛才殺的那個真仙境的蜈蚣精,竟然跟他來臨東城有關!
這次,歪打正著了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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